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黑服王冠源清素

    大海上空，黑云翻涌，霓虹大浪奔騰不止。

    【珊瑚魔娥】矗立于海天之間，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流轉著紅光的珊瑚角，宛如世間最尊貴的寶物。

    眾人的注意力，卻不在這神靈般的妖怪身上。

    懸崖峭壁下，彎月般的沙灘上，立著兩道人影，一個穿運動服，一個黑服王冠。

    “那小子沒死在今天？”酒鬼難以置信，詫異道。

    “不對！”早苗紗羅死死盯著從黃泉大石后走出來的源清素，“天目騙了我們，相馬是死在今天，但不是死在自己手里。”

    “你的意思”眾人瞬間明白過來。

    糸見雪看向天目一箇，他臉色難看，見死去的源清素不是今天的源清素，依然沒有一點喜悅，早苗紗羅顯然猜對了。

    她身體失去力氣，如果不是一直被姐姐護著，早已癱軟在地上。

    海風呼嘯，眾人五光十色的神力，映得崖壁姹紫嫣紅。

    死去的源清素背負雙手，身軀挺立，寧靜如深淵。

    他看起來二十多歲，比起二十歲的源清素的神采飛揚，多了幾分平和淡然，但這平和淡然，不是來自寬容。

    “清素。”耳邊傳來擔憂的呼喚聲。

    兩個源清素同時抬頭，看向懸崖上的神林御子。

    “是叫你啊。”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反應過來似的笑了笑。

    源清素驚疑地打量他，既沒有立即動手，表情也十分豐富，沒有任何僵硬的地方。

    “被伊邪那美操縱了？”他想起一組那個相馬。

    “伊邪那美？”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起來，魅力非凡，灑脫不羈。

    許多女性修行者，明知道他是死人，依然忍不住心跳加速。

    “你對自己應該多一點信心。”他笑著對源清素說。

    “清素，不要信他任何一句話。”姬宮十六夜臉色慘白，“實力到了歌仙，活死人看起來和活人沒有區別，會刻意表現出感情，你你要小心。”

    說到最后，她喉嚨幾乎發不出聲音。

    源清素心里剛冒出來的一絲希望和僥幸，瞬間又被撲滅。

    黑色神力轟然鼓舞，他凝神以待，拼命思考，卻想不到自己能靠什么，來擊敗未來死去的自己。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嘆了一口氣，說：“看著自己夫人關心別人，心里是這樣的感覺啊，雖然這個別人也是我。”

    “你到底失沒失去神志？如果沒有，就少在這里裝模作樣；如果有，也別廢話。”源清素斥問。

    “你猜。”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著說。

    源清素扭頭看向懸崖，對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說：“還是得你們出馬，你們兩個罵他一句。”

    “混蛋！”姬宮十六夜眼睛濕潤，“不是跟你說了嘛，死人的話一句都不能信，專心對敵！”

    “我當然知道。”源清素苦笑一聲，“我是在拖延時間，想辦法收拾他。”

    “清素，停手吧，回黃泉國。”神林御子忽然說。

    “御子你”姬宮十六夜看著她。

    神林御子清澈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黑服王冠的源清素。

    姬宮十六夜從她身上收回視線，也看向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說：“清少爺，別嚇我們了，趕緊回去吧。”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突然縱聲大笑，聲音快意而喜悅。

    “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聽這個！”他笑著說。

    源清素看著死去的自己，實在分辨不出他到底處于什么狀態。

    看起來像是依然保留了人性，但只憑演戲，他也有自信做到這種程度。

    “你也聽到了，”他對自己說，“兩位夫人都發話了，你還不回去？”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微微一笑，回道：“我要是走了，祂怎么辦？”他指著結界外的【珊瑚魔娥】。

    源清素臉陰沉下來。

    死人要想在人世行走，必須要有活人的生氣，對方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他也不再廢話，唯有一戰。

    源清素發出一聲驚雷般的怒吼，震得夜見島簌簌搖晃。

    黑光爆舞，豐神俊朗的少年，轉眼化成一條百米長紅黑巨龍，張牙舞爪。

    不大的夜見島，半邊天空都被祂盤踞。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眉毛一揚，笑道：“對了對了，我年輕時也玩過這種花樣。”

    源清素心中怒火翻涌，他不把「妖身咒」放在眼里，但不管怎么樣，也是他獨創的咒法。

    對方雖然是他自己，但那囂張狂妄、指點江山的語氣，實在讓人不爽。

    “那就讓我瞧瞧不是花樣的咒！”他大笑著，龍尾怒掃，像是要劈開整個夜見島。

    狂風凜冽，島上歌仙級以下的修行者，全部被吹飛，緊貼結界內壁。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著輕飄飄一掌，黑光怒爆。

    “嘭！”

    紅黑色神明之氣，沖天轟散，百米長的紅黑巨龍之軀，如煙如霧，消失得無影無形。

    黑光凝聚，源清素俊美的臉，蒼白一片。

    眾人瞪大雙眼，又是驚訝，又是恐懼，心底說不出的恐慌。

    紅黑巨龍之強，不管是在京都鴨川，與蘆屋道滿爭奪歌仙，還是出云大海上，與【黃泉魔龍】的一戰，都震驚整個修行界。

    當世歌仙，有大半都承認不是源清素的對手。

    這樣強的妖身，竟然擋不住死去源清素一掌？

    “早苗。”蜘蛛和酒鬼，看向早苗紗羅。

    早苗紗羅臉色陰沉。

    源清素會死在這里，但取而代之的，是強得深不可測的死去源清素。

    一旦讓他獲得生氣，掙脫黃泉大石的束縛，她們首先要考慮的事，不是趁死去源清素攪亂東瀛，如何趁亂立國，而是怎么活著離開這里。

    源清素看著手里的箱根巨龍殘骸，神明之氣已經消耗一空。

    他打量黑服王冠的自己，心里再次生出疑惑。

    以死去自己的實力，完全可以一招之內，連著妖身和自己一起殺死，為什么自己反而沒受一點傷？

    他不喜歡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死去的源清素，更應該理智近乎無情，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難道說

    他御風而下，落在沙灘上。

    “二十歲時的我，應該還有一具妖身才對，怎么不用了？”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著問。

    “我怎么死的？”源清素問。

    “春時花，夏時風，秋時月，冬時雪，春天好好賞花，冬天的雪景，早晚能看到。”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背負雙手，悠然笑道。

    “你的意思，我能活到死的那天？”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看著他，笑著說：“你猜猜看。”

    “”

    源清素對自己失去耐心，渾身佛光爆射，轉眼化作如來法身，駝著日暈。

    轉輪神光、無余涅槃、大日金蓮，佛印神通，光芒閃耀。

    哪怕是糸見沙耶加、柳生三千子等人神力雄渾的歌仙，在這股氣勢，也氣血翻涌，呼吸不暢。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一動不動，只是右手虛空一抓。

    如來坍塌，佛光消散，一切煙消云散。

    源清素跌跌撞撞，落在沙灘上。

    “清素！”神林御子燃起金芒，就要沖下去，北海道巫女將她緊緊拉住。

    “你到底怎么回事？”姬宮十六夜心急如焚，對死去的源清素罵道。

    “生氣了。”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嘆了口氣，“算了，本想逗自己玩玩，到此為止吧。”

    源清素按著胸口，渾身神力失控般在身體里流走，陣陣氣悶。

    “你覺得我會被黃泉國限制？”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著對源清素說。

    “我不會，但你就不知道了，咳咳。”

    “這股自信，令人懷念啊。”

    “怎么，死了連自信都沒了？”

    “太長時間了，”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嘆道，滿是歲月的氣息，“不知不覺，我已經失去了自信，一切都理所當然。”

    “聽起來很了不起。”源清素松開捂住胸口的手。

    “勉強，和你差不多。”

    兩人對視一笑。

    懸崖上的人，全都駭然不解。

    “伊勢巫女大人，”天目一箇驚疑道，“看起來，筑紫王大人似乎沒有失人性？”

    神林御子打量黑服王冠的源清素，不管是神力，還是穿著，甚至說話方式，全都變了。

    但他笑起來的時候，依舊帶著四月圖書館初見時，承認自己不但相信妖怪，還相信有外星人的一絲調皮。

    “管他有沒有人性！”姬宮十六夜咬著牙，沖死去的源清素命令，“你要是還有人性，就趕緊滾回黃泉！”

    “是是是，遵命，我的夫人。”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嘆了口氣，轉身朝黃泉大石走去。

    “等等！”源清素喊住他。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停下腳步，轉過身。

    “還有事？”他問，“如果你要問未來的事，我是不會一個字都不告訴你。”

    “其他無所謂，至少告訴我，怎么收拾祂。”源清素指著結界外，像是趴在雞圈外的狼一樣的【珊瑚魔娥】。

    眾人終于反應過來，死去的源清素，竟然真的還有人性！

    神道教修行者發出轟然的驚呼聲。

    早苗沙羅、蜘蛛、酒鬼、天目一箇，四人望著源清素的眼神，或恐懼，或殺意，或誠服。

    糸見姐妹、羽生千歌、柳生三千子，又是驚訝，又是喜悅。

    神林御子依舊緊盯著黑袍王冠的源清素，只要他不走，她就放不下心來。

    “你真的沒失去人性？”姬宮十六夜將信將疑。

    “我的厲害，你已經清楚才對。”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著說。

    姬宮十六夜臉紅起來。

    “那我和御子誰贏了？”她問。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臉色一僵，配合他蒼白的臉色，變成活死人。

    “少說廢話，”源清素大聲道，“趕緊出手，讓我見識一下你用自信換來的理所當然，看能把珊瑚魔娥怎么樣。”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背著雙手，昂然而立，說：

    “朕乃天下之主，社稷為重，怎么能以帝王之尊，逞武夫之勇？”

    “天下之主？”天目一箇張大嘴巴。

    他原本就覺得死去源清素的穿著，看起來不像是王爵，但那時沒有心思去想其他。

    ‘難道源清素成了下一代【京都之主】？’他心中說不出的驚駭。

    源清素出生源氏，是皇室旁系，繼承大位，不是絕不可能的事。

    “廢話那么多，趕緊動手。”姬宮十六夜知道這“兩人”又在糊弄自己。

    此時此刻，源清素沒事，她心中擔憂一掃而光，滿是欣喜，也懶得計較。

    她的語氣里，甚至還有些得意。

    天下之主，【京都之主】贏了【大御所】和【太閣】，她贏了神林御子。

    但天下之主，不應該是她嗎？怎么成了源清素？

    姬宮十六夜正猜測著未來到底發生了什么，聽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說：

    “這話是你教我的，一天說兩百次。”

    源清素看向姬宮十六夜，姬宮十六夜微微一愣，隨后嬌笑道：“死人的話你也信？怎么可能一天兩百次，最多三次。”

    “我自己的話確實不能太信。”但源清素認為，一天二十次還是有的，畢竟他也沒那么愛撒謊。

    “清素，小心。”神林御子提醒他。

    “還是御子關心我，不過區區珊瑚”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道。

    “是關心我。”源清素說。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俊美蒼白的臉上，笑容一滯。

    他朝崖山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說：“算了算了，早點把事辦完，我也回去了。”

    他把目光投向【珊瑚魔娥】，嘴角露出笑容。

    在眾人注視下，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踏出一步，來到結界內壁。

    包括神林御子在內，沒有一個人，發現他是怎么消失，又怎么出現的。

    【珊瑚魔娥】突然發出嘶鳴，翅膀猛地一閃，颶風突起，風雷激嘯，海上出現無數龍卷風。

    【珊瑚魔娥】瞬間退至天邊，遙望夜見島。

    眾人目瞪口呆，想不到這毀天滅地，媲美神靈的妖怪，竟然被嚇得退走了。

    眼看他要直接走出結界，天目一箇瞪大眼睛，驚恐道：“不可能！沒有死人能前往人世！”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踏出一步。

    “轟隆隆！”

    夜見島像是在悲哭，又像是在怒吼，黃泉大石綻放光芒。

    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腳步又被扯了回來。

    神道教齊齊舒了一口氣，剛才【珊瑚魔娥】的反應，實在嚇到他們了。

    “黃泉大石，讓我來到這，也束縛住我了。”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嘆道。

    “那就趕緊回去。”神林御子嚴聲說。

    她才不管什么【珊瑚魔娥】，能不能活著出去，她要源清素現在就沒事。

    “御子稍等。”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笑道。

    他手猛地憑空一扯，天地轟鳴，氣浪狂爆，除了三位巫女、早苗紗羅，其余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眼睛。

    “不可能！”早苗紗羅驚駭、恐懼的聲音，傳到所有人耳朵里。

    天目一箇連忙睜開雙眼，霎時間，整個身體凝固在那兒。

    伊邪那美撼動不了分毫的黃泉大石，已經不翼而飛，被源清素單手托在頭頂。

    滾滾黃煙，從黃泉國中洶涌而出。

    “有點重，不過打碎了也麻煩，暫時就這樣吧。”黑服王冠的源清素說。

    這時，所有人都已經睜開眼，將眼前這一幕，永遠印進了記憶深處。

    面容俊美、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只手撐天，舉著黃泉大石，離開結界，邁入人世。

    汪洋大海之上，隔著萬里，【珊瑚魔娥】縱聲嘶鳴，海天變色。

    美如瑰寶的珊瑚角，血光流轉，一道紅光撕裂汪洋，將海水擊穿，在天地間形成兩個高山似的半圓。

    紅光狂飆而來，要將世間一切碾為齏粉，撕成碎片。

    巨浪如高山、風暴越來越猛、雷霆如蛇一般爬滿夜空。

    天下萬物都要化為烏有。

    眾人忘記呼吸，仰頭，呆呆望著眼前的奇觀，被紅光映照得通紅的臉上，驚慌、惶恐、絕望。

    天昏地暗中，聽見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的大笑聲。

    “天地無情，方能永壽，戒怒。”

    “砰”

    天地失色。

    這一刻，連神林御子支起手臂，護在身前。

    烏云散去，露出如墻紙般碧藍的晴空，秋日將陽光灑向天地。

    【珊瑚魔娥】在海底哀鳴，幾次撲翅，想要重新重新飛起。

    “嘭！”被劈開的大海，宛如天梯的巨浪，猛然坍塌砸落，將祂掩埋。

    眾人沐浴著秋日陽光，呆呆地望著這一切。

    源清素黑袍王冠，手托黃泉大石，背對著太陽，邊緣染了淡淡金光，懸浮于人世的上空，顯得雄偉、高貴。

    就在這時，一聲凄厲破云的尖嘯聲，從黃泉國傳來。

    “不好！伊邪那美要出來了！”天目一箇臉色一變。

    眾人也嚇得連忙看向夜見島洞窟。

    黃煙滾滾，直沖天際，在天際鋪展開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尖嘯聲時而怒吼，時而悲鳴，又突然大笑。找書苑 www．zhaoshｕｙuan.cｏm

    與此同時，【珊瑚魔娥】搖搖欲墜，從海底重新飛起。

    祂龐巨的身軀如山岳，海水從珊瑚傾瀉而下，如一道道天河瀑布。

    下一刻，翅膀一振，【珊瑚魔娥】沖入天際，眨眼逃走了。

    漫天水珠，宛如暴雨似的砸下來，陽光照射，海面架起一道碩大的彩虹橋。

    “祂交給你了。”黑服王冠的源清素，忽然對源清素說了一句。

    不等源清素反應，“轟隆”一聲巨響，黃泉大石已經重新方向。

    “伊邪那美，看你破破爛爛的肚子，讓我替你縫上！”

    黃泉大石后，傳來黑服王冠的源清素的笑聲、

    緊接著，是伊邪那美的哀嚎與尖叫，那神靈般的女音中，竟然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