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人并不算多,學生都背著布包往學堂走去,穿著長袍馬褂的男子在茶館中坐著,一些女人提著菜籃出來買菜,那些賣小食的攤販坐在街邊打著哈欠,幾個報童拿著報紙來回吆喝。
劉光宗從黃包車上下來,一名報童來到他面前。
“需要報紙嗎,老爺?”
“給我一份吧!”
他接過報紙,付了一角法幣后,便細細地看了幾眼,“南京”“屠殺”兩字醒目地印在標題上,他便立即將他揣進懷中,然后徑直走進學堂。
同學們一見他便立即起身,起立鞠躬道:“先生好!”
“好!”
“都坐下吧!”
他說著便走到他面前,從包中取出一本書,遞給他,劉忠孝接過,看了他一眼,隨后立即將頭埋了下去。
“先生,你看今日的報紙了嗎?”一個戴著眼鏡,生了一雙鳳眼,長相清秀的少年站起來問
“我看過了。”
“邵杰,你坐下吧!”
“可惡的小鬼子,竟然在短短的一個禮拜里屠殺了我們那么多同胞,我們一定要報仇血恨!“
“阿杰說得對,我們一定要報仇血恨!”邵杰的同桌方磊也起來道
邵杰見狀,便對劉光宗道:“先生,我們要去參軍,打鬼子,保衛祖國,同時為那些慘死的同胞們報仇!”
“沒錯!”
“參軍!”
“我們要參軍!”
班上瞬間沸騰了起來。
“安靜!”
“安靜!”
“大家先聽我說!”劉光宗高聲招呼,同學們這才逐漸安靜下來。
“你們有報效國家的決心是對的,我也很贊同你們的想法,但是你們畢竟還小,這事兒還得多等幾年。再說你們基本上都是家中的獨子獨女,戰場上子彈又不長眼,若是丟了性命,叫你們的父母雙親如何活?”
“先生這話我不愛聽,我們乃是堂堂七尺男兒,若身軀不許給祖國,又當若何?”
“若讓我在民族危亡,山河破碎下茍且偷生,還不如死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中。”邵杰道
“此言差矣。”一旁安靜的忠孝起身道
“忠孝,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不認為大丈夫以七尺之身許國有何不妥,但是救國救民的方式千萬種,并不一定要通過戰爭。”
“你才說得不對,現在小日本已經快要打到我們家門口來了,你居然還反對戰爭?”
“我并不反對戰爭,只是覺得若用和平的方式解決沖突比通過戰爭更好。
“好了,好了!”
“都別爭了!”
“你們的想法各有千秋,并不一定要論個長短出來!”
“快坐下,我們開始上課了!”
石娃走近院子中時,阿菁正在石臺上洗衣服,他看了她一眼,隨后又匆匆將目光移開。
陳淑慧也從屋中出來。
“石娃,你這么早就過來了!”
“爺爺讓我早點過來摘棗子,正好趁著今日這天兒好!”
“吃了嗎?”
“吃了!”
陳淑慧看了他一眼,隨后便走進灶屋,端了一個蒸籠過來。
“石娃,來!”
“我,我不能要!”
他看著那還微微冒著熱氣的餃子咽了咽口水,卻仍然道
“吃吧,還熱著呢!”
“等會兒你只管給我多摘些棗子便是!”
“謝謝夫人!”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塊泛黃的將餃子和肉饃都裝了進去,只留了一個饃饃,然后坐在石頭上大口啃了起來。
由于啃得有些著急,竟然有些噎著,阿菁便去倒了一杯開水遞給他。
石娃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多謝!”
隨后便咕嚕嚕地大口喝起來,竟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將碗遞給阿菁后便背著背簍去了棗園。
他耐心撥開茂密枝椏取下一個個綠精靈,手腳也十分麻利,半盞茶的時間便已摘了一籮筐青棗,一些短工也陸陸續續背著背簍來到棗園,用絲帕將棗子上的雨水都擦干后便將它們在簸箕里面攤開。
太陽漸漸鉆進云層中,天空中不知什么時候早已烏云密布,隨后便下起了雨。
棗園里的短工們卻不以為意,仍然麻利地摘著青棗
陳淑慧撐著傘來到果園中道
“大家快回去避一避!”
“雨小,不打緊!”
“是啊,不打緊,不打緊!”
“夫人快回去吧!”
眼見他們不肯,陳淑慧便回來取了許多蓑衣放進籮筐中同阿菁一起給他們送去。
臨近午時,短工們陸陸續續地回家,石娃是最后一個從棗園中出來的。
他將背簍放下,用力拍了拍蓑衣上的雨,一滴滴水珠順著他的肩頭落下,將褲腳的一方都沾濕,他卻不管,隨后又背起背簍往屋外走去。
“石娃,你這是?”
“夫人,前幾天鎮上米糕鋪子的張先生說要五斤新鮮的棗子來做酒吃,正好今日摘了,我便全部給他送過去。”
“我與你一起吧!”
“忠孝和他爹今天走得急,沒有拿傘,這雨看著也沒有要停的樣子,我得給他們送傘去!”
“夫人把傘給我吧,我給他們送到學堂去,反正張先生就住在學堂的對面的拐角處。”
“好。”
“那謝謝石娃了。”
她說著便將兩把傘放進背簍里,又將手中的那把繡著海棠花的傘遞給他。
石娃便是笑著擺手道:“夫人,不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雨不大!”
他說著便將蓑衣脫下仔細地覆著背簍,將棗子密密遮著,不讓它們沾到雨水,然后挽了挽褲腿,穿上那雙半舊的草鞋就往小路跑去,見到田坎邊上長得十分茂密的馬豌豆,隨手摘了一支含在嘴中慢慢吹起來,臉上洋溢著笑容,隨后徑直朝一處低矮的茅草屋跑去。
“爺爺,我回來了!”
“爺爺!”
“爺爺!”
一陣咳嗽聲傳來,一個裹著麻布襖子,頭上包著已經泛黃的頭巾,大約六十來歲的老人緩緩走出來。
“娃兒,你回來了!”
石娃便將背簍從肩上取下并放輕輕放在那張搖搖晃晃的舊木桌上,又取下背簍上的斗笠和蓑衣,將背簍面上那一團白布打開,從中取出那幾個餃子和肉饃。
觸了觸,便道:“爺爺,你先等會兒,我放灶上熱著,你等會兒記得吃!”
“這是哪兒來的?”
“劉夫人給我的!”
“劉夫人。”
“是的,爺爺!”
見他面露難色,石娃便道:“爺爺,你放心,我會多幫劉先生家做事的,今天早上我摘的棗子可是最多的!”
“好,好!”
“我家娃兒如此懂事,我就算死了也瞑目了!”
“說啥呢,爺爺這么好,肯定能長命百歲的!石娃抱著他道,隨后又向前跨了幾步,麻利地將它們蒸好。
“爺爺,一會兒你一定記得吃啊,我走了!”
“爺爺再見!”
“我一會兒就回來!”他邊跑邊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