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理解

    在林四看來，唐小芷此時的表現顯得很不可理喻。

    他找不出原因，他也根本不知問題出在哪。

    慕哲平和聶河主動讓開了一條通路，唐小芷奪路而逃，而林四只能在他們幸災樂禍的眼神注視下追了出去。

    “雖然我很樂于看到那家伙倒霉，但唐小芷今天的反應，似乎有點過頭了。”

    望著兩人的背影，聶河撓了撓下巴，臉上浮起了一絲疑惑。

    慕哲平搖了搖頭微微笑道：“看來你和他一樣，都把唐小芷當成了一個除了不會修行之外，其他方面都近乎完美的人了。”

    “哦？”

    “別忘了，她其實是個普通女孩。”

    聶河挑了挑眉，若有所思起來。

    林四和唐小芷一追一逃很快離開了將軍府。

    以林四的速度，追上唐小芷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是他此時只能在后面亦步亦趨的跟著，同時近乎喋喋不休的追問到底怎么了。

    “你到底哪里不滿，你倒是說啊。”

    他決定服個軟，在他看來，偶爾讓著她一點本就不算什么，只要她能重新恢復‘正常’就行。

    “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哪里做錯了。”

    “是因為我姐姐的身份嗎？你也明白，當時那個秘密實在太大，我不能對任何人透露……”

    他想到了月洛寧的女兒身，這件事慕哲平和容雨等人都是提前就知道了的，但唐小芷卻一直被瞞著。

    他猜測，她或許是因此而生氣了。

    然而，前方伊人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走得更快了。

    難道不是這個原因？

    “好好好，我答應你，以后去哪都帶著你，怎樣？”

    但是，依舊還是沒有回應。

    林四終于深刻領會到了某句在雜書上看來的話——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

    她們的怒火往往來得莫名其妙，讓人摸不著頭腦。而且，她們往往不會告訴你自己在為什么而生氣，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沿途的民眾與士兵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一時間，他們也不明白王子殿下在做什么。

    一路上，‘將軍好’，‘殿下好’的聲音此起彼伏，林四不得不時刻抽出時間去一一回應，同時又生怕唐小芷跑得不見蹤影。

    他看得出，唐小芷似乎是打算就此跑出甘城了。

    他當然不可能讓她就這樣離開，畢竟這里還算是戰亂之地，她一個沒有修行實力的人跑出野外，可是非常危險的。

    不過走著走著，他卻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因為這丫頭迷路了，她‘馳騁’于城內各條街巷，走了足足半個時辰都未能見到城門，反而一直在兜圈子。

    唐小芷自己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這也令她更加憤怒了。

    她原本打算就這么揮揮衣袖，直接離開那個可惡的家伙的。卻沒想到，走了半天走沒走出去，反而被他在身后看著笑話。

    “站住！你不準跟來了！”她猛然扭過頭，如威嚇般‘命令’道。

    林四看著她布滿怒容的小臉，心內只覺忍俊不禁，卻又不敢當面發笑，只能虛抬雙手道：“好好好，我不跟了……”

    他果真停在了原地，就那么看著唐小芷筆直向前行去。

    他很清楚，唐小芷馬上就要停下來，因為前面是軍營。

    南方軍士兵此時根本就不知道唐小芷是誰，他們可不會任由閑雜人等隨意進出軍營的。

    “站住！”當兩柄長戈橫擋在身前時，唐小芷才明白自己來到了哪里。

    前方的十余名士兵可不會因為她是個看似柔弱的小女孩就放松警惕，畢竟修行者的實力本就和體型外表沒有多大關系。

    唐小芷連忙慌張后退，卻發現后方已經有兩名魁梧士兵封住了自己的退路。

    一名十騎長面無表情的問道：“你是誰？不知道這里是軍營重地嗎？”

    唐小芷默不作聲的低下頭轉過身，只想盡快離開這里。

    那名十騎長卻攔住了她的去路：“抱歉，軍事重地，你至少該說出你的名字，方便我們登記在冊。”

    說實話，這名十騎長根本不算是為難她。沖撞軍營這種事，可大亦可小，真正想要刺探情報的敵方探子，也不會這樣光天化日直沖正門。

    然而，唐小芷現在一言不發的樣子，實在太過可疑了。

    “行了，她是我的人……”

    就在他們打算要強行拉住唐小芷時，林四終于不得不出現了。

    “將軍！”那名十騎長一臉驚喜的大叫起來。

    他瞬間站得筆直，如同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眼內帶著無比的尊崇與親近。

    “哦？竟然是你？辛黎軍士，我現在應該叫你辛黎十騎長了。”林四一眼認出了這名士兵，正是當初在欒山伏擊之后，被眾人圍攻的那幾名士兵之一。

    辛黎顯然沒想到林四非但能一眼認出他，甚至還準確叫出了他的名字。

    要知道，內陸軍現在可是有著十五萬多人。

    “是的將軍，是我！”他心內無比的激動，乃至于聲音都震顫了起來。

    林四打量了他一番，緊接著笑道：“看來你最近又立下了功勞啊？”

    哪怕是戰時，士兵晉升的速度也不會短短幾天就升一個臺階，這個辛黎能這么快到十騎長，應該是立功很快了。

    “報告將軍，辛黎在攻打甘城的戰斗中，斬殺了兩名南齊士兵。昨夜追隨將軍攻打慶城，再度斬殺了一名南齊士兵……”

    林四由衷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們，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出色。”

    “將軍謬贊了……”

    “他們幾個還好么？”林四順口問起了當時的另外四名士兵。

    “他們還好，只是……”辛黎說到這里，面色忽然暗淡了下去。

    林四皺了皺眉：“只是什么？”

    辛黎垂下頭，低聲道：“成安和司宏在攻打甘城的戰斗中，犧牲了。”

    林四仰起臉龐深吸了一口氣，攻打甘城的戰斗，其實并不激烈，更不艱難。

    當時他是率著十五萬大軍，打南齊的兩萬多人，可以說完全就是一面倒的戰役。

    打仗難免會死人，即便是那樣的戰斗，內陸軍依舊死了近百人，只是他沒想到那五人之中，竟然又死了兩人。

    如果不是辛黎提起，那兩名士兵的姓名他都不知道。

    他微微閉上雙目，緩緩道：“是我的錯，如果當時不是我當時鼓動你們繼續立功，讓他們忘記了保護自己……”

    是的，自己當時為那五人開脫了罪責，卻也最大程度的鼓起了他們的斗志。令得他們作戰時，更加不畏生死。

    或許，他們正是因為自己那番話，所以才會導致進城時沖得太快，以至于……

    他忽然捫心自問起來，自己為了追求勝利，是否忽略了一些東西？

    辛黎連忙呼喊道：“將軍，您沒有錯……”

    “是啊，將軍，您沒有錯！”

    “打仗哪能有不死人的？我們時刻都有赴死的決心！”

    “將軍，您不用自責了，他們為國捐軀，死了也是英雄！”

    “沒有將軍您，我們打不了這么多勝仗，而且會死更多人，您是這世上最好的將軍！”

    周圍的士兵連忙七嘴八舌的勸慰起他來。

    一時間，唐小芷仿佛已被眾人遺忘了。

    當林四出現的那一刻，她本打算直接離開的，但因為那辛黎和林四的對話，她卻又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

    而因為林四這么輕易就忽略了自己，反而和不相干的士兵交談，她眼內的憤怒之色變得更加濃郁。但只是兩句話之后，她的神情卻漸漸變了。

    以她的聰穎，縱然聽不出辛黎身上到底發生過什么，卻也能猜出個大概。

    這只是幾名普通士兵，但他們卻吸引了林四全部的心神，而唐小芷明白這是為什么。

    是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會因為對方的地位尊卑和實力高低而改變相處之的姿態。

    而除此之外，當下與南齊的戰爭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這場戰爭的成敗，關乎月國的命運。他是月國方面的主帥，他承載著無數士卒與民眾的期待。

    一旦戰敗，他將會面對的是什么？且不說外界的看法，恐怕就連他自己內心都會備受煎熬吧？

    唐小芷是見過林四‘弱小’時期的人，那時候的他只是轉境初期的實力，只是個剛剛離開青月森林不到兩個月的迷茫少年。

    而現在，僅僅三年多的時間，他就已經需要扛起這樣的艱巨重擔了。

    她不知道林四在龍燕的經歷，在她看來，這一切的轉變實在太快了。驟然統領數十萬大軍的林四，心內應該有著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壓力。

    而這壓力，是因為他那王子身份來的。因為他是月國王子，所以他需要承擔起這樣的責任。

    可即便如此，他還要努力做出堅強的模樣，讓他的部下明白他始終有著必勝的信心。

    真是可笑啊，自己到底在發什么瘋？在他最疲累的時候，沒有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反而因為一些從少女小說看到的橋段，就對他有了莫名其妙的不滿。

    她那來得很怪異的怒火，在這一瞬間徹底消散一空。

    是啊，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于是現在明明受到了‘冷落’，她反而知道應該去怎樣體諒他。

    林四和辛黎等人的談話進行了足足一柱香的時間，他仔細詢問了他們平日里的生活起居與操練情況，找書苑ｗｗw.zhaoshuyuａｎ．com 詢問了他們平時的感受，詢問了周圍士兵對許多軍中規定規矩的意見。

    他是那么的認真，那么的細心，而士兵們對他也是毫不隱瞞的知無不言。

    唐小芷一直沒有動彈，她就那么一直靜靜聽著。

    她忽然發現，林四長大了。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圣云學院那個偶爾會胡作非為的‘虎頭人’了，他變得成熟穩重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林四才忽然想起了她。

    他面色大變，連忙扭過頭一臉歉然的望著她：“真抱歉，我……”

    望著他臉上努力擠出來的，近乎討好自己的笑容，唐小芷只覺一陣心痛。

    是了，他是變了，但他對自己始終都沒有變過……

    “不要說了！”在周圍數十名士兵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她奮不顧身撲進了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