是夜。
江起瀾很喜歡在自己的閣樓檐角上賞月。
傳說那個月亮破碎了一半，墜落下來的殘骸就是太陰天石。
這里是沒有滿月的，但殘缺也是一種美麗。
江如是靠在他懷里，第一次體會到了晚間的靜宜。
江起瀾撫摸著她的長發，柔順絲滑。
“你跟了我，我是不會將你鎖在家里做一只金絲雀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江如是沉默了一會，輕聲說：“公子，我可以修行嗎？”
江起瀾微愣：“修行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很辛苦的。”
她輕咬著唇，說道：“我想學醫，那樣公子受傷的時候，我就可以為您治療了！”
江起瀾輕輕撫摸著他的長發，淡淡說道：“我是不需要治療的，你若有修行的心思，我可以為你尋一套法修功法。”
自家事自家知，身懷滄海石的江起瀾，只要不是被瞬間殺死，就會以極快的速度恢復。
醫治或許也需要，但至少也是要七品醫師才能對他起效。
而且醫師的門檻是最高的，講究一脈相傳，一個老師一輩子也就夠帶一個關門弟子。
“嗯，聽公子的。”
“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
夜風涼了，江起瀾抱起江如是一躍而下，到了一間派人清出來的閨房。
看她站在門口等著，江起瀾笑道：“等得空了，我就會辦喜宴，到時才能進你的閨房呢，”
江如是羞紅著臉低頭，怯生生說：“都聽你的。”
“明日我會派人將服侍你的侍女帶來，你也可以在主家挑幾個服侍。”江起瀾輕輕帶上門，最后說道。
“晚安。”
江如是明媚的眼眸一抬，笑意盈盈：“公子晚安呢！”
當江起瀾回到自己的房間，月姬青姬已經備好了洗澡水。
輕輕揉捏著江起瀾的后腦，月姬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低落，但還是強撐著沒有表現出來。
但以江起瀾的修行程度，這樣近距離的凡人思緒，怎么可能瞞得過他。
“你們也都聽說了吧，我要娶江如是。”
“恭喜老爺得遇佳人。”兩女擠出笑容恭賀。
“我已經讓人消了你們的賣身契，等過些日子空閑了，你們也準備一下，一起吧。”
“一起……一起什么？”
“當然是一起嫁給老爺我。”江起瀾淡淡說道：“我已經通知了你們的父母，給他們在北郊購置了房產。等你們出嫁的日子，我會請他們來。”
點點滴滴落在浴盆，女子，就像是水做的一般。
晚間，江起瀾沒有讓兩女侍寢。
他盤膝坐在床上，一條白蛇從袖口鉆出。
“喲，這還是我第一次見江大爺打坐吧，真稀罕呢！”
不理會柳骨的冷嘲熱諷，江起瀾閉目說道：“今日有感而發，稍稍破境。”
話語之后，他周身氣血一散一收，也沒什么大動靜。
但……他此時已經跨入六品中期！
在父親的墳墓前，一掃陰霾之后，他就隱隱有了突破的感覺。這次和太玄的一戰，也是一種契機。
自然而然，破境罷了。
原本就遠勝同階的渾厚氣血，此時又多了幾分。
柳骨的小眼珠子愣了好一會，啐了一口，似乎是罵了一句家鄉話，江起瀾聽不懂。
“柳骨，你對督軍有什么了解嗎？”
這幾天，他也去了解了兵部的權利構架。
四境大將軍理論上也歸屬兵部，但四大將軍都是各自為政，兵部也不會下達什么命令給四境將軍。
中州兵部以尚書為首，右侍郎分管軍需，左侍郎負責軍士訓練演武。
雖說有四境鎮守邊關，但因為大昭國境一向以來不設防的傳統，中州也不是完全安定的。
所以除了常備部隊外，有一支完全由修行者組成的隊伍負責著中州的安定，偶爾也會馳援四境。
江起瀾想過這種機制，在這個個體之間實力差異巨大的世界，這樣的隊伍出現是必然的事。
“大昭開始的督軍，其實就是用作監管各地兵馬的閑職，但漸漸發現，要是督軍沒有能力自保，根本起不到監軍的作用。”
“所以才演變成，完全由強者組建的隊伍，底線都是第四品。”柳骨淡淡說道。
“大昭督軍官，集刺殺，偵查，鎮守等諸多職責。那是很讓妖族頭痛的一群人。老實說，你能不經過訓練被招進去，主要還是因為你是江家的人。”
“一般六品的江湖人，都必須經過十年訓練，并且在陵陽留下妻兒才能加入。”
柳骨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哼聲道：“兩百多年前，一個血令督軍搞偷襲，殺了老子數千族人！這仇還沒機會報呢，也不知道這個混蛋死了沒。”
人族修士，七品之下的壽元極限也不過百年左右，七品是兩百年，八品三百年，九品不太清楚，因為有史以來的九品人族很少，壽終正寢的更少。
傳說星尊就已經四百歲了，人們都等他死了來劃定九品的壽命極限。
一點也不尊重人家，講的星尊他老人家一定會壽終正寢一樣。
“血令督軍？”江起瀾只知道他被歸入督軍官，不清楚其中的內部劃分。
“督軍官直屬于兵部尚書，其下有左令督軍，右令督軍。之下就是血令督軍，而血令督軍的門檻就是上三品！”
“一般來說，有幾個血令督軍就有幾個隊列，每個血令督軍可管轄十個黑令督軍，以此類推黑令督軍可管轄十個白令督軍。”
“你剛去，必然是要從白令開始，這一點就是將石蟄開口都改變不了。督軍官必須因功升遷，這是你們大昭天子定下的規矩。”
“因為督軍的權利很大，若是發現某地軍官有違反律令的行為，可以先斬后奏。”
“聽你這一通說，感覺這什么督軍的性質，越來越像錦衣衛啊。”
“錦衣衛是什么？”
“皇權特許，先斬后奏。”江起瀾正色說：“你西廠做不了的事，我錦衣衛能做！”
“你這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柳骨歪著腦袋，繼續說道：“反正要是你做了督軍，再遇上上次程風游那樣的情況，直接把他宰了都沒事，只要事后留下證據證人就行。”
“是啊……直接宰了便是……”江起瀾沉吟著，淡淡說道：“柳骨，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那種只要不斷的殺死生靈，就能不斷變強的感覺。”
柳骨沉吟一會，說道：“類似的功法，全都有很嚴重的缺陷，動不動就會氣血雜亂，爆體而亡。”
“如果沒有缺陷呢？”江起瀾淡淡開口，好似惡魔低吟。
柳骨匍匐著身子，許久，許久……
長長出了一口氣。
“我會忍不住去殺死能殺的所有生靈！”
“是啊，沒人能抗拒變強的感覺。”江起瀾開口說道：“我可以做到的。”
“你是指……”柳骨也隱隱感覺到了，但不敢確定。
早在兩人交談之前，江起瀾就散開氣機，遍布房間，就算是再強的人，也不可能避開他的感知偷聽。
“是的，只要我不斷的殺，或許都不用開辟景域，直接就可以沖破六品，甚至是七品的阻礙。”
江起瀾看著自己的掌心，沉聲說道的：“所以我無時無刻不在和這種誘惑做抗爭，我知道，若是我依從了這種本欲，的確可以極速的變強。”
“但變強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江起瀾了。”
“其實在殺死徐天望的時候，我就有點那種感覺了，本能告訴我，繼續殺！繼續殺死這樣的人！”
“好在那時邊上還有比我強太多的人，也慶幸下一個對手也不是我能宰了的。”
“而今天，在江面上太玄斬開我的皮肉時，那一瞬間我是真的想殺死他，他沒有感覺錯。”
江起瀾眼中有著掙扎之色，雙手緊緊握拳。
一股暗紅色的血氣緩緩滲出，透著兇厲之極的暴戾之氣。
原本有缺陷的萬象霜天決，需要氣血提煉的時間，所以當時沒有這種感受。
但殺死徐天望之時，功法自然的流傳，瞬間就將他的氣血轉化，這才讓江起瀾感覺到了不對。
這種轉瞬之間，輕輕伸手，捏碎心臟。
就能變強的感覺。
比之人世間所有的誘惑都要大！
而就像江起瀾說的，真的遵從于這種誘惑的話，找書苑wｗw.zhaoshuyuan.ｃｏm他就不會是江起瀾了。
而是行走在人世間的一尊鬼怪！
難道功法沒缺陷，反而是一種缺憾？
所以這些天，他根本不想動手，根本不想修行，怕再次陷入到那種感覺中。
而破境，也讓他知道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了。
因為這破境的氣血，有一部分是來自徐天望啊……若是念頭不通達，江起瀾怕自己以后再不敢殺人了。
“柳骨……我該怎么辦？”一滴滴冷汗滲出，表現出江起瀾的內心不像語氣那樣平靜。
“這個該問你自己。”柳骨平淡說道。
“你是有資質成為這人世間頂峰的，是你在掌控這個能力，而不是這個能力在掌控你。”
“該殺的殺，不該殺的不殺，但求問心無愧便是！”
“你有背負起弒父之罪的覺悟！”
“你有橫越東海的氣魄！”
“你有直面江祖的勇氣！”
“難道會沒有駕馭本欲的意志嗎！”
“你可是要做天下間，最隨心所欲的人，怎么可能屈服于區區一種能力！”
柳骨的聲音振聾發聵，如一道驚雷在江起瀾腦中炸響！
漸漸的，江起瀾眼中的掙扎茫然褪去。
雖然沒有任何的氣象，但他就像是完成了一場蛻變一般，無形的清香沖刷著身上的血氣。
“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哼著柳骨不知道的小調子，江起瀾結束了為期一刻鐘的打坐。
雙手枕著腦袋，翹著腿。
安然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