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心前腳抵達妙華坊,后腳那批黑衣殺手也便來了,適才,他們一直藏身于屋檐上,取了半片瓦動窺探雅間內景,雪心落毒時他們亦是看得真真切切,始料未及的是,雪心竟以這般方式結束這場行刺任務,當她仰頭飲下那盞毒酒時,黑衣人亦是乘著這夜間涼風而汗毛倒豎。
為首的黑衣人當機立斷,以飛葉暗器切斷了所有火燭,旋即,一行人飛身潛入,快刀斬亂麻,乘著幾名公子霎時夜盲之際,旋腕飛劍,刀刀致命。扶瑄在當中屬武功好的,摸著漆黑與黑衣人打斗了幾回合,但終究寡不敵眾,倒了下去……
故事講罷,月又高升,司馬錫在那冷冷清清的書房大殿中央端坐,女刺客身世之謎道畢,身對的桓皆亦是沉默了良久。
自然,司馬錫并未對桓皆所道雪心的身世細節,只像對外一般將她籠統地形容為“恩人子嗣”,也未提及具體恩怨,更無風雪之夜快馬加急收養,桓皆聽罷只知雪心家族與謝安有世仇,她便承命去行刺謝扶瑄,不幸刀著力短了幾寸,叫謝扶瑄僥幸逃過一劫。司馬錫到底是老謀深算,凡事留了一手,那胡人殺手借刀行刺一事,他也對桓皆有所保留。
桓皆將他眸子怔地亮亮的:“王爺秉承正義收養了胡人女刺客,助她復仇,卻此刻正成了鮮卑慕容氏的把柄。”
“確是如此。”
“那女刺客死了?”
“蹊蹺便是蹊蹺于此。”司馬錫道,“那女刺客……逃了。”
“中原之內,王爺要尋一個人,并非難事罷。”
“確實。”司馬錫飲了口酒,道,“尋那女刺客的蹤跡確事不難,那女刺客你倒是也見過。”
這話倒將桓皆的氣門抽緊了些。
“前時皇上在南嶺王府設宴賞字大會那次,你可有注意到謝扶瑄身旁隨從的小婢女?”
桓皆登時倒抽一口涼氣,他何止見過,簡直還是害過她性命,未料到暮然回首,那人竟與司馬錫有著這般淵源。
“初夢?可桓某見她那日在府中,絲毫未露出什么端倪啊……”桓皆心也有些惴惴的,他險些因他那幅字的事殺了如此重要之人,也未知司馬錫覺察是他了否。
司馬錫冷笑道:“那個小丫頭,本王從前竟未白調教,確是有兩下子,經過行刺那事,似成熟了不少,竟有勇氣來闖這王爺府,故地重游,面不改色。”
“可那女刺客,為何又要去做謝扶瑄的婢女?莫非仍想著刺殺他?”
“她倘若要刺殺謝扶瑄,早便動手了,她既棲身烏衣巷內,即便是刺殺謝安也不在話下。如此隆重之宴席,謝扶瑄能點她隨從而來,必是心中極為看重她,她能于短短日子內得此地位,實在不簡單,應是心中有旁的什么打算,正在謀劃。”
“她當真好大的膽子,刺殺了謝扶瑄,王謝定布下了天羅地網去捉拿她,但她偏偏藏身于最危險之處,躲在他們的盲區!”
“她這招,無疑是避我們呢。”司馬錫哼道,“任務失敗,不敢回來復命,想叫王謝做她護身符,也虧她想得出來。”
“那謝扶瑄當真是蠢人一個,如此伎倆,竟叫一個婢女刺客耍得團團轉。”
司馬錫卻正肅道:“本王幾番與謝扶瑄交鋒下來,他可是心思頗深之人,雖表面上一副俊朗溫和的模樣,內心卻算得老練。或許他已然知曉雪心身份,藝高膽大留她在身旁,也有他的打算。”
自桓皆的立場,他自然是期望初夢死了才好,初夢雖上次未揭穿他的拜作造假,但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安全的,便道:“桓某倒是糊涂了,這萬般事皆由那女刺客起,王爺受鮮卑要挾亦全因那女刺客,倘若把這女刺客殺了,豈不一了百了?”
“世間之事,倘若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便好了,可唯獨這世間仍有灰色交界之處。有些人,人微言輕,她嘴上所言說的無關緊要,即便她說到皇上那處去,也微不足道,但這些人,她的命才是她真正的話語,她活著便是在說話,死了,亦是在說,而她這些話,卻是貽害無窮。”
“桓某不明,請王爺明示。“
“桓冼馬,在你為官之前,大抵是謝扶瑄遇刺后幾夜,鮮卑慕容氏攻占了我晉邊境城池,自然,這一役是慕容將軍與本王協商好的雙簧,可你又知,這慕容氏為何要大動干戈與本王做這一場戲?”
“為了錢?”
“確是為了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這國家之錢,已與平民所用之錢不用,軍馬糧草所需開支相較于平民置辦米面的錢,已然成了一個數字。大錢虧損自需大錢充盈。前時慕容氏逼宮段氏皇帝,軟禁鮮卑天子,那段氏皇帝有一寵妃,喚作寧妃本名馥蕊白,彼時慕容將軍胞姐亦是皇帝妃子,乘勢便借機將寧妃賜死了,卻引得匈奴王震怒,討伐鮮卑,如此一來,慕容氏前時逼宮所剩無幾的糧餉便更不夠使了,故而便與本王來合謀私分了。此寧妃,便是那死也會說話之人。”
“那王爺的意思是……留著女刺客活口?”
“若要取她性命不難,但如今留她一命,本王來日自有他用。”
“桓某斗膽請叫,是何用途?”
“桓冼馬,跟從本王做事,素來有一規矩,當知的本王自會告知于你,而不當知的,問也無用。本王料想你入府這些日子,成濟應是提點過你的。本王賞識你急智聰慧,已與你推心置腹講了女刺客之秘,比之那些跟隨本王幾十年仍是初等門客之流,你已然幸運許多了。”
“謝王爺抬愛!”桓皆嘴上雖感恩戴德,又行了個大禮,但他心中那好奇之火仍是熊熊燃燒著,司馬錫好個老狐貍,露一手,藏一手,關鍵之機卻又不道破,幸而那身藏關鍵之機的人卻是好尋,而桓皆又怎是那種善罷甘休之人,他心中已然篤定主義,還有何用途,一問那初夢本人不就全然知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