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黯然失劍

　　翌日天未亮,再次入谷的少年們發現這次直接就到達昨日離開的廣場,可惜昨日仙云不在,一絲仙跡都沒留下,廣場上除了他們再無其他。風擒天將他們送到便急匆匆離開了,像是為了避開什么,又像是忙忙碌碌。

　　他們一直等到天亮,仙女沒等到,卻等到了最不想見到的人——十三王子。此人似乎住在谷中,搭乘一條小船,從云海中游蕩而來。

　　白衣勁裝從小船中疾射至廣場中央,冷冷地望向眾少年,陰冷的聲音道:“玉竹劍谷是皇家的地盤!劍谷掌門是我家親祖宗!不要以為拿到高階仙劍就能進玉竹劍谷,也許幾百年之后你們成成仙,但是我怕你們活不了那么久!”

　　夢飛淡漠不語。

　　檀青拱手道:“王子殿下,我家世代為君,代代忠良,就算是皇家說了算,王子殿下也不應該對我抱以成見吧!”

　　十三王子輕蔑道:“忠于皇家,不等于忠于我!不要以為風擒天那個自大狂能幫到你們什么,在這里!我說了算!”

　　鳴桑怒道:“王子殿下這算是威脅嗎?小侯倒是想去人皇陛下那兒告一狀,看看他如何對待我們這些保家衛國的功勛后代?”

　　十三王子惱羞成怒道:“人皇之位遲早是我的!你盡管去告!”

　　夢飛嘲笑道:“有我義兄風擒天在,你這個做侄子的,不知道幾百年后有沒有機會?”

　　十三王子鏗地一聲,抽出金光劍,“你們不知道陽帝血脈的宗旨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若不能為我所用,留著你們與我做對嗎?”

　　忽然劍指三位女孩,“你們怎么說?”

　　三個女孩子硬氣不出聲,他又望向爾朱云,“你也要和他們一起攪合嗎?”

　　全部目光都集中到爾朱云身上,她低著頭,一雙小手捏著衣角,好一會才小聲澀澀說:“你們為什么都要逼我,我們女孩保持中立。”說完,怕看夢飛臉色,拉住其他連個女孩躲到不起眼的一旁。

　　他又開始虎視端端,掃視其他人。

　　檀青拱手和氣地笑了笑,和氣道:“現在小云已經叛變,王子殿下何必因為一點陳年舊事,與我們為難?”

　　爾朱云卻像斗雞一樣豎起小脖子,氣得臉紅,“誰說我叛變,我們女孩本是劍谷內定弟子!剩下名額有限,只好你們自己去爭。”

　　十三王子繼續陰狠地盯住他們。

　　檀青笑容一滯,“我家也有祖宗在谷中,祖上也是皇族分支,只因封在檀城,所以姓檀,倒是想看看王子殿下能拿我怎樣!”

　　鳴桑道:“如果沒有夢飛,我們拿不到仙劍,也來不到這里,你雖然是王子,似乎紈绔得比我們還過分!想必是爭不過風擒天殿下的,所以我們不會聽你的。”

　　夢飛道:“既然是爭名額,那便各憑手段,你說玉竹劍谷是皇家的地盤,不知道為什么劍王不在你手上,要是嫌多,干嘛不直接送皇宮去呢?”

　　檀青補充道:“不知道在掌門面前,你敢不敢這樣說,一會等仙女們來了,得好好問問。”

　　十三王子頓時大怒,“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說完,一劍刺向檀青,金光如電。

　　夢飛身形一轉,已將檀青拉往身后,玉竹劍前探,打算格擋。金色劍刃卻繞了個弧線,又疾刺向鳴桑,夢飛來不及營救,只好一腳將鳴桑踢飛,一劍刺出時,已追不上目標的背影。

　　十三王子在一群人中,如狼入羊群,夢飛完全來不及阻擋,只好分出八股念繩,將其余人挨個拖移原地。十三王子不依不饒,依然繼續追擊其余人,夢飛頻繁操作八個人,滿臉緊張,生怕一絲錯亂導致喪命。

　　正當夢飛暈頭暈腦的時候,忽然耳旁傳來嗡嗡地聲線,金光在眼角余光中出現,他心頭一震,“好快的速度!”連忙使出《血影無蹤》的閃爍之法,避開金色劍鋒,卻見金光劍颼颼又出一劍,再次閃避開,但是金光劍速度太快,夢飛甚至來不及看清握住劍柄的人,金光劍再次緊逼而來,抬劍去擋,身體被金光劍上的巨力磕飛向云海。

　　受到巨大沖力,夢飛在空中來不及調整姿勢,金光一閃,對方又銜尾追來,這一劍被雙手高高舉起,渾身力量集中劍上,猛地劈下,似乎要將夢飛劈成兩半。

　　夢飛無處借力,努力地使出柔力,本想粘住金光劍,然后借力騰飛,哪知對方力量太大,他只來得及作出些微變向,便被再次磕飛。

　　夢飛被兩下打的狼狽逃竄,念繩一動,身形電射向高空。

　　“皇爺果然沒料錯,你神魂之力極為強大!”十三王子回到廣場,狂笑起來,“忘了告訴你!掌門讓我帶了這個!”他掏出一串銀色小鈴,輕輕一搖,每一個小鈴中都分別傳出不同的聲線,不同的聲線混合成雜亂的音波,越搖越快,音波越來越雜,夢飛腦中一輕,靈臺中一片空虛,失去了六覺。心中絕望,身體從高空,飛速墜落下來。

　　眾少年男女一起尖叫起來,這樣的墜落,對于夢飛這樣一個后天之境,只修行不到兩個月的少年來說,絕對會粉身碎骨。

　　這時,有一股清涼從玉竹劍中透入夢飛的手腕,又沿著經絡,傳輸到靈臺。靈臺一片清明,夢飛的六覺又回來了。

　　他連忙調整墜落方向,一腳將十三王子的云海小船踏成碎片,反彈縱起,又連續翻身,去掉余下的沖力,滾落道廣場中,總算保住性命。

　　十三王子大吼,“皇爺果然沒料錯,你這把劍有問題!竟敢蒙騙人皇,等著被處死吧!”再看自己的小船被糟蹋,憤怒瘋狂繼續追殺驢打滾般狼狽的夢飛,一連踢出數十腳。

　　被動加速的夢飛雖然避過了金光劍,卻狠狠撞向高臺上掌門昨日所坐的玉質長椅,頓時五臟六腑移位,口中一甜,張嘴噴出大量鮮血,拄劍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看著十三王子肆意大笑一步一步挪向自己,卻無力移動分毫,只好雙眼死死盯住對方。

　　夢飛口中狠狠念著:“只要我沒死,有朝一日,一定要殺死你!不管你是不是王子!”

　　十三王子正要揮劍砍掉夢飛的頭顱,忽然一個嬌小的人影擋住夢飛身前,她雙手張開,像是小雞護著老鷹,尖叫著:“不要殺夢飛!不要殺夢飛!”

　　十三王子怒吼:“爾朱云,朝三暮四的女人!滾開!”說完一把將她撥飛,再次想要砍死夢飛,爾朱云剛剛站住的位置出現一個女人,帶來一股青草花蜜的清甜氣息。

　　“別以為你是掌門的后人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滾!”她紅唇一張,十三王子整個人被這一口氣吹遠,鞋底嘟嘟嘟快速移動,卻最終免不了仰天跌倒。

　　他惱羞奔回原地,憤怒的語無倫次,“花千夢,你——你——”

　　這時夢飛終于看清來人,身形修長,搖曳纖姿如玉樹瓊花,紫衣綠劍,正是昨日騎鶴女仙。

　　花千夢寒聲道:“你不過是個外門雜役,連弟子都不是,按照門規,殺了你,也不為過!”

　　十三王子胸口劇烈起伏,狠狠瞪視夢飛一眼,遠遠避開。

　　花千夢淺笑望向夢飛,蔥蔥玉指,將一粒藥丸塞進他嘴里,夢飛聞到這藥丸和她身體的氣味相近,草蜜芬芳,格外清新,入口即化,清涼溫潤一旦進入體脈,便開始急速游走,不一會兒,身上疼痛完全消失。

　　抬眼一看,發現這仙女一直含笑盯向自己,薄嫩的嘴唇中露出三顆潔白的玉齒,秀目中滿是驚異。她遞給自己一塊青色玉牌,道:“今日的玉牌便歸你了!”

　　夢飛轉頭一看,廣場中不知何時悄悄有一群群的女仙來到,她們幾乎全都含笑望著自己,有些神色專注,似乎要吃掉自己一樣。夢飛連忙縮了縮頭。

　　爾朱云和兩位女孩被帶到一旁,有人正在向他們問話。

　　數位女仙正在救治撲倒地上橫七豎八的少年們,檀青直接趴進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仙懷中,像個小男孩一樣大呼“姨娘”,看得夢飛一陣惡寒,而那女仙滿臉羞紅。這女仙的表情讓夢飛極為奇怪。

　　還有奇怪的地方是,為什么昨日女仙們的表現與今日完全不同?于是他問花千夢,花千夢卻輕輕搖頭,含笑不語。

　　夢飛伸出神念去探索,發現這些全是有著無數念頭的真人,難道上次的場景是幻境?只有掌門一人是真人,可是掌門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還想發問,卻發現身旁女仙似笑非笑瞥向自己,讓他自覺做賊心虛,只好閉口不問。

　　有女仙大聲宣布今日玉牌已有歸屬,要求少年們明日再來。然后女仙們飄然入山門,帶著新進的三位女弟子,云彩朵朵般飛入內門玉宇瓊樓之中。

　　夢飛更是納悶,為什么掌門在的時候,不納新弟子,卻要在掌門不在場的今日納入。

　　眾少年還沒來得及相互交流,令人討厭的聲音又響起,“夢飛!跟我走!人皇要召見你。”

　　鳴桑道:“那我們呢?”

　　十三王子不屑地笑道:“你們就在這呆一晚上吧!以后來這的機會就少了,趁著晚上,好好體會體會!”

　　檀青道:“聽王子殿下的意思,我們這些人都成不了外門弟子?”

　　十三王子瘋笑道:“你們以為仙劍好拿,外門弟子就這么好做?不妨告訴你們,自十一年前玉竹劍谷開始收外門弟子以來,一共只收了兩名外門弟子,而我,就是第二位名!”

　　夢飛冷冷道:“不過就是顯擺你們皇族的威風,第一名想必就是我義兄了,至于第二名?好像是我,我義兄天資如此非凡,不知道你這個外門雜役算不算是附贈的邊角料?”

　　十三王子陰沉地望著夢飛:“牙尖嘴利!你這第三名,今晚之后就不是了,你神氣什么啊!”

　　夢飛不屑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今晚能讓我怎么樣,今晚過后又如何能讓我不是外門弟子。”

　　十三王子怒道:“跟我走吧!”他拖起夢飛的衣衫,揮動了青色令牌。

　　這次出現的地方直接就是皇宮,還是昨日的大殿,空蕩蕩無一人。

　　十三王子又拔出一塊更小的傳音符,往里面說道:“皇爺,人劍一并帶到。”

　　圣椅之上忽然浮現一個人影,正是人皇,鼻插天庭,地闊天方,雙眉如翅,氣勢沖天。

　　“哈哈哈——”洪亮而肆無忌憚的聲音響起,“劍王啊劍王,居然變成了劍皇,又回到了我的懷抱!”

　　來到夢飛面前,玩味笑道:“你的秘密我全知道了,這把劍我要了,賞賜任你開!”

　　夢飛心里一怔,果然,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沒聽姐姐的話,后悔莫及。

　　是誰呢?長這么大,沒交過幾個朋友,無論是誰,都讓夢飛難以回首。

　　模模糊糊猜到一個人,卻怎么也不敢相信會是那個人。

　　夢飛醞釀好一會情緒,才穩住,微笑道:“陛下!我如果說心甘情愿將此劍上貢,想必陛下不會相信,賞賜便不要了!”于是爽快地一把將玉竹劍遞給人皇,連禮儀都忽略掉。

　　人皇洪亮的笑聲回蕩在巨大的宮殿之中,“識時務者為俊杰!果然不凡,不過,”他忽然提高聲音,威嚴地望著夢飛,“本皇要賞你,你不可以不要,否則天下人會說本皇薄情寡義!”聲音震蕩得殿頂發抖,似有空鳴之聲。

　　夢飛在這股威壓中,感到極為不適,卻堅持微笑而不露怯,“那便要了吧,我父親是個官迷,人皇陛下必然早就明察秋毫吧!”

　　人皇瞇眼看看夢飛,再看看在一旁裝作木偶的十三王子,對他說,“你若有他一半的聰敏,我便直接傳位于你,可惜你沒有!哼!”

　　十三王子尷尬得滿臉通紅,卻不敢發一言。

　　人皇走道大殿門口,張口朝天,忽然皇霸之氣如暴風般席卷,天地轟鳴,“封——夢天理為祭山君,轄祭山所有無主之地,封——夢天理為

　　四品文禮參議郎,即時生效!”

　　夢飛被這股有形之氣沖擊得連連倒退,直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人皇回到殿中,望著夢飛:“怎么樣?本皇是否英明神武?你是否應該將劍中秘密如實相告?”

　　夢飛訕笑道:“是,是,是,不過,陛下,夢飛已將仙劍奉上;這應該算是另一件事情,陛下應該另行賞賜。”

　　人皇大笑開懷,“官爵都有了嗎,你還要什么賞賜?”

　　夢飛道:“我不要錢,也不要權,只求陛下為我家在山中修一大型莊園,供我父子二人,閑云野鶴之時讀書用。”

　　人皇瞇了瞇眼,“果然是夢天理的兒子!夢天理這個小書生,本皇早已見識過,是個能人,不過那是以前,如今見到你,本皇甚感佩服,覺得他可能是個治世能臣。”一會兒之后,他非常和藹地道:“此事,允了!明日起便動工,地址就在你家那塊懸崖地邊,那地方,本皇知道,物華景秀,果然出人物風流。”

　　夢飛心里一顫,那地方他知道?他為什么會知道?

　　自己家中有什么秘事,他知道?

　　冷汗直冒,忽然見人皇正瞇眼望著自己,眼中冰寒一片,他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

　　人皇淡淡道:“你要的東西,都給了,你要表達的深意,也都接受了,但是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你的陰極化陽之體?”

　　夢飛聽見他直搗黃龍般的揭開自己的秘密,內心一片痛苦,為什么連這些他都知道?以后還有什么人可以相信?

　　驚顫過后,他反而不再心驚,坦誠道:“夢飛從小體弱無力,這是一種陰寒之病,我不知道這會觸犯什么禁忌,但是我已經開始修煉陽體,目前卓有成效,陛下明鑒,一年之后必成五行之體,二年之后必成先天之體,相信此病以后不會再犯。”

　　人皇這才綻開笑顏,“好!本皇會讓擒天給你送上奇珍異寶供你修煉,數量不限,若是不成,滿門抄斬!若是成了,本皇再給你父親加官進爵,如何?”

　　夢飛大喜,“人皇陛下金口玉言!一言為定!”

　　“好,現在你說說這柄劍的問題,說得好,本皇不治你的欺君之罪!”

　　夢飛心想哪來的欺君之罪,昨日我根本未發一言好吧,這最多算是知情不報,可是這是我的劍,我為什么要報?這實在太過霸道!

　　心里這樣想,嘴上卻不敢對抗,“這柄本為劍王,劍中之靈竟然成妖,因為貪心不足,將劍池中其他劍全部吞噬,又將劍池靈液全部吸收,結果劍池枯竭,而融合太多雜魂,導致神魂大創,如今連最基本的吞噬功能都失去了,只剩下最后關頭還能護主。找書苑www.zhaosｈuyｕaｎ．com 我得到的時候,只得知這些信息,然后劍中魂不停呼喚‘金晶金晶’,我家窮,可沒有金晶來養它,而且金晶此物,據說仙人都難以擁有,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人皇目中精光一閃,手想空中一伸,便多了大把金光燦燦的金晶,他將金晶靠近玉竹劍,劍身忽然抖動,在他手中不斷盤旋,而金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縮小,直到消耗殆盡有。他閉目用心感受劍中之靈,良久,微笑著不停點頭。

　　夢飛心想,姐姐那么聰明,多半是要忽悠這個冤大頭了。無論如何,先把姐姐救活再說吧!

　　只是,失去劍的他,心頭空蕩蕩地覺得難受,無論面上有多少微笑,內心卻酸酸地想要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