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張管家跟膝蓋上釘了釘子在地上似的,怎么拽都不動彈。
倪歡歡拉了幾下就放棄了,轉身去拽三人中最瘦小的那個少女:“姐姐快起來吧,叔叔都不怪你們了,這樣跪著多疼呢。”
那瘦弱的少女被她拉得一個趔趄跌倒,匆匆爬起來接著埋頭跪著,既不敢推倪歡歡,也不敢吱聲,或任她拽起來。
倪歡歡見狀只好無奈得放下她,直起腰來回頭看錢多多,氣餒得喊了句:“叔叔,你倒是說句話吧。”
錢多多不滿地看她一眼,似乎又拗不過她一樣,對她招招手。
倪歡歡乖巧地走到他身邊,錢多多這才說:“好了,你們都起來吧。”
“謝謝八爺。”
三人這才顫顫巍巍站起身,但仍是九十度鞠躬的角度,看得倪歡歡都跟著累挺,忍不住心想,叔叔這以前定是沒少虐待他們啊……
這到底有多殘酷才會讓人怕成這樣啊?
“你,老張。”錢多多一指管家。
管家一愣,老張?爺啊,小人姓翟,不姓張啊。
然而,在看清錢多多那逐漸瞇起的眼眸時,他哆嗦了一下,得,張就張吧。
“是,八,八爺,您請吩咐。”
“管家老張”連忙回應。
“去給小主子準備一間上房,另外備上兩桶洗澡水,爺乏了。”錢多多說完,揮揮手,將三人都趕走了。
前院就剩下錢多多與倪歡歡兩個人,他牽著她纖細的胳膊向里院走去,邊走邊問她喜不喜歡這里的環境、物件的擺設等話。
倪歡歡跑到柳樹下的石椅上坐著,一手杵著下頦,歪著小腦袋看他。
“你看什么?”錢多多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面。
“叔叔?”倪歡歡拉長了音調,大眼睛在錢多多身上滴溜溜地轉,嘴角有些不懷好意的笑,看得錢多多有些不自在起來。
“什么事?”
“你這么窮,都娶不起媳婦了,怎么還有仆人呢?真稀奇。”倪歡歡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大眼睛一眨不眨得瞪著他,想看看他會怎么回答。
錢多多笑道:“自然是啊,叔叔人品極好,在一次老張快餓死的時候救過他一命,接著他就感天謝地得非要報答我,留在我家中給我當小人了。”
錢多多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一副就是這么的自然表情。
倪歡歡看不出破綻,不由一問:“真的?”
錢多多說:“當然真的,你還不相信叔叔的善良嗎?”
倪歡歡一聽這話,腦海中突然就蹦出了那天打手在海邊倒下去的場景,鮮紅的液體被冰冷的海水沖散,染紅了沙地。
他善良嗎?
倪歡歡哆嗦了一下,果斷終結這個話題:“叔叔,我餓了。你剛剛只顧著自己耍威風訓斥他們了,我的飯菜你都沒給我做。”
錢多多頓時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笑道:“怎么和叔叔說話呢?叔叔那叫耍威風嗎?你見著哪個房東外出遠門,回來時候被管家攆出去,還能像你叔叔這樣溫和淡定得解決嗎?”
倪歡歡搖頭,揉著咕嚕咕嚕的小肚子道:“叔叔,你是全天下最仁慈大義的男子,是這世上最最善良溫和的好男人,現在,現在……我可以吃飯了嗎?”
錢多多滿足地點頭,一笑說:“走吧。”
*
就這樣,倪歡歡安頓在了這座小院內。
每日早早起來呼吸新鮮空氣,主動和女仆亦可、亦樂二人攙和著廚房內的勞作。但因為許多食材都是她從前沒吃過沒見過的,所以自然也不會做,只能礙手礙腳得給她們二人添倒忙。
倪歡歡最終放棄了再去廚房幫忙的打算,而是轉去給管家打下手,一起做個快樂的園丁,修修花草,剪剪柳枝什么的。
但因為身高體力有限,往往累得她滿頭大汗,而管家老張卻一直在旁誠惶誠恐得勸著她不要做這不要做那的。
無奈,倪歡歡最終被大家“嫌棄”得沮喪了好一陣,最終還是錢多多開導了他,勸她安心做個小主子就好,什么都不必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是她以后唯一要做的事情。
倪歡歡自認為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天生更不是那塊養尊處優的料。
所以,即使不干粗活,她也因為念著錢多多買了她的這個事實,堅持認為不能當一個吃干飯的敗家子。
接著將全副精力用在了畫畫上,發誓要創作出一幅驚天大作,賣上好價錢來孝敬錢多多。
一個十二歲孩子的誓言,純真而又那么的感動人心。
錢多多每天都會作詩念詞給她聽,她則捧著一摞厚厚的宣紙在一桌書桌上揮筆灑墨,畫下娘親最美的一面,畫下一家和睦的場景,畫下錢多多的背影,畫下沿途來的風景,然后,鄭重地將它們收藏起來,留作珍藏或期待以后升值。
她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下去,幸福而綿長得伴在溫柔叔叔身邊,享受他給予的寵愛與關懷,好像又回到了過去有爸媽在的日子,不孤獨,不憂傷。
直到兩個月后的某一天,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未來的幻想是多么得天真可笑。
那晚,告別了秋季的寒霜落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雪花終于徐徐飄下,已經到了初入寒冬臘月。
梳洗完畢之后,倪歡歡剛要躺下入睡,管家老張卻突然來報告,說錢多多有要事讓她去一趟書房。
無奈,倪歡歡只得披了一件外衣,隨著管家老張去了。
進了書房,熱烘烘的暖氣迎面撲來,屋內竟是被設了五個火爐,同時熊熊得燃燒。
她一眼就看到錢多多坐在書桌后,一襲淡藍水墨長袍,肩上披了件灰色的狐貍皮做的披肩,毛茸茸的。
他一掌撐著下頦,很自然得歪斜著身體。
昏黃的燭光趁著他的側臉,映著那纖長的睫毛暗影在臉頰,與高挺的鼻梁暗影混為一處,燭光跳動,那張俊美的臉忽明忽暗。
低垂著眼眸埋首在書卷內,不知是書卷內怎樣的內容吸引了他,竟讓他認真觀看到忽略她的到來。
“叔叔。”
倪歡歡回身關上門,走上前小聲叫了一句,剛想看看他在看什么這么認真,錢多多已手一翻,將書卷合上了。
“歡歡來了。”他淡笑一聲,沖她招了招手。
“叔叔是不是感染了風寒?很冷嗎?”
她望了眼那灼熱的火爐,真心覺得這屋內熱得可怖,與外面簡直形成了冰火兩重天的對比了。
錢多多只是淡淡一笑:“叔叔只是喜歡暖和而已。”話落,將她的小身子一攬抱進了懷中。
倪歡歡臉色微變,畢竟已經是十二三歲的少女了。要是被人看到這樣被抱著,實在不好。但她敏感得覺得今夜的錢多多不同尋常,也就沒多說什么,就那么任憑他將自己摟在懷中。
她說:“叔叔,你叫我來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