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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章 沒有1個脾性相合的…

小說:奮斗在新明朝 作者:隨輕風去
    話李估上岸轉過去,陡然間入眼樹木密植,巨石橫亙。泉水潺潺,進之如深林大壑,一時間使人忘俗。

    江南園林普遍秀雅巧致,情境如此深幽的卻甚是少見,以人力造天然,不知那姓金的巨商花了幾多重金。

    剛剛船家介紹人稱金百萬,看來名不虛傳。同時也可以看得出,這時代揚州鹽商大造園林的風氣已經興起來了。

    李估尚未穿過樹林,卻先聽到園中人聲,他便循聲而去,并沒有人冒出來阻攔他。或許是看李估華衣美服、氣度不凡,或許是主人家不在乎多一個來蹭吃蹭喝的。

    園中有一股溪,溪邊案臺十數張,隨意置放,翰墨紙硯一套,茶食水果若干。有意者毛筆飄動,隨寫隨校。居然還備有印工shì候,文會一完即可刊印成書。

    更有美酒佳肴果食不知百余于另一邊,望之海陸畢陳,流水般的置換,任人取用。

    稍遠處亭中則是管弦絲竹,銀箏琵琶,美人文士雜坐雜居,或歌或詠。

    掃了幾眼,李估便知道,那船家沒文化是大戶蓋了新園后請客慶祝,其實是文人會聚修禊。但這個修禊肯定是金百萬贊助的,成慶祝新園建成也不為錯。

    所謂修禊,就是文人雅士找個風景好的處所扎堆宴飲賦詩狂歡,一般還要出詩集,史上最有名的修禊固然就是王羲之寫下蘭亭集序的蘭亭修禊。

    李估這個生面孔進來,沒人太在意他,都道是他人請來的,所以仍然各行各事。這倒更遂了李大人的意,他本就不是為了出風頭來的,只為觀察這揚州士風和傳中的大鹽商做派罷了。

    他怡然自得的東游西走間或聽眾人談古論今,間或插幾句嘴,間或笑瞇瞇問幾句本地事情,正自得其樂時忽而感到香氣撲鼻。

    側頭看去卻見個有點眼熟的美人瞠目結舌望著他,眼珠瞪得溜圓,一張嘴失態微張,結結巴巴道:“李李”

    這是被認出了罷,這人難道是從蘇州過來走xué的名妓?做名人真難!李估連忙低聲道:“且勿聲張!”

    那美人又下意識捂住了嘴,但從此卻亦步亦趨跟隨著李估。多了這么一個尾巴,引來很多注意李估也無可奈何,所幸沒有他人再認得出他。

    這時卻從不遠處亭中飄來一句話:“若純論詩,虛江李估本朝稱首可為國朝三百年來第一,維持風雅數十年不在話下!”

    見有人議論自己,還褒揚到如此高度李估馬上來了興趣湊過去繼續靜聽。

    這竹亭中圍坐著四五個中年人,正在論詩。

    前面那人剛將李估揄揚到三百年第一,旁邊就有人道:“蔣兄夸大其詞了!李虛江固然超卓,當世無雙,但也不至于三百年來第一。”

    “怎么當不得?氣象、遣詞、意境、寓意、韻律類別,甚至速度總而論之,還有誰可比得?”

    這兩人議論幾句,也就罷了,沒有臉紅脖粗的爭辯,叫立在亭外的李估很不過癮。

    又有人開口道:“以我看來,幽園落成,實屬盛事。但金賢弟此次修禊辦的早了些,不如再等幾天為好。”

    居于中間被稱作金賢弟的人正背對李估,只約莫看得個頭不高,一舉一動都很有力,聽他問道:“為何?”

    “前些日看得邸報,聽那李虛江被貶到江都縣以通判署知縣,等他到了揚州,再舉行修禊豈不美哉。以李估聲名,不得就成了一大盛會,這幽園也隨之名傳天下!”

    那姓金的輕笑幾聲,口氣甚大“用不著特意等!那李估來了揚州也不過是個知縣,到時叫他過來寫組詩也一樣的。”

    竹亭外李估沒料到聽見這么一出話,好像他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匠人似的。雖然面無臉色,心中已然生了極大恨意,這姓金的莫非就是金百萬?也太狂到沒邊了!便忍不住開口道:“下言語好生輕佻無禮!”

    李估猜得不錯,這個金姓中年人確實是此園的主人,人稱金百萬的大鹽商,揚州城里能與他相提并論的不過區區三四人罷了。

    金百萬跺頓腳,揚州城都要抖三抖,確實也不太將縣衙放眼里。

    他根本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駁斥他,轉過身來罵道:“哪里來的犬吠!”

    李估冷哼道:“污言穢語即是下的待客之道?如此看來,搞什么園,辦什么修禊,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正可謂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金百萬被李估諷刺的勃然大怒,就要爆發,卻被先前過話的蔣姓文士攔住。

    原來這蔣先生打量李估,覺得這人雖然年少,但穿戴出眾,神姿俊逸,光華照人,還膽敢出言頂撞,定然不是凡品。

    再這吵得實在莫名其妙,今天文雅之會也不適合罵架,便出面打了圓場,又ō底道:“這位公鼻姓大名?從何處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估徑傲道:“區區賤名不足齒數,從京中來,到蘇州去!”

    老于世故的幾個便恍然大悟,定然是金百萬剛剛言語中對李估不恭敬,惹得這位李估同鄉的不忿。并且這身世顯宦的少年貴公大概還認識李估,所以義憤填膺。

    此時有個家仆過來請示主人道:“先生們都寫畢了,可否開始印集?”

    金百萬尚未答話,李估卻不知為何搶先開口罵道:“這狗奴瞎了眼?沒見我尚未寫得?”

    罵完后李估大步到案前,伸手持筆略一沾墨,便鸞翔鳳翥寫起來。

    幾人都對這個桀驁公有幾分興趣,一般這樣的都屬于恃傲物之人,沒點真憑仗的誰能如此,且看他有何本領。

    在數雙眼睛注視下,他一落筆寫了幾個字便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不是出乎意料的好,是出乎意料的壞。就這幾個字,已經極其不堪入目了,宛如兒童初學。別請來的一方名流文人士就是金百萬自己寫字也比這強很多。

    期待之下,原來是個空有外表、不學無術的紈绔弟“哈哈哈哈。”金百萬滿意大笑。真是個中看不中用、還無自鼻之明的繡花枕頭,近些年最可樂的事情莫過了此了!

    實在慘不忍睹,眾人搖頭散去真不消再看了。案前只留下這個不怕難看的年輕人繼續在那里一筆一劃將詩詞寫完。神態坦然自若,好像自己寫的是什么絕世書法似的。

    這讓金百萬高看了一分,雖然人蠢不成救,但定力卻是難得。不過他金百萬豈是輕易饒人的?

    李估寫完后自有童將紙張貼在壁上,與其他所有詩詞一起供人觀賞品評。

    不過今日赴會的文人士們還算厚道,沒有誰尖酸刻薄的諷刺李估書法只能視若無睹看都不看了。惟有那負責刻字的工匠不管字好字壞,飛快的抄下李估之詞制版。

    李估來得最晚,已經是最后一個了。他寫完沒多久蔣先生便宣布道:“園主人道諸君調不分軒輊,何用分等,共入雅集傳于后世。”

    又指著壁上李估那篇“惟有此篇,列為末等其人為”

    蔣先生仔細瞧了半天,也沒在上面看到署名難道是他羞于留名?

    園中眾人目光齊齊看向李估,卻見他莫名其妙的仰天大笑三聲:“哈!哈!哈!”

    又見他轉身朝園外走去,邊走邊高歌道:“北郭青溪一帶流,紅橋風物眼中秋,綠楊城郭是揚州。西望雷塘何處是?香hún零落使人愁,淡煙芳草舊迷樓。”

    漸行漸遠,那背影消失于蔥翠綠樹中,又是一首高歌傳過來“白鳥朱荷引畫橈,垂楊影里見紅橋,yù尋往事已hún消。遙指平山山外路,斷鴻無數水迢迢,新愁分付廣陵潮。”

    綠楊城郭是揚州,垂楊影里見紅橋,越品越妙的詞眾人不由贊嘆道,當為今日之最也。

    這浣溪沙二首莫非是他所寫?再看壁上這人那篇文字,雖然字丑到難以入目,但細細看來確實是剛剛所歌兩首。這不是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是敗絮其外金玉在里。

    這人會有如此調?江左一帶何時出了這等狂放不羈的?金百萬隱隱感到有些不對,顧左右而問道:“誰知道他是何人?”

    片刻,有一妓答曰:“奴家識得,是婁蘇州的李探花先生。”

    此名在現今詩壇如雷貫耳,大家只能爭論他是不是三百年來第一聞者無不大驚失色,他就是傳中的天授詩李探花?

    不會錯了!一個蘇州男人或許會認錯李探花,但一個蘇州名妓絕對不會認錯,甚至連李探花的背影都不會認錯。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覺得今日的遭遇很怪異。不敢詩詞天下第一、但至少公認是江左魁首的李估隱姓埋名跑到這里寫了兩首詞,然后被他們冷笑后定為唯一的末等,這要傳了出去……,

    這不是叫人笑失落大牙么!這不是李探花難看,這是他們揚州士難看!更別李探花不單是,還將到揚州城作父母官。

    金百萬定要較勁是不開眼,他們有目如盲是不長眼,李大人故意胡亂涂鴉是看他們不入眼……

    尚不知產生了何事的印工拿著幾本書冊找到其間主人金百萬,稟告道:“金老爺,本次的《幽園雅集》已經印好了,末等也照著叮嚀標明。

    金百萬憤怒的接過書冊,三下五除二撕得破壞。

    什么雅集!今天這事傳開后,只怕要臭不成聞了。好好一場修禊盛會,被這李估這么一攪,連帶他的幽園,成了揚州城的大笑話!是不是一把火燒失落算了?

    頃刻之間,請來的文人士散的干干凈凈,恍如誰也不肯再留于此地充當笑話布景。

    卻李大人搗完亂,神清氣爽的上了畫舫。他想著自己與這金家結了仇,便抱著知己知彼的念頭向船家刺探起金家情報。雖然其實不怕,但多知道些總不是壞處。

    “金百萬在我們揚州也是個傳奇人物,十幾年前還窮困潦倒,甚至為糊口將女兒賣給了養瘦馬的媽媽。可到今天,轉眼間卻發下如此之大的家業。”

    “但他也有煩心事,沒有兒繼承家業,除賣失落的大女兒還是只有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鹽運司運同,一個還待字閨中。”

    “哪能不娶的?這幾年他娶了十幾個妾,據算命先生所講,金百萬昔時賣女損了陰德,命中無。他娘想念大女兒也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可惜那個買他女兒的媽媽早就亡故,女兒也已不翼而飛。金百萬去年秋天發下了五萬兩白銀的懸賞尋女,怎奈一無所獲。”

    五萬兩,相當于兩千名高級織工的一年薪資李估震懾一把,再次感受到大鹽商的雄厚財力,不由笑道:“誰要能找到這午人,豈不一夜暴富了。”

    “是吶,誰不想找到?但線索委實不多,昔時被賣時也不過三四歲,到現在有豐歲了,相貌如何身量多高全都不知,只知道名寶兒。不曉得去了何方,連她自己大概也不記得幼年事,所以難上加難。”老船家感嘆道。

    寶兒?金?金寶兒?靠在船邊的李估渾身巨震,差點驚得一頭栽進水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克不及如此巧合罷?

    竹和張三顯然也意識到了,齊齊失色的看向老爺,只有崔監生沒什么感覺。

    冷靜冷靜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李估一邊對自己一邊追憶起金姨娘的過往言行。

    記得前年夏天時,就是他在縣里負責祈雨的那個夏天,有次金姨娘對竹:“還有母親,我連父母什么樣都不知道,只知道是揚州人,這些年來也只好認了命。”

    來自揚州、十歲、姓金、名寶兒、幼年被賣來賣去金姨娘的這些條件無一不符合,無一不對比的上。

    李估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現在也有點發懵。

    如果是真的話,自己幾房妻妾中,身世最低、最沒布景的一個難道反而是最強的一個?

    李估又記起,就在剛自己可是把金百萬的臉抽到腫的不克不及再腫了。自己的老丈人們,劉、關、程或者還有金,怎么沒有一個脾性相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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