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雙手捧著紙帶,“正面亦是反面,反面亦是正面,善也罷,惡也罷,主要取決于看待問題的角度,阿彌陀佛。”頓了一頓,他又看向不老神仙,“景施主,老衲告辭,后會有期。”
方洪回過神來,他料不到陳煦隨手折了個紙環竟讓法海心悅誠服,這簡直是豈有此理,老和尚也忒不負責任了;法海寶相莊嚴,儼然大徹大悟的跡象,紫檀不禁叫了一聲,“大師,請留步……”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法海漸行漸遠,紫檀與旃檀對視一眼,他們難掩心頭的震撼,懸空寺儒釋道三大護法難道從此就少了一位?
“老三,法海就這般走了?”
別說馮澈,陳煦兀自有些不能置信,法海這家伙出了名的冥頑不化,怎么就被一個莫比烏斯帶打動了?
知識就是力量,這果然是至理名言。
法海半途離席,除了懸空寺以及方洪心里有點不爽,根本影響不了其他人,他們該吃吃、該喝喝,該看熱鬧的看熱鬧。
世事就是如此,地球不會因為缺了某一個人而停止轉動。
不老神仙七十七歲大壽,景家特別安排了堂會戲,邀請大燕赫赫有名的“精忠劇團”做專場演出。精忠劇團的歷史可追溯到五年前陳煦組織的愛國話劇演出,如今陳煦虎落平陽,劇團卻沒有解散,業務上蒸蒸日上,提起精忠劇團,大燕鮮有不知道的。
精忠劇團財源滾滾,惹人覬覦是難免的,也真有不怕事兒的家伙們想要分一本羹。
敢干這種事兒的人一般都有點背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想要巧取豪奪的家伙在京城黑白兩道都有靠山。見精忠劇團的當家竟是一嬌滴滴的小娘子,難免色迷心竅,他甚至提出附加條件。
精忠劇團的當家人是顧盼兒,她對此只說了一句話——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閣下既然想玩,小女子奉陪到底。
“臭婊子,你給爺等著,有你跪下來求大爺的時候。”
負責談判的家伙臨走時撂下這樣的狠話,當然這也可以當成他最后的遺言。這個人從此人間蒸發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精忠劇團背后的靠山竟是護國公楊云以及輔國公馮澈,從此再無人敢打劇團的主意……
精忠劇團有兩大臺柱子,昔日號稱俠肝義膽的寇白門以及艷絕風塵的齊雅秀,兩人一并被不老神仙請到了。
寇白門最先上演了一出《麻姑獻壽》,贏得滿堂喝彩;寇大家退場之后,賓客們仿佛事先約好了似的一致要求齊雅秀齊大家來一出《牡丹亭》,其中尤以年輕女賓們的呼聲最為高漲。
《牡丹亭》這部戲大膽的將閨中少女的愛情幻夢搬上了舞臺。“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那神秘而綺麗的愛情夢境讓人們如醉如癡,齊雅秀齊大家、寇白門寇大家都是因為這出戲紅遍天下的。
關于《牡丹亭》的劇本。當然是陳煦提供的,那電腦里有備份,他只是負責謄錄一遍而已。這些事情發生在京城保衛戰之前,顧盼兒也曾提出署他的名字。陳煦堅決不同意,抄襲已然挺對不起老湯,他不能真的做到節操無下限。何況他不懂戲劇,還是別濫竽充數的好。
齊大家一出“游園”唱完,在場的賓客們無不大聲叫喊著“再來一出”。齊大家是公眾人物,她對“粉絲”們給予了相當程度的寬容,何況在場的非富即貴,她沒有理由自絕財路。
“大家還想聽哪一出?”
齊雅秀身段嬌柔、聲調甜美,令女人崇拜、男人傾倒,瞬間蓋過了懸空寺二女的風頭。
“老三,你難道沒有發現齊大家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只要你勾勾手指頭,她一準自薦枕席。”
“你覺得你妹妹會同意嗎?”陳煦哂道。
楊云睿聽著兩人的對話,他頗為頭疼,這兩個家伙湊在一起討論的話題從來離不開女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跟這兩個家伙混成了生死兄弟。
馮澈下意識的看了盈盈一眼,她不看戲只看陳煦,妻子看丈夫竟擺出一副涇渭分明的架勢。
“老三,你這新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陳煦嘆了口氣沒說話,抬頭看向戲臺,恰好迎上齊雅秀熱切的目光。
“就來一出《思凡》吧。”陳煦仿若不經意的說道。
遙想當年,陳煦一共“謄錄”了兩個劇本,一曰《牡丹亭》,另一個就是這《思凡》。
小尼姑趙色空自幼體弱多病,被父母送入仙桃庵寄活,色空小尼不耐拜佛念經的寂寞生涯,最終私自逃出尼庵,《思凡》這出戲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這出戲最大的特點就是一人到底,旋律優美、身段繁重、姿態多變,既講究唱腔細膩又側重身段功夫,最難得還要展示閨門少女的婉轉、含蓄,戲曲界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之說,此戲難度之大,可見一斑。
齊雅秀早在四年前就開始練習,齊大家總是不滿意自己的表演,是以時至今日,大燕沒人聽過這出戲。
“《思凡》?牡丹亭有這一出?”
“聽名目挺有趣味的……”
滿堂賓客竊竊私語,對于沒有聽過的曲目,自然抱有十二萬分的期待。
楊云睿、馮澈當然知道這出戲,他們同時看向陳煦,老三這是要向懸空寺宣戰了啊。前者憂心忡忡,后者喜形于色。
自法海離去,方洪對待陳煦越發不敢掉以輕心,聽陳煦開口,他情不自禁的皺了皺眉頭,直覺告訴他,這小子是要搞事兒。
“陳小子,只有尼姑懷春才能叫做思凡,我怎么不知道有這樣的好戲?”
斗兒抱著曦兒,她豎著耳朵聽著。陳煦回頭看了一眼,曦兒叫了聲“爹爹”。陳煦抱過來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女兒想看戲當然得坐得高一點。
“爹爹,好丑。”
曦兒指著不遠處的禿孛羅說道,對方看起來兇神惡煞,她都不敢多看。
“曦兒眼光就是好,野人都那樣。”
禿孛羅聞言七竅生煙,不過此刻卻也不便發作。
這當口,齊大家飾演的小尼色空緩緩登臺,未曾開口。幾個動作已讓賓客們叫好連連。
“昔日有個目蓮僧,救母親臨地獄門。借問靈山多少路,有十萬八千有余零,南無阿彌陀佛。”
齊大家一開口,臺下瞬時安靜下來,紫檀聽著齊大家所誦,她不禁皺了皺眉,目蓮僧救母的故事本就出自佛經,她當然聽過。只是不知道陳煦在不老神仙的壽宴何以點這出戲?
外冷的人往往內心火熱,旃檀從未聽過戲,自記事起就是青燈古佛常相伴,齊雅秀一曲游園不禁讓她心潮澎湃。原來紅塵中竟也有這諸多趣事。
對旃檀而言,師門的教誨就仿佛金箍一般禁錮了她少女的天性,以往只覺得這算是天經地義的事兒,直到此刻。她的心門仿佛敞開一個縫隙,心魔叢生,幾乎難以克制。齊雅秀一顰一笑仿佛有種無窮的魔力。她情不自禁的叫了聲好。
紫檀忍不住瞪了師妹一眼,她的哼聲猶若暮鼓晨鐘敲在了旃檀的心頭。
“為什么會這樣?”
旃檀忙收攝心神,她想摒除雜念,雜念越是叢生,這一剎那,她的心仿佛一分為二,兩種念頭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周身氣血漸漸不受控制。
“小尼,趙氏,法名色空。自幼在仙桃庵出家,終日燒香念佛;到晚來,孤枕獨眠,好不凄涼人也……”
齊大家唱到這里,紫檀豈有不知陳煦心懷叵測?思凡,尼姑思凡,他是單純的要落自己與師妹的顏面?
齊雅秀的表演實在精彩,無論男的、女的,無不為之瘋狂,不顧一切的瘋狂。方大圣在儒門的影響力非同小可,然而此時恐怕也不好使了。
“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漢。
為何腰盤黃絳,身穿直綴?
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著錦穿羅,
啊呀天嚇!不由人心熱如火,不由人心熱如火!
……
從今去把鐘鼓樓佛殿遠離卻,
下山去尋一個少哥哥,
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彌陀般若波羅!”
齊大家表情惟妙惟肖,紫檀看在眼里估計跟二十一世紀的宅男看a片一個性質,她臉色唰的一下紅透了,就好像被人打了一記耳光似的。
“師妹……”
紫檀叫了一聲師妹,她才突然發現旃檀臉色陣紅陣白,探手摸其脈門,只覺她真氣紊亂,竟有走火入魔之兆。
紫檀自幼修習懸空寺心法,她當然知道走火入魔的可怕,看著師妹痛苦的表情,她卻束手無策。紫檀原以為她足以拯救蒼生,此刻才恍然這簡直是想當然,不說蒼生,她甚至連師妹都拯救不了。
不老神仙聽懂齊大家所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就知道陳煦不安好心,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旃檀會有走火入魔之兆。
“趙神醫,人命關天,拜托你了。”
不老神仙看向賽華佗,如果旃檀真有什么三長兩短,不管因為什么,這畢竟是神刀門的地盤,他不好與懸空寺交代。
賽華佗看看旃檀又看看陳煦,他神色頗為詫異;方洪、散真人先后迎上來,方洪縱然對賽華佗有成見,此時也不得不低聲下氣的詢問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心魔叢生,危在旦夕……”
賽華佗話音落地,旃檀“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齊大家的戲已經停了下來,觀眾們不約而同的看向陳煦,這家伙一個紙環逼走了法海,一曲《思凡》讓懸空寺仙子口吐鮮血,他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妖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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