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區一切照舊，只不過由過去的半開放變成了現在的重重守衛，門前甚至出現了兩架APU作戰機甲。
“為什么？”莫菲斯看著王楊，復雜中難掩沉痛。
“你指什么？”王楊一面接受新一輪檢查，一面反問。
“所有的。”莫菲斯的聲音突然提高，“你在Matrix究竟經歷了什么？為什么幾乎換了一個人？還有最重要的，如果Matrix的崩潰真的是你所為，為什么放任那么多同胞陷入絕境？尼奧說你在追求自己的道，王楊，這就是你的道嗎？讓整個Matrix陪葬，他們是你的同胞手足！在你眼里，他們到底算什么？”
王楊看了莫菲斯一眼：“我們東方文化中有這樣一句話：圣人之下，皆為螻蟻。”
“你——”莫菲斯被氣得差點兒跳起來。
王楊突然反問：“你知道以地球目前的元氣總量，能夠承載多少生命體的生存繁衍嗎？”
莫菲斯猶豫了一下，暫時收斂了怒火：“多少？”
王楊豎起一根食指：“一百萬。”
莫菲斯駭然變色：“不可能！如果是這樣，為什么那些活在Matrix里的人類能夠生存？”
王楊冷笑道：“因為他們只是產生生物能量的電池，只需要最低限度的能量循環就足夠啦。可是真實的人類不同，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余，人類的數量越多，這種失衡就越快，本來以人類的科技進程，可以依靠星際殖民解決這個問題——就像病毒的蔓延，但是與機器的戰爭打斷了這個進程，那些燒焦天空的決策者們真是英明，元氣的大循環就此被終結，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只剩下茍延殘喘。”
莫菲斯驚疑不定：“元氣真的存在？”
王楊淡淡地說道：“東方詞語中有一個成語叫元氣大傷，你既然懂得針灸就應該知道其中的含義，這是單指個人健康方面；而站在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層面，如果人口傷亡過大，資源消耗過多，國力損失過重，也會被稱作元氣大傷；同樣的道理，為什么地球就不能有元氣呢？如果你覺得過于縹緲，我可以換一種說法，你可以把元氣看作是地球的空氣、水、陽光、電磁場和生物圈共同組成的一個能量循環場，這個場有著微妙而精密的平衡，溫室效應可以破壞它，海洋化學性質改變可以污染它，物種滅絕進程的非常規加速可以異化它，支撐它的要素越少，人類能汲取的資源和能量就越少，你覺得以地球目前的狀況，這個能量場距離崩潰還有多遠？”
莫菲斯的頭上冷汗涔涔，錫安都建造在地核附近了，地球早就成了一塊千瘡百孔的蜂窩煤，距離壽終正寢的時間可想而知。
尼奧接過話頭：“有什么解決辦法？”
王楊攤攤手：“一個是繼續讓那些電池待在工廠里，不要參與大能量場循環。”
尼奧脫口而出：“這絕對不可能！”
“OK！”王楊早有預料，“第二個就是盡可能減少破壞大能量場的因子，讓能量循環脫離竭澤而漁，回到可持續狀態，等待地球元氣回復的那一天。”
尼奧和莫菲斯都沉默了，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地球已經養活不了數十億人口了，想要種族得到延續，必須做出取舍，但是沒有人敢提出來，哪怕是錫安二十五萬人集體決定也沒有人敢。數十億啊，他們此后的余生都會天天生活在噩夢中的。
看著一臉苦澀的尼奧和莫菲斯，王楊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們無法擺脫這種選擇帶來的后果，你們無法承擔讓整個人類滅絕的責任，那么，我來做。”
良久過后，莫菲斯才用沙啞的聲音問道：“王楊，我知道你痛恨Matrix，但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記得東方文化里不是有一線生機的說法嗎？為什么你不能嘗試著給他們一線生機？”時至今日，莫菲斯還以為王楊是因為太過痛恨被Matrix欺騙才選擇同歸于盡。
王楊失笑道：“恨？不，我不恨任何人，包括機器。當你站在整個生命層面的高度時就會知道，生命不挑剔物質，人類想要生存繁衍，機器想要升級進化，這都是生命的本能，只不過我們和它們都搞錯了方向而已。”
尼奧奇怪地問道：“什么意思？”
王楊淡淡地說道：“在二次文藝復興前，世界的中心在歐美，白人建立的發展模式成為主導。沒錯，他們確實在某些方面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可是他們的心智卻沒有得到足夠的開化，仍然停留在茹毛飲血的祖先留給他們的強盜文化之上。他們用力量將全世界強行納入到自己創造的體系中，他們像暴發戶一樣炫耀著手里的武器，自以為比所有其他文明更高明，可實際上，他們就像偶然間得到了強大力量的小孩，炫耀著自己的武力，卻不知道一只腳已經邁入了毀滅的邊緣！他們作為一個文明，不具備支配現代工業文明賜予他們的強大力量的智慧！這種先天畸形的模式就注定了他們只會走向毀滅！由他們一手創造的機器智能也在無意中繼承了這種思維，兩個強盜思維碰撞的結果就是大家一起玩完，這是西方文明永遠無法逃脫的報應，只不過，他們同時把全世界也拉進了地獄。”
莫菲斯聽著沒什么感覺，畢竟是幾百年前的破事兒了，但尼奧有點兒坐不住了，雖然他在Matrix的經歷只是一場夢，但也是基于真實歷史編出來的啊。追根溯源，他也是西方文明的一份子啊。他咳嗽了一下：“不至于吧？既然西方文明能創造那么多的奇跡和財富，怎么反而把世界導向毀滅呢？”
王楊冷笑道：“西方文明模式的本質是竭澤而漁，是過度汲取周邊資源以供核心超速壯大的畸形模式，是把人之道發展到極度偏執的模式；而東方文明中，無論是黃河領域的中華文明還是恒河流域的印度文明，都非常注重均衡發展和靈性的升華；中國道家的天人合一、儒家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如此，印度甚至走出了智慧超越物質的性靈之路（要不是玄奘，印度幾乎沒有歷史）。更何況，西方文明的奇跡和財富的發起點和歸宿都是為了利益，沒有超脫現實和利益的思維，力量越強，失控的風險就越大。”
尼奧有點兒迷茫：“你不是也追求力量嗎？”
王楊的心中突然閃過崔妮蒂最后的背影，那瞬間擊潰他所有強硬的溫柔和美麗，他悠悠地說道：“是的，直到不久前我才明白，力量之上，還要有感動；再強的戰斗意志也只能駕馭力量，只有發自靈魂深處的感動，才能真正將力量化為己用。這就是體恤天下以至柔，馳騁天下以至剛。”
尼奧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自語道：“在感動中尋找力量。。。。。。”
這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思慮已久的莫菲斯終于開口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直接向議會提出申請，特招你回到尼布甲尼撒號。”這是西方自羅馬希臘時代就流傳下來的一項傳統：戴罪立功。更重要的是，如果王楊真的命不久矣，死在戰場上是一種榮耀，而死在監牢里卻是奇恥大辱。這也是莫菲斯能為王楊做得最后一件事了。當然，可以預期的是，他和洛克指揮官之間必將為此爆發一場前所未有的激烈沖突，甚至因此決裂。
王楊不由得肅然起敬，身為一個領袖，莫菲斯的人格魅力絕對不在鄭吒之下，領導藝術更是足以甩鄭吒一條街。但他還是拒絕了：“真的不用。這場戰爭已經快要走到終點，無論在錫安還是別的地方，我們都有相同的敵人。而且我有預感，我的契機就在錫安。莫菲斯，你是一個出色的領袖，做你該做的事情吧，無需為我擔心什么。”
莫菲斯還想再說什么，門前的士兵走進來了：“長官，探視時間到。”
莫菲斯皺了皺眉頭：“這么快？”
澤維爾博士也站出來勸說道：“莫菲斯，探視時間是我向議會建議的，王楊必須節約每一分精力，五分鐘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莫菲斯也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好吧。”然后轉向王楊，“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一定記住，你永遠是尼布甲尼撒號的一員。”
王楊微笑著伸出手：“當然。”
兩只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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