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活過夏天的螢火蟲

    源清素送母親回小豆島，本想在家待到十月，結果被綾子攆走了。

    “又不是放假，莫名其妙地跑回家，島上的人還以為你在東京待不下去了，別讓我丟臉。”

    “......那我走了。”

    帶著不舍，源清素回到闊別二十天多天的東京，時間是九月二十七日，一個晴朗的周六。

    就算是在東京，季節也已經進入秋季，二十二度的室外溫度，分外舒適。

    “直接回去？”日漸淪為坐騎的源清素，問背上兩位巫女。

    “繞去超市，白子讓我買菜，”頓了頓，神林御子的聲音里帶上些許笑意，“她說要給我們做大餐。”

    “又是我燒火？”

    “誰讓你火氣旺。”姬宮十六夜當時沒計較，事后算賬了——對別的女人摸他很不爽。

    “那個什么水天宮的巫女，簡直是個癡女。”源清素隔著萬米高空，尋找著超市。

    “什么水天宮的巫女，是小水姐姐。”

    “我只有小夜子姐姐，不知道什么小水姐姐。”紅金色的西方惡龍，一頭扎下云海，宛如潛入水底。

    三人落在一條巷子里。

    從巷子一出來，看見周六東京密集的人流，舉著廣告牌的女仆，騎著自行車瀟灑而過的學生，在花店前買花的情侶，心情明亮起來。

    進了超市，源清素負責推車，兩位巫女挑選食材。

    “有想吃的嗎？”神林御子頗有家庭主婦氣息，盡管語氣依然平淡，但溫柔極了。

    “嗯——吃什么好呢。”姬宮十六夜背著手，小臉沉吟著，可愛得無可救藥。

    “神林小姐，神林小姐。”源清素發現金礦似的低聲呼喚。

    神林御子回過頭。

    “你看。”源清素遞上一盒蔬菜。

    “想吃番茄？”神林御子接過。

    “看價格。”源清素提醒。

    神林御子一看，298円一個的西紅柿，一個！且只有白子的拳頭那么大一點。

    “這不是要還貸款的你該碰的東西。”神林御子將番茄還給他，示意放回去。

    “我覺得這世界真的瘋了，這么小的一個番茄，居然敢賣298！”源清素難以置信。

    “本來就不是給你這種人的。”

    “那是給誰的？”

    神林御子的目光，瞥向對著高級貨柜沉思的姬宮十六夜。

    “本來我也可以過上那種生活。”源清素咬牙切齒，將番茄放回去，拿了一大袋只需要98円的豆芽。

    “你可以拿，就當獎勵你。”神林御子笑道。

    “說到獎勵......”源清素笑著，眼神劃過她嬌嫩的嘴唇。

    神林御子歪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想耍賴？”源清素望著她。

    “清少爺，過來。”姬宮十六夜視線依舊盯著貨架，招手讓他過去，看來已經想好要選什么了。

    源清素推著徹往那邊走，雙眸卻像是裝了人臉識別，死死盯著神林御子，充滿不甘、憤怒、難以置信、你給我等著。

    神林御子輕輕揮手，笑著送他離開。

    “你們兩個說什么了？”姬宮十六夜沒有看源清素，比較著兩份價格貴得足以上新聞的松茸。

    就這樣不經意的姿態，【京都之主】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讓人擔心，會不會在下一刻，她就下令讓人把他拖出去斬了。

    “看見一顆番茄，這么大點兒，298。”

    “還有呢。”

    “你好有錢。”

    “還有。”

    “沒了。”

    姬宮十六夜轉過臉來，臉上帶著一抹冷笑：“還有。”

    “......在支笏湖的時候，她答應我，只要我能活下來，就允許我同時追求你們兩個人。”

    “你倒是挺會趁火打劫。”

    “小夜子姐姐，你也答應我了吧？”源清素湊近了，笑著問。

    “想都別想。”姬宮十六夜將更貴那盒的松茸，拍在他額頭，扭身朝前面走去。

    源清素看了眼松茸價格，一面跟上去，一面向她確認：“是你自己出錢吧？”

    “瞧你這點出息，還想娶兩個？”

    “我怎么了？”源清素把松茸放進推車，走在她身邊，“我娶的老婆有錢，我生活簡樸，兩兩結合，才是長久之道——你不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

    “不覺得。”姬宮十六夜拿起一瓶醋。

    “我也不覺得，這么一來，我又覺得我們兩個很配。”

    “不覺得。”姬宮十六夜放下普通的醋，換了一瓶檸檬醋。

    她根本看不懂配料，只是看有檸檬，想著有水果，應該會好點。

    她把醋遞給源清素，源清素想起一件事。

    “醋要不要買？”他沒急著把醋放進推車，“你去問神林小姐，我剛和她說完五句話。”

    姬宮十六夜有些匪夷所思地打量他。

    “怎么了？”源清素看了自己一眼。

    “就一瓶醋，多買了會怎么樣？”姬宮十六夜嫌棄道，“你不但要提升實力，還要培養氣質。”

    “那你......”

    源清素話還沒說完，姬宮十六夜就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她說，“不可能，就算這個世界毀滅，我成了母豬仔，真的和御子一起，跟你在一起了，也不可能幫你們還貸款，想都不要想。”

    “一下子就猜中我想什么，我們果然很配。”源清素笑嘻嘻地說。

    姬宮十六夜嫵媚的眸子，帶著一點無奈、許多笑意地白了他一眼，隨后又很有情調地勾了他一眼。

    神林御子買好了平價蔬菜，走過來。

    兩位巫女圍繞著要不要檸檬醋討論了五句，甚至遠程詢問白子。

    這樣平凡的時光，經過支笏湖事件之后，也變得珍貴。

    源清素就像從冰冷的海水中爬出來，裹著毛毯，對著橘黃色的營火，喝熱乎乎的牛奶，要多愜意，就有多愜意。

    乘坐出租車回到白山神社，走進大榕樹。

    “御子大人！”白子從鳥居橫梁上跳下，撲進神林御子懷里。

    神林御子彎下腰，輕拍她小巧的后背，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

    源清素看了她們一會兒，視線又轉向通往山上神社的參道，芒草、蔦蘿等別致又漂亮的秋草，正搖頭晃腦地歡迎他們。

    白子從神林御子懷里抬起頭，擦了擦眼淚，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源清素時，瞬間變得兇狠。

    “都是你這個豬仔，為什么沒保護好御子大人！”

    “什么？我沒保護她？你自己問問，是誰力挽狂瀾，是誰帶著她們飛出來的！”

    “那是你這個豬仔應該做的！”

    “神林小姐保護我才是應該做的！”

    “你今晚別想吃飯！”

    “吵架就吵架，為什么不準我吃飯？！”

    “讓御子大人冒死救你，我還準你進來，已經是看在御子大人的份上。”

    “神林小姐，你不管管？我那么辛苦，結果回來晚飯都沒得吃！”源清素只能找神林御子。

    “白子是開玩笑的。”神林御子笑道。

    “我才不是開玩笑。”白子抱著手臂，哼了一聲，轉過身去。

    源清素看她一副心口不一的樣子，忍不住揉揉她的小腦袋。

    “豬仔，你干什么！”白子捂著自己軍帽，臉色兇得像惡鬼。

    “......沒忍住，你這家伙太可愛了。”

    “可愛？你居然敢說上級可愛？！”

    “好了好了，”姬宮十六夜打了一哈欠，“趕緊回去，等我坐下來，隨便你們怎么吵。”

    白子哼了一聲，取下軍帽，正了正自己的丸子頭，又把軍帽扣上去，昂頭挺胸，朝山上走去。

    源清素看見她的金發，驀地想起在烈火中消失的金發少女。

    回到神社，一點都不傷心的小蝴蝶，正沒心沒肺的大躺在回廊上睡覺，可愛的小嘴‘呼啊’‘呼啊’地呼吸著。

    因為要做大餐，盡管距離晚餐時間還早，源清素已經被白子叫去廚房燒火。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

    累了這么多天，姬宮十六夜早早回去休息。

    源清素最后一個泡完澡，在預習法國文學的神林御子面前坐下，隨手拿了一本她的《王佛脫險記》。

    半看不看，眼神時不時瞟向神林御子。

    “你干嘛總是盯著御子大人？”白子不允許人看神林御子，特別是有色心的源清素。

    “我喜歡她啊。”源清素坦然回答。

    “......”白子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不準喜歡！”

    “喂，白子。”

    “干嘛！”

    源清素視線離開《王佛脫險記》，雙眼盯著神林御子，對白子說：

    “你瞧，御子大人優雅地坐在櫟木制的椅子上，用細白的指尖，翻閱書籍，每個動作都美得無話可說，對不對？”

    白子隨著他的描述，欣賞神林御子。

    神林御子被兩人這么議論，這么看著，下意識用指尖，梳開垂在肩上的黑色秀發。

    “沒錯。”白子贊同。

    “別說我了，就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白子你，難道不會看得入迷？”

    “當然，御子大人是最美的！”

    “所以啊，我喜歡上她，實在無可奈何，逼不得已，是理所當然的事。”源清素說。

    “你可以喜歡，但不準看。”白子后退一步。

    “白子啊，愛情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源清素合上《王佛脫險記》，“它就像雪山融化，流下來的水。”

    “雪上融化的水？”

    “一滴接一滴，匯聚成汩汩的輕流，如果你放一塊石頭，它反而會被激怒，變成湍流；如果沒有阻礙，它又會順流而下，變成川流，最后匯入遼闊的大海。”

    “什么意思？”白子皺眉問。

    “我的意思，就是你阻止不了我，我也阻止不了自己，愛情就是這么個東西。”源清素回答。

    “那修建大壩呢？”神林御子終于開口了，笑著問。

    源清素立馬笑著看向她，親切地應道：“哪里的大壩不開閘放水的？哪怕偶爾一次，只要一次。”

    他瞅著她的柔軟嘴唇。

    神林御子又低下頭看筆記，不搭理他。

    “啊，氣死了。”源清素在榻榻米上躺下，重新拿起《王佛脫險記》。

    白子不看書，陪了兩人一會兒，終于扛不住睡覺去了。

    “豬仔，不準對御子大人不敬，知道了嗎？”

    “你覺得我打得過她嗎？”源清素頭也不抬地回頭。

    白子一走，他立馬放下書，坐神林御子身邊。

    “神林小姐~”他拉了拉她的衣袖。

    “做什么？”

    “你答應我的嘛。”

    “嗯，”神林御子點頭，“我答應你，允許你同時追求我和十六夜。”

    “不是這個——這個你當然也答應我了，但還有一件事。”

    “什么？”

    “再...再讓我親一次。”夜色靜謐，源清素呼吸火熱起來。

    “我不記得答應過你。”

    “明明答應了的！”源清素撒嬌道，“神林小姐，御子姐姐~，御子~~”

    神林御子不說話，源清素默默地望著她的側臉。

    容姿清麗高雅，無人可比，舉手投足之間優美極了，清秀純潔的美麗少女。

    源清素緩緩伸出手，想從后面摟住她的腰肢。

    手還沒合攏，神林御子放下書，拿走他的手，轉過身來。

    “多余的事情，一件不準做。”她閉上眼，“快點。”

    源清素心臟立馬噗通噗通直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等！”他說。

    神林御子睜開眼，看見他走到墻壁邊坐下，背靠墻壁，伸直腿，呈“l”形坐姿。

    “神林小姐，”源清素拍拍自己的腿，“坐這里。”

    神林御子看著他。

    “我保證什么都不做，只接吻。”

    “......”

    “御子~”他又呼喚道。

    神林御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站起身，緩緩走過去，又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坐在源清素腿上。

    兩人面對面。

    大腿上，傳來柔軟的觸感。

    “神林小姐，我......”源清素忍不住再次咽了口水，“我來了。”

    神林御子這次沒有閉眼，閃爍的雙眸，看著源清素逐漸靠近。

    漸漸的，兩人能感受到彼此喘氣的氣息。

    神林御子看見月色灑在庭院，有一只活過夏天的螢火蟲，拖曳著微弱又鮮明的流光，撲在窗棱上，好像那夜的煙花。

    她閉上眼睛，頭頂日光燈的電流聲，比平時更為真切。

    嘴唇上的觸感，也一下子傳進她的內心深處。

    她突然全身無力。

    從嘴里流進來的源清素的心意和體溫，在這一刻，似乎讓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

    等兩人喘著氣分開，源清素已經將神林御子柔軟細致的腰肢摟在懷里。

    而神林御子，也抱住源清素的腦袋，那細嫩的手指，伸進他的頭發里。

    “自從第一次接吻后，我就沒日沒夜地想你。”源清素低聲說，“哪怕是放學沒見到你，我也覺得時間好漫長。”

    說著，源清素再次湊上臉，就仿佛蘆葦掠過水面，給了神林御子一個溫柔的吻。

    “我愛你，御子。”他溫柔地低語。

    神林御子感到窒息，這句話，仿佛要順著耳朵，把她的心融化。

    比剛才的接吻，現在更讓她迷失自己。

    源清素嗅著神林御子的香味，忍不住再次吻上去。

    “......唔？”

    神林御子伸出手，找書苑 www.ｚhaｏshuｙuan.com 將他的臉按在墻壁上，嘴唇甚至嘟起來。

    “你說過什么都不做。”她冷聲說。

    “我沒做啊。”臉被按著，源清素有些口齒不清。

    “手。”

    “忍不住嘛。”

    神林御子的腰肢有多柔軟，肌膚有多光滑，聲音有多清脆，嘴唇有多美妙，舌頭有多甘甜，就算是死，源清素也不會松手。

    “騙子。”神林御子站起身，掙脫他的懷抱，“不會有下次了。”

    她書也不收拾，轉身走出客廳，回了房間。

    源清素望著天花板，心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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