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斷代古史

　　本以為姐姐已不在世間,如今竟然感應到她發出神念,不禁欣喜若狂,夢飛一邊慶幸自己冒險來此果然賭對了,一邊慶幸自己有命闖到劍池,卻不知她又遇上了什么危險。

　　這一段距離,鳴桑奔跑需要數十個呼吸,而全力飛馳的夢飛,竟然只花掉數個呼吸。鳴桑想要阻住詢問,卻在瞬間就丟失了目標。

　　眾少年,只覺得眼中一花,夢飛的人影已臨近劍池,紛紛想,他多半遇上了怪事。可是夢飛離開,他們該怎么辦?沒了夢飛,他們能做什么?

　　檀青頓時大怒:“搞什么!不是說好了要靜守以待的嗎?”

　　鳴桑也納悶不已,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他果斷異常,“現在說這些沒用!你們看,現在也有很多人像我們一樣守株待兔,而從之前查探得到的情況來看,岸邊混亂快要接近尾聲,那么原來的計劃已經不再適用,我們即便守到最后,也還是要與這些人拼殺。如果要我選擇,就是現在,岸邊估計殺的差不多了,竹林里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正是殺過去的最好時機!走!”

　　檀青猶豫道:“只怕我們牽一發而動全身,成為出頭鳥!”

　　鳴桑道:“那便看誰先動,先到先得!”

　　眾少年想想確實是這個理,早點晚點并不一定有希望,不如趁現在拼一把,實在不行,還可以從光門逃生!

　　檀青終于點頭,“好吧!跟上夢飛,說不定還有得到仙劍的希望,他一個人單打獨斗終究難有作為,若是不小心死了,我們的希望也沒了!越是危險,我們越是要同心協力!沖——!”說完率先發力,全力奔馳向藏劍池。

　　眾少年隨之跟上,爾朱云跑得最慢,被鳴桑挾住一起飛馳。

　　藏劍池形狀無規則,周邊范圍極大,四面八方的茂密竹林中分割出無數小塊。現在,大多數的小塊都已經有人,不少已經見紅,尸體橫七豎八,活著的少年男女,人人執劍戒備。

　　戰場從來不分善惡,只分生死。

　　果然,夢飛的隊伍一動,便有其他的隊伍跟著動了。但是,檀青鳴桑等人是最快的。

　　夢飛來到藏劍池邊,重新感應,還沒收到姐姐的訊息,已經聽到岸上人臨死前的哀嚎。岸上果然已經分出勝負,只剩下一小隊八十多人守住一個角落,其中一人時而在淺水處稍作游蕩,時而在池邊磨磨蹭蹭,像是在趕羊,剛剛抓住一把劍,卻被這只桀驁不馴的劍碎尸數段,殘存的上半軀體仍在發出了凄涼的慘叫聲。

　　夢飛腦門發麻,只想快點找到姐姐,然后永遠不要再來這個地方。

　　那一隊人發現夢飛單槍匹馬出現,分出數人電射而來。僅憑來人的速度和氣勢,便知單人實力不下于自己,而年齡與自己相差卻不多,夢飛想不通這些人是如何修煉的,難道打小自娘胎就開始修煉了嗎?

　　遠遠地那些人便開始大呼小叫,“小子,不想死就趕緊滾開,否則殺無赦!”

　　夢飛心想姐姐既然在此,多半與那柄翠碧劍王有關,如果一定要死,他寧愿從死無完尸的藏劍池先找到姐姐,然后再死。

　　于是他念力一動,身體越過池面,朝藏劍池中央撲去,尾追的幾個少年頓住腳步,只好望洋興嘆。

　　池水是真正的水,只是水中不斷閃現璀璨色彩的魚,卻不是快樂無害的游魚,而是隨時擇人而噬的仙劍。凡人想要讓仙劍認主?夢飛想想都覺得很不靠譜,當他釋放出神念查找姐姐所在時,不斷有仙劍釋放的高傲、鄙視、不屑的殘念路過。

　　夢飛也不氣妥,反正自己是來找姐姐的,至于這些仙劍,就繼續留在劍池里當游魚吧。當他釋放出這樣的神念時,反而有幾條顏色斑駁,氣息弱小的劍魚朝他蠢蠢欲動,只是又有幾條氣息強大的劍魚對他虎視端端,嚇得弱小的劍魚紛紛逃離,來不及逃離的,都被一口一條吞掉了。

　　夢飛嚇得連忙拉高身體,越過這些雜魚,只朝劍池中央部位搜索。如果姐姐的翠碧劍王出現,多半會出現中央位置吧!神念一動,忽然發現頭頂上有人,彩云般的裙擺飄飄,不知用何物制成,顏色鮮艷而纖薄得輪廓畢現,裙底風光又一次映入眼簾,夢飛心里冒出一個無意識的古怪念頭,怎么這么久,還是穿同一件褻褲嗎?

　　原來頭頂竟然有一個隔離法陣,若非夢飛神念通仙,很容易忽略其中蹊蹺,只是這法陣不甚嚴密,夢飛的神念輕易透過。頭頂上竟然虛空凝立數十人之多,全是女仙,衣袂飄飄,如百花齊放一般,每一個女仙的容貌身體都是雅致而近乎無暇,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連帶各種意念潮水般涌來。

　　這里隨便娶一個回家當老婆,娘都會樂壞了。夢飛想入非非,差點神念失常而掉落劍池。

　　“好吵哦!年年這時候都不得安寧,這法陣太沒用了!得重新布置一個!”

　　“討厭啦,你可以不看的!這不是顯擺自己法力高強嘛!”

　　“一年也就這么一回樂子事,怎么能不看呢?”

　　“是啊,谷中都沒個男弟子,若是能相中一個少年才俊,姐妹們便有了雙修道侶,何其美哉!”

　　“要死啦!道侶便道侶了,你還雙修!我看你是發騷了!”

　　“她一千年前就發騷了,可就是找不到一個靠譜的啊!”

　　”這些凡人,殘忍屠戮同類者,自以為天賦不凡,卻不知早已失去大道之基,大道之本在于生,而不在于滅!”

　　“不對哦,風擒天可是不錯的!天生純陽之體!”

　　“壞就壞在人家天賦奇高,十六歲便至人神,勝過谷中不少姐妹,只差一步,便與我等平起平坐,有生之年,至少可以成就真神,壽至萬年,而我們不到三千年就早已化為紅粉骷髏了!”

　　“所以,最好這次能尋得天賦不高不低的才好,像我們一樣能夠成就地仙,便足夠了啊!千萬不要太高啊!”

　　“你想得美!這些少年,哪個不是劍頭飲血,爭勇好殺?這些男人,天生如此,自毀道基,實在可惜!”

　　“誰說的,你們看腳下,這不就是個劍頭沒血的嗎?”

　　“呃,真的哦!這個膽小鬼,都不敢殺人,他是如何進得來這里?”

　　“就憑他一人敢入劍池,這可一點都不膽小,你們看,他竟然往劍池中央來了哦!”

　　“他好像在尋找什么,難道是劍王?長的這么丑,面由心生,一看就天賦平平,竟敢妄想染指劍王,實在可笑!”

　　“可是他這么小就能飛了哦,這是什么奇術!啊!子怡姐姐,亦菲妹妹,他往你倆下面猛看呢……”

　　那名叫子怡和亦菲的兩位女仙,正是夢飛初次入谷所見的兩位斗劍女仙,此時粉面含春,玉頰飛霞,尷尬地收緊裙擺,以免春光外泄。

　　“啊!他竟然能發現我們!神念不凡哦!哎!——太強了,又不是我們的菜了!”

　　“不對啊,他體魄中氣血強大,應該是修神的,雖然他體質如神,卻是純陰之體,若是修神,天賦也就是一般,最多修煉極快,卻不過是人神的料子!”

　　“你們說的都不對!他雖然主修陽神,按理陰神受限,應該虛弱不堪,神念難以延伸,可是他神念竟然比肉身還要強大,我估摸著,他是異想天開,想要魂體同修,不過,以他的天賦說不定便能同時成就地仙地神之境,雖無三十三天之緣,但是地上無敵啊!”

　　“確實如此!哎呀!這么好的道侶,我動心了!子怡姐姐,亦菲妹妹,你們要不要?”

　　“可是看他樣子最多就十五歲,我已兩百多歲,凡俗界子孫后代都可以做他的爺爺輩了!我卻要與他婚配,好生難為情!”

　　“我們神仙之流,怎能陷入凡俗之理?你有世俗牽掛,妹妹我可沒有,我待他奪得仙劍,便收他為徒,從徒弟開始調教雙修之法!”

　　不等她們商量完夢飛的歸屬權,忽然劍池震蕩,一股蓬勃大力仿佛要翻天覆地。隔離法陣形成的靈氣罩猝然破裂,眾女仙的衣裙被自下而上的氣流震動翻飛,露出無數光致的風光,她們驚呼連連而羞愧躲避,嘰嘰喳喳地啐嗔著害羞丟人,又說門規不容許凡人發現她們的存在,于是警告鳳飛不得外泄此事,否則便讓他做不成玉竹劍谷的外門弟子!

　　夢飛在震蕩中,年生斷裂,好幾次差點掉落劍池,而劍池中已是兇險無比,一群群的劍魚被這股震蕩刺激得騷動不安。

　　這些中央區域的劍魚,少有雜色,每一柄都透出驚艷的五行璀璨之光,無一不是高品階的貨色。它們按照五行,分成五派,攻擊不停,自上往下看,它們密密麻麻,穿梭編織成絢麗五色的劍網。

　　夢飛一個不慎差點被他們絞成肉末!待夢飛重新飛高,有些劍魚甚至暴躁到跳上虛空,差點將夢飛刺個對穿;也有些發出溫和的意念,想要歸順夢飛,讓夢飛將他們帶走。

　　那些仙女在遠處驚呼,“該不會是劍王要出世了吧!”“這少年好大福緣!”

　　夢飛心中一緊,緊盯著劍池中洶涌而起的澎湃巨浪,似有兇獸在深不可見的池底興風作浪。他的心神被這巨浪全部吸引,毫不理會那些有可能讓他成就真神的高階雜魚。

　　到了這一步,要么死,要么等姐姐出現!

　　驚濤駭浪將絕大多數劍魚席卷得翻白,飄向近岸處,只有少數高品階的劍魚藏入池水深處。

　　巨浪拍打岸邊,堤岸損毀,一些靠的太近的少年,直接被肆虐的巨浪拍成了肉塊,劍池的邊緣被染成妖艷的枚紅色,飄起濃郁的血腥氣味,污染了純凈的靈氣。許多人被卷入劍池中,命好的沒有遇上劍魚群,趁機在波浪中穿梭游曵,企圖喚來一柄仙劍;命不好的正好被拋入劍魚群,瞬間染紅一片池水。

　　慢慢地少年們發現了一些竅門。有人竟然在巨浪中幸運撈得雜色仙劍,又順著巨浪之勢,主動被拍回岸上。

　　可惜多半還沒來得及欣賞自己的成果,便被怒劍分尸,或有流竄逃跑,想要沖過逃生門,可是人潮洶涌,哪里有他們的生門?

　　漸漸地廝殺蔓延到劍池之中。

　　這些仙劍引起的騷亂和鮮血,震懾住不少人,卻也激發了少年們的欲念和血性,他或者她,或許拼命,或許無奈,紛紛吶喊著跳入浪潮中,順著浪花往劍池中游動。

　　檀青等人以最快速度,不顧一切沖進劍池尋找夢飛,十分幸運地成為奮勇爭先的第一波。這第一波少年,正好避開了岸邊的巨浪,又正好遇上震暈的劍魚群,只需要避開那些大群仍然活躍的劍魚,便基本安全。

　　他們發現劍池上空遙遠而熟悉的人影,便一個勁地往劍池中央位置移動,他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么異狀,但是此時卻已無退路,如果有夢飛在,憑他的手段,生存幾率必然大增!

　　夢飛神念一展,發現他的伙伴們不僅跟來,而且成為距離劍池中央最近的一組。那些被波浪震蕩得翻白的劍魚被他們隨手撿來,他們倒是有脾氣,只因這些仙劍大多品階太次,竟然全被拋棄。也幸好他們棄劍快,否則也要被后面的人群起而圍攻。他們于是學聰明了,游動前進中將劍魚故意反手拋入附近的人群,引起血腥爭斗,而他們便脫離人群,越游越快了。

　　看到他們安全,夢飛于是放心,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劍池浪潮中,靜待巨變。

　　池底紊亂的震動漸漸變得有序,混亂的水面有節奏地起伏,白色的浪花散開成碧色的幽暗。

　　原本纏斗混亂的岸邊,赫然變成了無人區。近岸所有區域,皆銷聲匿跡,無一活口。

　　活著的,全都已身在劍池之中。

　　有序的池水,像是裝有一顆巨大的心臟,它富有節奏地跳著,產生一股磅礴的動力。慢慢地,夢飛覺察到一絲異樣,一股盤旋的力量在池底逐漸形成暗流,暗流流竄中,似乎有龐然兇物將要迸發出來。

　　夢飛靜靜地等待。

　　女仙們隔得老遠,也不禁屏聲靜氣,靜靜地等待情勢發展。這樣的情況,她們從未見過,或許,這一次,會發生萬年以來的最奇異的事!

　　暗流逐漸匯聚成巨流,這股巨流無規則游動,在池中攪拌成無數兇猛的漩渦。

　　慘叫不斷,片片血染。這些渦流,將池中少年們的身體,卷起又拋下,再次卷起,再次拋下,撕裂的力量將凡人的肉身解體得支離破碎。

　　夢飛急忙將神念之繩分成十一股,如蔓藤一般瘋長而伸出,纏住已經距離劍池中央很近的伙伴們,竭盡全力將他們拉扯住。想要拖離池水,卻怎么也無能為力,反倒險些崩斷念繩。

　　少年們驚恐中,驚喜發現自己被無形之力挽救,拼盡全力朝中央區域游去,他們知道那兒是渦流最為劇烈的中心,但卻是最安全的,因為那兒距離夢飛最近。

　　這一刻,夢飛是他們心目中的神!

　　巨流攪動滿池水,漸漸地匯聚池水,形成清晰的形狀,是一條翠碧的青龍!

　　青龍戲水,它在池水中蜿蜒而盤旋,汲取所有的池水,最終化為一條栩栩如生的玉龍,玉質油亮剔透,龍鱗片片棱角銳刺冰寒地反著光,龍身健碩蘊含著狂野的力量,龍眼碧得深邃,朝夢飛眨巴眨巴,像是在給他打招呼,一點兇氣都無,反而萌得有些可愛。

　　夢飛感覺到它身上純粹而又親切的木靈之氣,略有所悟,知道它是東方青木之氣的精華凝結而成,池中原本雜亂的五行之氣全都轉化作木行。找書苑 wwｗ.zhaoshuｙuａn.com

　　鳴桑等人幸運地發現自己等人已安全著陸在池底,不遠處零星躺著很多少年,他們有的奄奄一息,有的痛苦掙扎,而那些尸體和零件全都被池水吞噬融化。

　　劍池中,竟然滴水不剩,池底露出長滿水草的巖石,和沼澤一般的泥土。

　　青龍抬起頭蹭了蹭打了一個飽嗝,嘴里吐出一把碧綠的劍之后,目光忽然凝固得呆滯無神。

　　夢飛從它晶瑩參差的銳齒間,抽出這一柄劍,細細摩挲,寸寸愛憐。

　　檀青等人紛紛看著夢飛,流著口水。他們瘋叫著:“九成氣運!九成氣運!天地極數!”

　　劍王啊!萬年不曾認主的劍王啊!而且這池中其他的劍哪去了?這其中定有蹊蹺,這柄劍只怕不僅是劍王那么簡單。

　　就是這把劍,就是這把!

　　這把劍夢飛從小到大極為熟悉!只是從未親手握住過,這熟悉的陌生感,讓夢飛興奮!只是,姐姐呢?

　　這時,青龍開始褪色成灰白,寸寸斷裂,滾落中化作飛灰。

　　夢飛將所有的神念纏繞住這柄劍,這才感到其中虛弱無比,近乎枯竭的念頭,“小鳳飛,你終于來了!”

　　夢飛急忙輸入神念:“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被你害慘了,不久便要散盡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