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沉淪

    這個時候的蕭問已經從正仙會那邊得知了界神盟的真正目標，那便是盡滅妖族。說實話，有時候他也覺得這個目標一旦實現會很過癮，但是，若往深了想，便知那才是天嵐妖界真正的災難。

    滅盡妖族，但不僅止于一百九十三妖盟，還包括那些妖盟之外的所有妖類！像段常在的那頭小狼那樣的也無法幸免，甚至包括比那小狼還要弱的……

    界神盟想要的，是一個沒有妖獸的妖界，比在仙界那邊做的都要徹底！在仙界，界神盟僅僅是把四五階以上的妖獸全殺了罷了。

    這樣的妖界，人類固然可以自由發展，但是在修行方面必將大大地倒退。因為在這一界只有修獸道才能較快地提升境界，直接修其余六道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

    這將會是一個沒有妖獸，也有沒有高階修仙者的妖界。

    大概很多人都會覺得無所謂，因為他們的一生本來就和修行沒有一丁點關系。

    但是，在界神盟的統治下，他們當真能過上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遠離一些不公平？

    界神盟并不是什么好鳥，他們來此界的真正目的就很上不得臺面，打擊妖族，同時搜刮此界的資源！要不是他們界神盟沒有獸道修士，那些靈珠他們都不會分給正仙會！

    想著想著，蕭問的眉頭便越皺越厲害，心說這可真是一筆糊涂賬。

    不過到目前為止為這些發愁似乎還為時過早，因為哪怕已經取得了一場正面會戰的勝利。從總體實力上來講，仍然是界神盟略弱于妖族。

    想到自己還有重任在身，蕭問便站了起來，凝了凝神，直接從余城瞬移了出去。

    隨便找了個山洞躲了進去，蕭問讓九萬幫著把風，他自己則盤膝坐在了地上。

    他需要界力，大量的界力，而界力只能靠挖礦修習那地氣訣獲得。

    進入石畫之后，他不由又想起了紫魘。上回那個家伙酒醒之后把他大罵了一通，然后便回了幽界，也沒答應他會再回來……

    不過，蕭問卻從紫魘的反應中敏銳地看出，紫魘并不是真的生了氣，而是覺得曾以那樣的醉態示人實在很沒面子，暫時不好在和他打交道。當時蕭問便心中暗笑，沒想到這個家伙還有臉皮薄的時候。

    收回心神之后，蕭問終于是開始挖起礦來。渾不知時間的流逝。

    ……

    與此同時，界神盟那邊。某一個統戰分部的秘室中，也正在進行著關于接下來那場決戰的討論。

    他們已經將所有的因素都考慮了進去，最后得出了結果，他們比妖族有更大的勝算！

    而蕭問的名字，竟在這場討論中被屢屢提及。

    到了最后，有人謹慎地道：“既然他在這一戰斗的作用如此重要，為何不將他留在咱們這邊？”

    李秋實和薛鑄是和正仙會打交道最多的兩個人了，此時薛鑄便接口道：“他又不是我們的人，怎肯服從我們的管束。而且看得出來。正仙會那邊也不怎么約束他。”

    “但是此事畢竟事關重大。”有人不依不饒地道。

    “他走都走了，甚至連正仙會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蹤，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不過，這小子還算是有分寸，當得上膽大心細之論，他走之前我們已經再三告訴他要小心謹慎，不要暴露了身份。他肯定會小心的。”薛鑄道。

    “哼！都已經上了同一條船，還想保留原來的自由，真是可笑！”有人冷笑道。

    李秋實一直靜靜聽著，此時忽地一皺眉。苦笑道：“正仙會何曾與我們在同一條船上過？”

    經過之前的戰斗，李秋實威望日隆，已經是界神盟在天嵐妖界的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再加上他為人和氣，又極有智計，如今界神盟的絕大多數人都較信服他。

    李秋實話音一落，眾人先是一怔，然后就先后明白過來！

    他們界神盟和正仙會乃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何曾上過同一條船？

    在這次相互利用之前，他們甚至是敵對關系，因為正仙會的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獸道修士，而獸道修士可在下十二仙界就一直受著界神盟的打壓！

    “這時候與正仙會決裂為時尚早，不過總有分道揚鑣的時候，最好還是早做計劃。”有人低聲道。

    其余人全都沒接話，不過神情上明顯是認可了這種說法。

    “正仙會目標明顯與我們不同，他們只想在此界謀求一個對人類公平公正的環境。現在他們隨我們征戰，剿殺妖族，乃是因為妖族仍然勢大，他們沒有與妖族坐下來談判的資格，但等到一百九十三妖盟被滅掉大半，就算他們不去找妖族，妖族都有可能主動找他們。”李秋實分析道。

    “說起來，我們剿滅妖族后未必不可以對此界人類好一些，但我們來這里終究有我們的目的，剛好與正仙會背道而馳。依我看，我們與正仙會的矛盾同樣無法調和，還是在適當的時機先下手為強的好。”薛鑄皺眉道。

    “他們的總體戰力雖然算不上什么，但邪門的人可不少。”有人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其他人也全都想到了這一點，又沉默下來。

    好一會之后，李秋實才道：“現在討論這些為時尚早，不過，依我看正仙會根本不足為慮。”

    “怎么說？”

    “若無我方從正面牽制住妖族，正仙會的那些鬼門道可有施展的機會？即便有，又能取得多大效果？而將來向正仙會下手之時，妖族主力被滅。又有何人為他們從正面來牽制我們？”李秋實看向眾人道。

    ……

    接下來的日子里，界神盟明目張膽地進行著調動，擺明了要在天嵐妖界中部與妖族展開決戰。

    而妖族一方更沒有什么好說的，所做的便是集結，應戰！

    在天嵐妖界，妖族已經當了太久的統治者，地位從未被撼動，它們早就因此而產生了一種膨脹的過了頭的尊嚴，甚至都可以被稱之為神格！

    這種尊嚴，這種神格。絕不允許被褻瀆，一丁點都不行！

    興許也有個別妖族對將要進行的這場決戰并不是那么樂觀，但是它們也從沒想過避戰。因為哪怕心虛，哪怕境界不高，甚至就算是那些被打瘸了雙腿折斷了翅膀叫化子般的妖獸也都是有神格的！

    妖族的叫化子，就敢蔑視人族的皇帝，如果人族有皇帝的話！

    這就是天嵐妖界！

    雙方都在進行著大規模的軍事調動，保守估計，雙方將各會有五十個統戰分部和五十個以上妖盟的人在天嵐妖界中部決戰！

    如此大的規模。史無前例！

    不論是界神盟的統戰分部里，還是各個妖盟內。全都彌漫著大戰將起，山雨欲來風先滿樓的氛圍，那些修士和妖族既興奮又膽怯，既期待又希望那一天永遠都不要來。

    沒有人知道等待他們的會是什么。

    在這樣的情況下，蕭問其實很想去西京看看。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萬萬不能被妖族發現了行蹤，便強壓下了這種念頭。

    他偶爾現身，也全是在那些小城小鎮中，還是稍稍喬裝改扮過的。

    此時的他便身在一個名為翠鳥的小鎮中，切身體會著那即將帶來的大戰給天嵐妖界的百姓們帶來的影響。

    他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這個小鎮里的大部人都不知所措，就和他之前見到的別的城鎮里的人一樣。

    只因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妖族在北方全面潰敗，而后界神盟、正仙會即將在天嵐妖界中部和妖族展開決戰，妖族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不可戰勝……

    這些事發生的真的太快了。他們是人類，他們可沒有神格。所以他們并不像妖族那樣執拗地認為妖族一定會贏。

    妖族統治時，情況的確很壞，人活的很沒尊嚴，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至少知道在那樣的環境下該怎么活下去。

    可萬一妖族敗了，之后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他們又該怎么活？

    他們是真的不知所措。

    于是，就見那些平時有主見的人沒了主見，沒主見的人反而涌出了各種各樣的主意，卻又只能跟著添亂。

    蕭問就親眼看到一家人一盞共功夫前還在搬家，過了一盞茶功夫后又把東西全擺了回去；他還親眼看到兩口子爭論要不要在家里囤些干糧，一個說現在不囤將來可能會餓死，另一個說現在把錢全換了干糧，將來有好日子過時干糧可賣給誰去，而且最重要的是到時候他們鐵定沒了錢……

    大多數人都在不知所措中不得不觀望著，繼續能看出一點苗頭來。

    還有一些較為極端，認為接下來興許會有一場席卷人類的大災難，趁著現在還活著，趕緊將那些家業揮霍掉，死了可一點都不帶不走……

    看著那人心惶惶的小鎮，蕭問心里也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林項跟他說，一場變革若不能搞得人心惶惶，那就不是一場成功的變革。從這個角度來講，這場變革倒是挺成功，或者即將成功。

    不過他其實能明白林項的真正意思，即：一場真正成功的變革需要整個社會體系從上到下都深受其影響。

    不付出些代價，就是只有變，沒有革……

    便在這樣的氛圍之中，也不管有多少人不愿意這場決戰開打，其具體的日子終于是被定了下來，而后幾乎所有人都在掰著手指頭算著日子。

    ……

    決戰前夜。

    段燕知道大哥不必參加那場決戰，而是留守在西京，那顆懸著的心終于是放下了一半。

    一個人躺在黑暗中，雖然被窩里很暖。也讓她很有安全感，但是她卻始終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

    白天她從大哥的口中得知，蕭問參與了天嵐妖界北方的戰斗，而且還在戰斗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當時她表現的很平靜，只是輕聲應答著，可到了晚上只有她一個人時，才是她慢慢消化那些信息的時刻。

    屋里沒有點燈，被子遮住了她愈發成熟的身體，而黑暗則又遮住了被子還有她露在被子外的小臉。

    哪怕能一有絲光明照到這里，也能映出她臉上的那一抹滿足的微笑來。她自然地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沒有一絲顫動，微笑的其實只有微微抿起的嘴角，就像是做了一個很好的夢。

    她已經五年沒見過蕭問了，但是她卻始終沒有忘了蕭問的樣子，一到快了忘了時，她就會趕緊跑去那個寺院后面看看那個塑像……

    性格中的棱角因為等待，因為現實，因為越來越沉重的親情，總之。都已經快被磨平了。

    她心中仍然信仰正義，眼睛里仍然黑白分明。但是若再讓她遇到一些不公平的和令人憤怒的事，她肯定不會再直愣愣地大呼小叫了。甚至，就算是讓時光重回五年多前，她親眼看到大哥被那頭銀豹拋棄，她也不會那么難以自已。因此她知道無論她怎么哭喊，怎么罵都改變不了什么。

    她變得更加成熟了，其實這五年里她又何止只有這些改變？相貌，氣質，干活的速度。穿著的習慣，對家人的態度，對生活的態度，她已經改變了太多太多。

    唯一沒有變的，是對蕭問的那份思念。

    不對，對蕭問的思念也變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深埋于她心底的思念竟是生了根發了芽。成長為了參天大樹！

    她知道，她是不可能把蕭問忘掉了，那個五年未曾見過的人竟幾乎填滿了她的整顆心。剩下的位置則被大哥、二哥、嫂子、侄兒填滿，她的心里已經再也容不下別的人。

    她自己變了。卻欣慰于蕭問的一成不變。

    她的蕭大哥還是原來那樣，不然的話，又怎么會在北方做出那樣的大事？

    她自己也想去，卻去了不了，所以她有一點點覺得，她的蕭大哥那么做也是她在做。因為在她的心里，她和他當真不分彼此。

    也可以從一定程度上說成是蕭大哥在帶著她一起在天嵐妖界闖蕩，帶著她毫不退縮地做出了那些轟轟烈烈的大事，因為她的心也一直在他身上。

    這是她一個人的幸福，是她一個人的秘密，甚至連另一個主角蕭問都不知道。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不一定非要讓你知道。

    可每當有這樣的想法，為什么又會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都快二十三了，怎么還好意思哭呢……

    每次想著蕭問入睡時，段燕都會恍恍惚惚地想到一件事：她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喜歡蕭問，直到一個人老去，在臨終的那一刻，當別人全都笑她傻，她卻定然無悔于這一生，甚至覺得很幸福。

    因為心里一直都裝著一份沉甸甸的愛，一直都不變，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正如她現在，找書苑 www．zhａｏshuyｕan.com 無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她只是會在這樣的狀態中一點點變得更加堅強，好讓傷心的時間更少一些，更短一些。

    ……

    決戰之日，傍晚。

    妖族五十五個妖盟的聯軍屯兵于天嵐妖界中部的齊蒿平原南部上空，另一邊，界神盟五十二個統戰分部，再加上正仙會的所有人手，聚集在了齊蒿平原的南部。

    大部分妖族都不喜歡平原，齊蒿平原本是一個沒什么名氣的地方，但是這一次，卻因為這里視野夠開闊，決戰時夠直接，雙方便一致把決戰地點定在了這里。

    至于為什么時間是傍晚，恐怕沒人能夠知道真正的原因。

    但此時此刻，當夕陽的余暉照在雙方的人馬身上，太陽本身很快就會下山，似乎也預示著決戰的雙方即將有一方將向那一向沉入地平線之下。只不過，一旦沉淪，便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