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小山村是一個很落后的地方,在我十歲的時候,村子里連電燈都沒有,幾乎與世隔絕。
村子不知已經存在了多少年,仿佛亙古不變地保持著它一貫的祥和靜謐,就像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一般。
可它也不是絕對的風平浪靜,這一點從村口老槐樹下,那口被畫滿符咒的石棺就可以看出。
沒人知道這口棺材在那棵老槐樹底下躺了多少年,村子里的老人們都說在他們剛記事的時候就有那口棺材了。
關于這口棺材有一個傳說,村里人大多不識字,所以這個傳說是純粹的口耳相傳下來的。
有一天,村子下大暴雨,我不能像往常一樣跟伙伴們玩了,所以就纏著爺爺給我講故事。
爺爺一向很疼我,也樂得孫子能在自己跟前多呆一會兒,于是就一邊吧嗒吧嗒地嘬著他的大煙袋,一邊瞇縫著眼睛想起來。
爺爺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問:“現子啊,爺爺給你講個關于村口的那個棺材的故事咋樣?怕不怕?”
果然,我一聽爺爺要講棺材的故事,眼睛一下子就睜圓了,嚷著:“爺爺快講,爺爺快講,我不怕!”
爺爺見我這么來勁兒,呵呵地笑了,接著,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瞇縫得更小了,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開口講了起來……外邊的風雨和他蒼老的敘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顯得十分詭異。
“那口棺材在我小的時候就擺在那里了,我的爺爺給我講,他小的時候,那棵老槐樹下邊是沒有棺材的。
棺材里躺的是什么人,為什么擺在那里,這些都得先從一個人說起。
這個人跟我的爺爺還是從小玩到大的哩,他叫山子。
當年,山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能干,人長得又結實,所以山子十七歲剛過,他爹就給他張羅了一個媳婦,媳婦那
年十五歲,模樣在村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標致。
他們結婚的那天,我的爺爺,也就是你的太爺,還去參加了他們的婚禮。村子里總也不出什么大事,所以趕上誰
家結婚,大家都樂意來湊這個熱鬧,而且大家會把這個當成話題,一直談論到下一次村里有什么大的事。
當時村里人提到這樁婚事的時候,沒有一個不羨慕的,而且小兩口結婚以后日子過的也很紅火。
這樣過了一年多,山子的媳婦就生了個兒子……好像所有的災難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說來也巧,山子的兒子正趕上七月十五那天半夜出生,那是一年當中陰氣最重的一天。
那天也像現在這樣,下著傾盆大雨。山子知道女人生孩子的時候身子虛,外邊是雷雨天,邪祟都怕打雷,它們為
了躲雷就會進人家的屋子里,如果有什么邪祟沖到自己的媳婦就不好了。
他聽人說過,只要在自家門框上掛一把菜刀就可以辟邪,不過這也不是絕對的,因為惹惱了那種東西會更麻煩。
當時山子就在門框上掛了一把菜刀。里屋不時傳來接生婆細碎的念叨和媳婦撕心裂肺的叫聲,山子就在門口轉
來轉去的。
突然,門外發出一聲巨響,好像什么東西撞到了門上。
這一震正巧把門框上的菜刀震了下來,菜刀掉在了山子的肩膀上,他的肩膀被劃了一道口子。
恰好在這個時候,里屋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山子顧不得肩膀的傷口,一頭撞進了屋子。
媳婦已經昏睡過去,產婆懷里抱著一個男嬰。因為那天正下著大雨,所以山子就順口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大雨。
大雨滿月那天,村子又因為山子家而熱鬧了一天。
足足一個月了,山子肩膀上的刀傷還是一點愈合的意思都沒有。
那天去喝滿月酒的人分明都看見,山子身上包扎傷口的那塊布上,一直有血滲出,而他的臉色也顯得很蒼白。
大雨那雙黑漆漆的小眼睛一直眨巴眨巴地盯著山子的傷口。
給大雨過滿月的鄉鄰們酒足飯飽地離開以后,筋疲力盡的山子一頭就扎倒在了床上,當晚就開始發燒,燒得很嚴重。
媳婦又急又怕,趕緊去請來了六叔。
六叔是為數不多的走出過村子的人,傳說他年輕的時候在五臺山修行過一陣子,后來不知因為什么回到了村子。
他懂得一些醫術,又自稱通曉陰陽,村子里不管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都一定會去請他。
“六叔到了山子家一看,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山子媳婦見六叔這樣,知道山子的傷肯定不同尋常,當下就給六叔跪
下了,求他救救山子。六叔從隨身帶著的匣子里,掏出來一個小瓷瓶遞給了山子媳婦,說這里裝的是治傷的靈
藥,要在每天的子時和午時用水化開敷在傷口上。
六叔說他只能做這些了,好得了好不了就要看山子的造化了。
山子媳婦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六叔,又按照六叔的吩咐,每天都按時給山子敷藥。可是山子不但沒有好轉,反倒越
來越重了。
又過了四個多月,山子已經瘦的皮包骨了,往日的精神頭一點兒也沒有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樣子活像一個……像一個死尸!
這天,山子的娘也來幫著媳婦照顧山子。老太太跟媳婦說:‘大雨他娘啊,也難為你了,孩子剛生下來,你就要又管
大的又顧小的,唉……’
山子媳婦勉強擠出了一絲笑,說:‘沒事,娘,早晚會好的。'
眼看就要過年了,可是山子的一家老小卻都籠罩在對死亡的恐懼中,一點過年的喜慶勁都沒有。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在家家戶戶的鞭炮聲中,響起了山子的娘和山子媳婦凄厲的哀嚎,這聲音傳遍了村子的每一
個角落,聽到這哭聲的人都不免替山子家可惜。
按照村里的規矩,人死之后不能馬上下葬,尸體要在家停放七天,受七天的香火,然后再抬到自家的祖墳入土。
這七天里,山子娘和山子媳婦哭的昏天黑地,就連在外人看來鐵石心腸的山子他爹也泣不成聲。
在第七天頭上,天有些陰,山子媳婦抱著兒子大雨,給山子送葬去了。
老話講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吉利,所以山子的爹娘不但不能給山子送葬,還要在送葬前用柳枝在山子的棺材上抽
打幾下,意思是山子不孝,不能給二老養老送終。
送葬的隊伍到了山子家的祖墳那里,六叔主持儀式,折騰到了辰時,六叔公說道:‘吉時已到,可以入土了。’
怪事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棺材剛一下到穴里,還沒填土的時候,突然從棺材里傳來一陣響聲!
那聲音就好像是棺材里的死尸在用力地撓著棺材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