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曠野托山林的鄉下,市里的景象就相對差些,平頂房屋中間偶爾夾雜著一棟高樓,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起,擁擠得讓雪都無處落腳,風更是要一步拐三個彎,別說飛了,走都費勁。
燈紅酒綠的點綴,讓銀裝素裹的城市看上去不那么單純,讓生活更溫暖也更復雜,人心也是。
沿著萘落河岸一路向東,走不久便能在雞群之中看到那只鮮艷的鶴。
維多密斯拍賣會場,放眼全國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豪華的會場,雄渾的俄羅斯古典建筑風格,以金紅配色,以銅鐘裝飾,每風起,都會碰撞出莊嚴肅穆的奢華情調。
和錢沾邊的事物,總是如此。
據傳,幕后老板是俄國皇室,所以會場里會不固定拍賣俄式古董,這樣新鮮的玩應,讓很多闊綽的人都愿意碰碰運氣。
西禮堂對貴賓開放后,維多密斯便不再只是拍賣會場,更名為維多密斯俱樂部。
此后,慕名而來的人就更多了,林東市也憑此水漲船高,成為了大發展時代中的新星。
舞臺上,熱情奔放的俄羅斯美女仿佛不知疲累地踩著跳動的音符,一個眼神便能讓酒再多飲一杯;舞臺下,溫文爾雅的俊俏服務生迎面走來,耳語幾句便能讓人開懷大笑手到錢來;輕歌曼舞之處,社交名流的眉來勾著神秘富商的眼去;燈紅酒綠之中,浪蕩公子的心潮撞著豪門千金的澎湃;二樓看臺,連接到拍賣會場,尋得心儀的物件,轉身便能慶祝;地下賭場,撲克似紛紛飛花,色字是一擲千金,縱有萬貫家財,轉眼也能化作虛無。
相較于外面的風風雪雪,這里是另一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世界,談筆生意,交個朋友,聊一聊光天化日中無法公諸于世的秘密;縱使不買賣,簡單喝杯酒,也是種時下的潮流和享受,更是身份的象征。
一九九六年,臘月廿六。
一件看不見腳的皮大氅,來回游走在西裝革履之中,引來四面八方關注的目光,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戲虐和嘲笑,好像看到猩猩從動物園跑了出來。
蘇文天卻并不在意,找了個桌子坐下,推了推自己的墨鏡,不緊不慢地接過服務生遞過的高腳杯飲了一口,伸手拿出錢包,打開發現里面只有幾張不知什么卡,隨手扔在桌上對服務生說了句“你等等啊”。
又伸手入懷中拿出一個錢包,打開發現有錢,抽出一張百元大鈔,笑著插進服務生的口袋,服務生點頭誠謝后轉身離開。
蘇文天隨手拍了拍離開的服務生,后者依舊禮貌的鞠躬問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前者指著不遠處人高馬大穿風衣戴眼鏡的男人,叫給他送一杯最高檔的酒,服務生禮貌致意后離開。
蘇文天揚起手,手上多了一張百元大鈔和一個錢包,打開錢包里面盡是些零錢。
沒多會,人高馬大的端著酒杯坐到了蘇文天對面,謝過酒后,便是對他著裝的稱贊。
這位仁兄可謂是妙語連珠,二人聊及生意品位對藝術的見解等一系列拉拉雜雜,聊得甚是開心。
蘇文天當然是胡扯的,但在這場有上裝的表演里,胡扯就變成了真理,人們會覺得自己聽不懂是自己涉獵的不夠深不夠廣,但又不想被對方發現,所以聽不懂也會迎合裝很懂。
很顯然二人皆是如此,幾杯酒下來,二人理所當然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蘇文天看看時間,人高馬大又跟著聊起手表,先是把對方的手表夸贊一番,
沒多會蘇文天再出來時,身上穿著人高馬大的西裝風衣,戴著人高馬大的眼鏡,手里拿著紅酒瓶的上半身,隨手丟掉,大拇指進嘴蘸下唾沫,摳摳白圍巾上的紅點,抖了抖風衣瀟灑離去。
二樓看臺,白胡子靠在椅子上,雕像般一動不動,黃金龍頭搭配紫檀木的拐杖躺在左手,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右手搭在桌子上,手目光始終在樓下舞臺上跳舞的俄國姑娘身上。
蘇文天坐到對面,伸手進口袋拿出厚厚兩摞百元鈔票放到桌上,推到白胡子面前。
對方右手手指敲敲桌子,身后的手下上前把鈔票收起來。
“剩下的不急,給你個活,成,則舊賬一筆勾銷”。
“接了”。
蘇文天也不得不痛快,白老大的錢,別說這輩子,下輩子也還不完,而自己顯然不想死。
說完,白胡子又敲敲桌子,手下拿出一把手槍,遞到蘇文天面前。
蘇文天拿到手槍,笑呵呵抬眼看著白胡子的側臉的絡腮胡道:
“難度系數,這么高嗎?”
白胡子沒有說話,朝對面抬抬下巴,蘇文天跟隨下巴方向,看到對面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
看了好一會,回頭問道:
“是要...”
蘇文天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半個月前的晚上,在這,他從我手里搶了件好玩應”。
身后的手下又遞過一張字條和一張照片,字條上是地址,照片上面是一個印花青銅面具。
“把它拿回來給我,怎么拿,隨你”。
蘇文天笑著收起照片和手槍,鞠躬致意后離開,手下跟上,給了他一盒子彈,蘇文天無奈笑笑,虧得自己沒有一槍打死白胡子的膽量。
下樓看見給他送過酒的服務生,此時正和同伴一起,急切地尋找那張幾年也收不到一回的百元大鈔,當然還有自己的錢包。
出門到停車場,從口袋里拿出一串車鑰匙,象征意義的原地轉幾圈找了找,找到一輛看著還不錯的車,隨手扔掉車鑰匙,袖子里冒出兩根鐵絲,插插擰擰打開車門,駕車離去。
蘇文天也沒想到去落雪山莊的路有這么遠,開出沒多久暖風就壞了,許是自己拔線點火的時候碰壞的;這車也真是該死,一路上熄了幾次火,好在遇過一個加油站,簡單吃一口歇歇腳,UU看書 www.uukanshu.com 讓老板修了修;不然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重山密林,風雪有這樣大,倒不如死了痛快。
早知道就不換這件中看不中用的西裝了。
好在路經老趙了的小飯店,美美地吃喝一頓,順手打包帶走;本該是件美事來的,誰想到那條該死的狗下了藥還能跑過來咬自己一口。
車上,蘇文天啃著冰涼的鹿肉,看著地圖,凄凄慘慘戚戚。
按地圖看就在這,按理說也該到了,可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也沒個人能問問;腿上被咬的傷口,因為寒冷的空氣而疼的厲害,看著自己的傷口罵道“真他媽晦氣。”
車子又遲遲打不著火,黑心的加油站老板就他媽沒給修;蘇文天叫罵著,破地圖也他媽沒用,氣得把地圖撕碎扔了,下車恨得對著汽車連打帶踢,驚了傷口,又滲出血來。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天也是說黑就黑,一點都不肯可憐一下叫罵的趕路人;稍作休整,還是要繼續走的,現在也只能按著大致方向,硬著頭皮慢慢找一找了。
開了不知多久依然沒個頭緒,心灰意冷之時,一聲呼喊,點燃了沒滅干凈的希望。
老遠看到前面路口,一個人影連蹦帶跳的像自己揮手,稚嫩的少女音竟讓心頭一暖,差點要哭出來。
終是見到人了。
白茵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左手拿著右手艷麗的手套搖擺,所以幾乎用盡了力氣叫喊,聲音已經嘶啞,眼里恨不得放出光指引這車駛過來。
右手背在身后,凍得有些發紅,緊緊握住腰間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