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下來，再怎么山中無時日，總也有下山走動的時候，你去走動，總會碰到人，難保就沒有一點恩情來往。
于是就有了干系，因果道理，都在其中。
“也不瞞你，江州總督孟憲飛的前世，與我有大恩。于是這一世，貧道就要助他一臂之力。其實貧道本不該出現在青龍湖，那里已經是雞籠山三茅真君的管轄之所。論道理的話，貧道已經越界了。”
只要不是仙人，隨便走動，大張旗鼓的，也不太好。
不過枯木道人在神木觀一直就是一個人，千兒八百年也有交情，三茅真君也不至于為了一點點小事，就和他交惡。
甭說過境，把那個罡煞境的小輩一掌拍死，那又能如何？不過是三罡六煞過了六關的貨色，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洞天福地，這樣的門徒不知道有多少。
當年改天換地，朝廷輪流做，更是真人真君扎堆的廝殺，自爆的高人，散出來的元氣靈氣，能當場將地上的花草螞蟻都變成精怪。
罡煞境，實在是不算什么。
就算是金丹境，那也不過是管著世俗門徒，還不是高來高去的仙人。哪家掌教、掌門、道祖、禪宗，不是得道飛升的仙人？
金丹一轉兩轉八九轉，那也就是個渣……
“道長好心腸，王老虎不知道怎么答謝。”
黑廝站定在那里，雙手下垂，腦袋耷拉著，顯然還在后怕那家大業大的林家突然殺過來，是不是當場就要跪舔。
他不過是一個偶爾犯一下二逼情操的普通青年，沒想過做救世主啊。
怪只怪天理昭彰，裝孫子太過總得招人踩。
刷仇恨么。誰叫自個兒天生一張嘲諷臉……太特么能成大器了。
枯木真人知道他面惡心善，不過見他這般垂頭喪氣，還是有些揶揄，笑道：“你這般喪氣心思，如何能成氣候。”
“我就想著將來回家摟自家妹子睡覺……”
小聲嘟囔了一聲，眼神閃爍，更是讓枯木真人大笑。
“你這廝，好生沒心沒肺。這讓你救助的那些人，又該作何想啊？”
枯木道人說著，喚道：“隨我來吧。”
“哎。”黑廝點著頭，亦步亦趨，心中則是糾結：老子現在自身都難保，還管別人那許多？
枯木道人把他領到一處水缸面前，手在水面上輕輕一撫，就是一個畫面出現，竟然崇明太尉那頭黑魚精。
“咦？道長你這個手段真好，還能用來偷窺。能不能看看我家妹子？現在她大概正是要洗澡了，我和她曾經說過，白天洗澡對健康好……”
“夯貨！休得胡言論語，你仔細看著聽著。”
枯木道人瞪了他一眼，黑廝縮縮腦袋，才湊過去聽。
就見黑魚精這個崇明太尉，對著一群往來的水族妖怪正色道：“……這個暨陽縣的王員外，義薄云天氣蓋世，是一等一的英雄。是我生平所見最俠義心腸的，想當初，我落腳在這，被那一條賊泥鰍給堵死了家門，何等的恥辱，王員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后也沒求什么好處，我送他一艘太陰黑龍飛梭，沒幾天就讓人送了回來，你們說說看，行走江湖漂泊山林，可曾遇到過這樣的好漢？”
“哎呀！如此英雄，竟然不能相識，實在是我輩憾事！”
“王太尉，那賊泥鰍秋元康，是有些手段的，仗著和東海林家有些關系，耀武揚威，向來不把我們江東水族放在眼里。王員外是怎么滅了它的？”
“便是一塊能大能小能輕能重的法寶，只是一拋，當場就壓死了，十分厲害，更是了得……”
“哎呀，竟然還有這等神通，果然不同凡響！”
王守義門庭里頭落座許多精怪，一個個贊嘆佩服，都是頗有沒見到義薄云天王老虎的遺憾之色。
黑廝站水缸面前，老臉一紅：“真人你這是作甚，沒得來寒磣我么？”
“你這廝，好不曉事理，你且再看……”
手一揮，又是畫面一轉，只見江淮洪澤湖里頭，有個小吏執筆豪言：“這位暨陽王恩公，真是個神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夫婦二人和他素未平生，也無瓜葛，不過是夜過江堤，聽到小女哭訴，便散財救人，如此豪爽，江淮大地，當屬第一……”
“洪官人，真有這般的豪客？我看那些練氣士，一個個眼高于頂，哪有救精怪于倒懸的？沒宰殺取了精血，就算不錯的了。莫不是杜撰一些故事，賺我等消遣？”
那湖水淮水里頭的蝦子螃蟹黃鱔鳡魚，都是在那里聒噪，不過正巧有兩只老鱉路過，劃著水道：“洪官人，你說的可是高高大大面皮兇惡身邊帶著一只黑白肥狗的漢子？”
“鱉老倌也見過這位王恩公？”
“見過見過，如何沒有見過。那日八大王府兩位真人斗法，我們兄弟三人托他的福，在他船頭歇歇腳，才不至于失了力氣。那上人，當真爽快，直來直去，甚是好說話。”
兩只老鱉都是連連稱是，不遠處又是一只老鱉過來，也是幫腔說話，頓時讓一眾水族感慨萬千：“這世道紙醉金迷，竟然還有這般爽快的，當真是……唉，倘若日后遇到，定要拜訪一下。”
黑廝見狀，頓時窘迫萬分，顯得無比尷尬難為情。
枯木道人笑道：“舉手投足，做的事情，你可能不在意不記著。但承了你恩惠的，卻是要牢牢記著。”
“我不過是順便……”
“你且再看。”
枯木道人又是一揮手，畫面又是一變，郝然就是大刺山。
山中土地婆得了恩典，也開布了一個小小的揚善堂，只說有位打東邊來的恩公，姓王名老虎，何等何等的威風，何等何等的仗義。
下頭聽講的蟲兒鳥兒蛇兒青蛙，嘰里呱啦地應和，那些過往的鬼魂也是咿咿呀呀，還有一些落地歇腳的精怪真靈，都是嘖嘖稱奇。
原先是不信的，但見了大銀杏樹下的土地婆神龕香火正旺，往來信男信女都是無比虔誠，土地婆身上香火愿力又極為渾厚，如何能不信？
王老虎見狀，感慨萬千，抬頭看著道長：“道長，您可是要教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理么？”
“哪有什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地府輪回崩塌不知道多少年月，有個甚報應。你所做之事，不過是種了一個好因，自然難出什么惡果罷了。這是天道的報應……”
地府輪回的報應，和天道的報應，難不成還不是一個媽生的？
黑廝心中腹誹，卻一臉的傻不拉幾，讓枯木真人更是快慰一笑，想來也是許久沒有這么快活了。
“道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天道又不在我卵上……”
“你這夯貨，口出穢言！”
黑廝悻悻然地看著枯木真人：“道長，這些小妖小怪，幫了就是幫了，難不成我還指望他們將來幫我不成？我一只手指頭，就摁死他們了。”
“但若你沒有這些舉手之勞，貧道卻是不會過來迎你。”
“道長你不是說和上輩子的江州總督是親戚么？”
“貧道何曾說過是親戚？貧道只說是有大恩……”
“哦。那就沒勁了，只能是你幫他，不是他幫你。”
“你怎地一臉失望？”
“我本想說你和江州總督這樣的大官認識，能不能介紹我給他做司機什么的，聽說一個月貪污二三十萬沒問題……總督啊臥槽，這得多少錢一年。修條破公路都得六千萬，我隨便找個親戚去承包一下，一轉手凈賺三五百萬小意思。”
黑廝拍著胸脯十分爽快地說道。
枯木真人半晌沒說話，看了半天王老虎之后，才倒握拂塵，猛抽了這廝三下，才算停手，打的黑廝嗷嗷直叫，看的花滿樓在一旁直心里暗爽。
吐了口氣，老道才正色道：“本來我見你資質品性都是上佳，想收你為徒，可惜無緣。其實這其中，還關系到重塑地府輪回的大計，貧道要得道飛升，就差一點功德……”
“難不成江州總督孟憲飛上輩子是閻羅王？找他就能抱大腿發達？”
黑廝掏著耳朵，滿口胡謅。
卻見枯木真人雙眼圓瞪，驚愕地看著他。
黑廝愣了一會兒：“臥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