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乎天乎,彼袁術者,天良喪盡,不為人子,既豺虐南陽,復涂毒九江,何妄稱徐州伯?將欲害徐州也……”
“……將軍劉備,大漢孝景皇帝之子孫,中山靖王之遺脈也,興義師于徐土,布仁義于江淮,士不滿萬,皆忠志君子也,誠束藤為甲,執木為兵,赴國之難,為漢室除賊,為百姓除暴,不敢落于人后,試邀天下英俊,共襄大義,討伐賊兇,還生民一線之生機,至仁至善!”
“移檄州郡,咸使知聞。”
……
清朗的朗誦聲落下。
“完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倚在美人懷中,半瞇著眼睛,身側還有一個嬌媚的二八佳人捧著羽扇輕輕搖著。
“是,完了!”朗誦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長須男子,微胖,額上已微微冒汗,在他身后兩側,左右分列著十幾名男子,俱是常服,卻也各別文武分列,恭謹肅坐,屏住呼吸。
中年男子翻身坐了起來,踞坐在兩美人之間,雙目精光爍閃,看著這左右分列的十幾員文武手下將屬,嘿嘿冷笑:“劉備這個幽州鄉巴佬,也跟老子來這一手,寫了這么一篇什么狗屁不通的東西!”
“主公,某請精兵三萬,某便把劉備的腦袋給主公提來當夜壺!”下首一名壯碩男子長身而出,大聲疾呼道。
這人,就是袁術的手下大將,劉勛,字子臺!
“何須三萬,某只要一萬精兵,定教劉備有來無回!”大將雷薄不甘示弱的長身而出,大聲叫道。劉勛臉色微僵,狠狠的瞪了雷薄一眼,雷薄亦毫不示弱的與他對望一眼。
“主公,某請戰!”又一員大將站了起來。
其余諸人,惟恐落于人后,也都紛紛跳出來大聲請戰表忠心。
那臥于美人懷中的,便是前司空袁逢之嫡子,河北之雄袁紹的異母弟,自號揚州牧的后將軍袁術,袁公路!剛才在大聲朗誦劉備西征討袁檄文的,是袁術的長史,楊弘。
傳國之璽,經孫堅之手,現在落于袁術手中,孫堅之子孫策,現在是袁術帳下討虜校尉,孫堅之妻,現在還在袁術扣留中。南陽太守張子儀,即被孫堅所殺的南陽太守張咨,人雖然是孫堅殺的,不過后來得了大頭利益的,卻是自領南陽太守的袁術。揚州刺史陳元悌,即陳登的族叔陳瑀,是朝廷任命的揚州刺使,被袁術擊敗驅遂,病死,袁術因而自稱揚州牧,有種說法陳瑀實際是被袁術派人所殺。故太傅袁次陽,即袁術叔父袁隗,在洛陽被董卓屠了滿門的。故山陽太守袁伯業,即袁術的族兄袁遺,因為黨向袁紹,為袁術所不容,故而被袁術擊敗,死于亂兵之中,有傳說實際上是袁術親自動了手,故太傅馬翁叔,大儒馬融的族子馬日磾,仗節淮南,被袁術奪節羞辱,可憐馬日磾白首老翁,恚怒吐血而亡……
以上,是這些年來袁術干的那些天怒人怨之事,雖有夸張之處,倒也沒有冤枉了他。
醒掌天下事,醉臥美人懷!
袁家四世三公,袁術公門嫡子,少年豪放,這些等事,做了也就做了,他是不在乎的,只是被人這般書之于帛,傳檄天下,卻是始料未及的。
非及劉勛一人,滿堂文武,亦都紛紛大聲應和,要討伐劉備!
袁術臉上微微冷笑,目光在眾文武身上一一掃過,最后放到了楊弘下首的一員青年文士身上,目光轉冷:“曜卿,你是曾侍奉過劉備的,你來替孤數數,劉備在這里頭,統共列了孤的多少條罪狀?”
聲音雖冷,袁術語速依然不緊不慢的,仿佛只是在聊著家常。
曜卿是陳郡人袁渙的字,雖然同姓袁,袁渙與袁術并不同宗,早先劉備駐小沛時曾舉袁渙為茂才,征為從事,后來劉備入主徐州,袁渙也如曾被劉備辟為別駕的陳群一般,另謀出路去了。而后袁渙寓流到了揚州,又被袁術征辟為從事。
此時聽了袁術召喚,袁渙不慌不忙站起身來,與袁術躬身施禮:“渙記性不好,不知道徐州都說了什么!”
“記性不好?”袁術乜了袁渙一眼,冷笑一聲:“孤也想寫一篇討劉檄文,曜卿,你來為孤寫一個吧?”
“渙不能寫!”袁渙不慌不忙的道。
“你這廝分明就是劉備的奸細!”劉勛背后一個高壯男子大喝跳了出來,“主公,把這廝推出去亂棒打死!”
袁渙眼皮動都未動,淡笑了笑,與袁術深施一揖:“主公,渙曾為劉將軍部屬,今雖已各奔東西,然情義猶在,主公明察,必不教屬下為難!”
袁術站了起來,臉上掛著微笑,眼睛盯著袁渙,負手在后,邁著輕步,緩緩的走到袁渙面前,不過才幾步遠的距離,立于眾人之前的楊弘卻仿佛千百年一般的漫長,整個后背都濕透了。
袁術饒有興趣的走到袁渙身側,伸手在袁渙左肩輕拍了拍:“曜卿,橋蕤說該把你亂棒打死,你看呢?”
“渙無罪,主公非是好殺之人!”袁渙微笑的看著袁術,聲音依然平靜如初。
“哈哈,哈哈哈!”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袁術哈哈大笑,手柱著袁渙肩頭,胖大的身子不住的顫抖著,顫抖著,幾乎就要把袁渙拽倒下了。
“主公,劉備無德無能竊領徐州,此番自來送死,揚州有十萬雄兵,必教劉備有來無回!”楊弘回過身來,伏首大聲道。
“為主公效死!”一眾文武大將齊聲贊道。
“拿了玉璽第一件,欺負孫堅妻兒第二件,第三件事是什么?”袁術已經收了笑聲,對眾人疾呼仿若未聞,搖頭晃腦的,似在自言自語,目光又落在了袁渙臉上。
袁渙不為所動,態度十分恭謹。
后面的人面面相覷,誰敢接他這個茬?
“主公,我聽說孫策被劉繇所阻,進退不能,不如召他回來?”角落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兀的道。
袁術仰起了頭:“召伯符回來,做什么?”
“孫堅活著的時候是豫州刺使,雖然他死了,子承父業,也不是不可以!”
楊弘微微嘆了口氣,這個時候惟一能說中主公心事的,卻是一個身不滿五尺的河內術士,張蜅!楊弘非是不懂,只是他不愿意、不能說出來罷了。
“孫文臺有一個好兒子啊,使孤有子若孫伯符,死復何嘆!”袁術負手長立,仰天長嘆了口氣,倏的,袁術轉過身來,厲聲大喝:“紀靈,劉勛,聽令!”
“末將在!”大將紀靈、劉勛長身而出,伏首在袁術腳下。
“你二人為左右督,領精兵三萬,為孤前驅,出陰陵,取淮陵!”
“末將領命!”紀靈、劉勛大聲應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雷薄,陳蘭聽令!”
“末將在!”大將雷薄、陳蘭大聲出列。
“雷薄為折沖校尉,陳蘭為前門督,你二人領精兵兩萬,出細陽,攻打沛國關羽部!”
“末將領命!”雷薄、陳蘭大聲應著。
“主公,關羽驍勇,與其雷、陳二位將軍分兵取沛,不如合兵一處,并取下邳劉備?”此時說話的,是主簿閻象。
閻象是袁氏故吏,袁術之父袁逢為司空時,曾辟閻象為司空長史,在袁術陣營中,閻象地位便有些超然,當袁術在發號施令時,閻象是極少能在當場提出點不同意見的。當然,這種情況也不多見,這也上是為何閻象現在還能存在于袁術陣營中的原因。
袁術瞥了閻象一眼,并不理他,聲音轉輕了不少:“楊弘?”
“屬下在!”楊弘趕忙出聲應道。
“你去,去跟曹豹說,孤讓他當豫州刺使,不過孤要劉備的人頭!”說罷,袁術急走兩步,來到自已座前,轉身,目視堂下眾文武,“孤自領五萬大軍,討伐劉備,不屠下邳,誓不回還!”
“為主公效死,不屠下邳,誓不回還!”眾文武齊齊拜倒,厲聲疾呼。
“閻象!”感受著手下眾文武的山呼海嘯,袁術挺身長立,半瞇著眼睛,微微有些陶醉,醒掌天下事,醉臥美人懷,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袁術聲音變得十分輕柔,“閻象,你發個文,讓孫伯符回來,告訴他,孤十分希望他能替孤取了劉備的人頭回來,當然,這等事,孤不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