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河伯顯靈了么!這北朝天子,真能夠與上天溝通?”陳慶之身邊的一名護衛如癡如醉,口中喃喃說道。
“胡說!分明就是早有預謀的叛亂!”周惠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大聲呵斥著口不擇言的護衛。隨后,他轉頭望著陳慶之,向他拱手進言道:“將軍!中渚突然遭此變故,形勢恐怕相當危急,還請速速派軍增援!”
“唔,的確是一場叛亂。那叛亂之人,倒是頗有頭腦,也很能把握時機,知道借用天子祭河的聲勢,”陳慶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周惠的判斷,可接著卻否決了他的建議,“只不過,我方步軍都已經完成部署,能調用的只有騎軍,不方便通行河橋。”
“將軍請三思!”周惠連忙大聲勸諫,“萬一敵軍占領中渚,截斷河橋通道,不僅會斷絕本城的后方供應,而且還能得到大批渡河的船只,讓我方的堅守變得毫無意義!”
“我知道,可是能怎么辦?抽調守城的步軍?”陳慶之一指城下,“你看,敵人氣勢正盛,很可能會趁機發動進攻,我必須先確保守城力量才行。”
周惠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過來,這的確很有可能。甚至可以進一步推斷,中渚叛軍之所以選擇南段河橋下手,而沒有動北段河橋,除了因為南岸有元顥親自率領的數萬大軍外,未嘗沒有吸引城內守軍、削弱城防力量的考慮。
而就在這時,城外的鼓聲忽然一變,長長的角聲隨之響起,敵軍前營迅速行動起來,數支部隊離營而出,顯然是準備將城池的三面團團包圍。
陳慶之嘆了口氣:“允宣,你也看見了,所以努力守城吧!至于中渚,不是還有李苗將軍么?他依托河陽中城,守住中渚應該不難,咱們要相信他的能力。”
周惠點了點頭,也許真的是如此?而且他似乎記得,河橋中渚在歷史上的確沒有陷落。
可是,他很快又想到,和原本的歷史相比,如今的情形已經有了一些不同。例如他手中的那支千人軍,是從李苗的手中要過來的,原本該留在黃河中渚駐防;除此以外,叛亂發生的時間也有了變化,剛好趕上天子祭河的大好時機,這肯定對雙方的士氣有著極大的影響,此消彼長之下,說不定就能改變這場叛亂的結局。
現在該怎么辦?周惠在心里飛快合計著。顯然,河橋絕對不能陷落,那些船只絕對不能落入河北魏軍手中,否則不管是陳慶之還是他本人,都會失去逃離北中城的希望。此外,自己既然從李苗手中要了一支軍隊,現在就該幫他一把才行,這同時也是在挽救自己,是在報答陳慶之的知遇之恩。
想到這里,周惠毅然對陳慶之說道:“將軍!請允許屬下率本部軍隊出戰!”
“你的軍隊?”陳慶之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是那支在滎陽歸降的雜軍?以他們的狀況,能夠出城平叛嗎?”
“正是,”周惠點了點頭,“雖然是降軍,卻是我當初防守滎陽西門時的舊部,戰力和忠誠度都頗為可觀;相比較而言,李將軍手下的郡兵或義兵,說不定還趕不上我的這支部隊……而且,將軍前幾天不是說過么?戰陣之上,若能懷著必死之心,發揮最大戰力,必能破敵制勝。屬下既然蒙將軍如此教誨,平日又深受將軍厚待,此刻自當竭誠為將軍分憂。”
“好,允宣有古之君子風范!”陳慶之笑著拍了拍周惠的右肩,“那么我就等著允宣的好消息……來人!置酒!我要為允宣壯行!”
“謝將軍賜酒!”周惠接過酒樽一飲而盡,向陳慶之躬身揖別,然后轉身下了城樓,馭馬馳往城南而去。
城南校場上,周忠依然帶領眾人訓練著。盡管此時城外敵軍已經發動了進攻,但有之前數天的先例,眾人都堅信城池不會輕易陷落,也知道守城和他們沒什么關系,因此情緒都非常穩定,幾乎沒有受到城外的影響。反倒是見周惠馭馬過來,眾人都微微吸了口冷氣,這位領從六品員外散騎侍郎職銜的軍主,可比軍副周忠要嚴厲得多啊!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周惠徑直走上校場中間的高臺,令軍中鳴起吹角。長長的角聲之中,所有士卒紛紛取回校場邊的兵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全副武裝的匯聚在高臺之前,等候軍主校閱和訓示。
周惠同樣也換上了武裝。他身著明光鎧,手提五尺長劍,走出了高臺上的軍帳。軍帳之外,當值的押衙躬身向他稟報:“軍主!全軍一千一百二十四人,除受刑將養的十七人以外,其余全部到齊!”
“很好,”周惠略一頷首,回頭大聲向眾人喊道,“諸位想不想回河南?想不想回家?”
這個問題有點敏感,眾人擔心受到斥責,一時都沒有回答。周惠也不強求他們,自顧自的繼續問道:“河南乃我鄉土,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諸位可愿隨我同歸河南?”
聽周惠自己首先承認,眾人不再猶豫,紛紛大聲回答:“愿意追隨軍主!”
“好!”周惠提起手中長劍,一指水門之外的河橋:“可是!那邊有一股叛賊,不敢和咱們正面交戰,卻妄想燒掉河橋,截斷咱們回鄉的通道,把咱們困死在這城中,以此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諸位說說,對于這些無膽叛賊,咱們應該怎么處置?!”
“殺死他們!”少數暴躁的士卒立刻大聲高呼。而發現周惠沒有制止,反而贊許的點了點頭,更多的人也相繼附和,聲音此起彼伏,漸漸匯成了全軍高呼的整齊口號:“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對!殺死他們!”周惠把長劍用力一揮,做了個斬殺的動作,“這是關系到全軍生死存亡的大事!絕對不能讓叛賊得逞!此戰,我身為軍主,將站在隊列的最前面,望諸位也不要退縮!否則必受同袍唾棄!軍法也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