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殘缺不全，渾身猶如被野狗啃食，內臟肚腸卻都還在。內臟已經嚴重萎縮，死者生前明明是個精壯男子，此刻滿面褶皺，倒像是個七八十歲的老者。
十六道：“死者每滴血都被吸干，而僵尸吸血不會吸得這么干凈，常在側頸留下牙印。”
副手將側頸點開，“你這不是瞎叨叨嘛？側頸明明有牙印呢。”他手指處，確實有兩個深深扎入的牙孔，煞為烏青色。十六道：“你能否將嘴巴張開？”
副手疑惑地盯著小花兒，小花說：“你就張開試試嘛，又不會少塊肉。”
副手一臉不情愿地張開嘴巴，十六說：“大家請看，他頰邊磨齒每顆都在半寸左右，但有著明顯不同，無論是形狀、大小，總歸有著細微的差別。”十六瞟一眼鬼刀，發現她眉頭緊鎖，估計又沒耐性聽下去了，便道：“試問僵尸又如何能長出一副完美對稱的牙齒呢?”
小花縣長用手點著牙孔，果真分毫不差。
副手不服，他說：“人是人，妖是妖，它們有的是邪門歪道，想長成完全對稱的牙齒也非不可能的事情。”
縣長道“嗯，他說的也有道理。”
十六將副手背后的箭筒取下一支箭來，他說：“那么這又如何？”他剔去箭身的羽毛，然后將箭身插入其中一只牙孔，在與皮膚齊平的地方做了標記。“哇，這么深！”圍觀的人忍不住驚呼出來，這個牙洞竟長3寸，差一點就要戳穿脖子了。十六沒有停下，他將這支標記好的箭矢插入另一個牙孔中，只見先前標記的地方再次齊平，分毫不差。
鬼刀和小花縣長便都皺緊了眉頭。
唯有副手不解，他問：“怎么啦？”
十六道：“若我是僵尸，咬入此人脖頸內側之時必然是斜著咬的。”
“你這不是廢話嗎？”
“那么就算牙齒完全對稱，因為角度的偏差，長牙所造成的牙孔至少也有1-2寸的偏差，可這具尸體卻沒有。”
“對呀！”副手猛地錘了錘桌子，恍然大悟。他也不再對十六有所成見，拱手道：“我本是個魯莽獵戶，以為小師傅毫無本事，所以總是擺著臭臉，還請見諒。”
十六道：“我確實沒有太大本事，關于打獵方面，也有諸多事情想對施主請教呢。”
縣長劇烈地咳嗽，“咳咳咳！”好一陣子他才緩過來，他說：“年輕人好學是好事，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解決哪。如果害人的不是僵尸，那又是什么鬼怪？”
“是人。”
眾人驚呼出來，只有鬼刀還很冷靜，她自始至終沒有發表過任何言論，仔細地聽著十六解釋。
“犯案者有兩個，首先是蠱人。”
“哦？蠱人？”小花重復了一遍，他雖在花甲之年，哪些怪事沒有見過，但聽到蠱人兩字，滿臉的皺紋都要炸裂開來。
十六說：“蠱人的煉成方法是苗疆秘傳，因為其殘忍暴虐，甚至連苗人都看不過去，所以煉蠱術的繼承者也受到本族的歧視，在湘西一帶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小花道：“這么說來，你也不知其中詳盡。”
十六道：“是的，但可從煉蠱可以窺之一二，將上百上千種毒物放入壇內，使之自相殘殺，最終僅有一頭毒物存活，它就是蠱蟲，百毒之蟲，死而不僵；而苗人更有邪術可以操控人體，使人長期被毒蟲環繞，形成蝎人、蛛人、蛇人之類可怕怪物，若他們封閉起來，最終所產出的，是不是就是蠱人呢？而且作案者是剛剛孕育的蠱人，它只吸血第一個人的血，接下來就會根據身體特性害人。”
鬼刀終于說出她第一句話：“什么叫身體特性？”
十六道：“蠱人是個不完整的人，因為煉制時所產生的各種特性飽受煎熬。有些蠱人覺得體內常有泥鰍游動，那它殺人時就會剖開受害者的尸體；有些蠱人覺得雙目酸痛，就會掐爆受害者的眼珠........這是它們作為人的潛意識。”
聽完這席話，小花縣長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副手將他攙扶起來，命道：“把所有尸體都掀開！”
余下二十二具尸體，竟全給剝了皮，露出血淋淋的結痂與肌腱。
他們是被剝皮時活活痛死的，身上沒有絲毫完整的地方，從頭皮到腳心，尸首還保持著鮮紅的色澤。有些幫手是第一次看見尸體，他們胃中翻江倒海，頓就沖到門口嘔吐去了。
十六雙手合十，“善哉、善哉。”
鬼刀說：“他們被剝皮，那說明蠱人的皮膚異于常人。或許是瘙癢難忍，或許它也被剝過皮.......”
十六對小花縣長說：“蠱人比僵尸還要兇險，必須對其充分了解。”
小花有咳了兩聲，“那大師有什么建議？”
十六說：“是時候散財了。”
“嗯？”
“曉楠縣中也該有三兩個苗人，縣長只需敲鑼打鼓，問誰可解蠱人之謎，賞銀千兩，定有人前來解惑。”
縣長道：“如今也只好這么辦了，大師你有真本事，再加上羅剎眾的強大武力，我自會全力支持你們，希望早日緝拿兇手歸案才好。”
“那便多謝縣長了。”
“我們走吧。”小花帶著一撥人離開，副手還在此逗留，十六道：“你留著做什么？”
副手道：“我看大師還有沒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對咯，大師尊姓大名？”
“我名十六。”
“是法號嗎？”
“是名字。”
“哦，十六、十六，叫著倒很順口呢，我看你年紀這么輕，當我結拜弟弟如何？我好將舍妹介紹給你。”
十六為難了“這........”
“舍妹年方十八，雖不算絕世佳人，但也知書達理，三從四德，若能與大師........”
鬼刀猛地一吼！打破這般尷尬。
——“你和出家人談女人，怎么不讓娼女去讀佛經？”
“嘿嘿，我倒是忘了大師是出家人，見大師生得俊秀，舍妹若是見著定是茶飯不思，到時候又哭又鬧又上吊的何其麻煩！”
——“那就讓她呆在家里！不怕給蠱人吃掉嗎？”
副手吐吐舌頭，“我看你倒是比蠱人還要可怕。”
“哼。”她冷冷一聲，十六道：“我還真有用得上的時候，你又叫什么名字？”
副手道：“在下大炮強。”
“嗯，大炮強，縣長的咳嗽聲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炮強說：“約莫兩年前吧。哦，那時候也有怪事發生，失蹤了三男三女，搜尋無果，便匆匆了結。”
十六道：“三男三女，他們有沒有什么相似之處？”
大炮強將箭矢擦干凈，他一邊擦一邊說：“并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要么年紀都還算輕，最大的三十二歲，最小的才十四歲。”
這確實沒有特別之處。
大炮強砸了砸嘴，“還有什么吩咐嗎？”
十六道：“沒有了。”
“好，那我這便張羅弟兄們，叫他們磨好箭頭，輪流在市集附近守衛。”
“難道尸體都是在市集附近發現的？”
“大多數是的，還有兩具飄到縣前江里頭，是個打漁的漁夫在兩天前撈著的。”
這下殮房內只剩下兩個活人，一堆尸體。十六幫尸體蓋上麻布。
鬼刀則顯得很沉默，從談話開始，她就像個透明人似的。她看著十六給尸體一具具蓋上，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人都死了，何必多擾？”
“嗯，雖然他們死得這么慘，幾乎看不出人樣了，但也需善待尸體，積點陰德。”
“但愿我不要為你積陰德。這一遭我覺得很不對勁，我覺得歐陽小花老早就知道蠱人這件事。”
“那他何必隱瞞呢？雇你來抓兇手的也是他。”
“我不知道，但他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鬼刀眼里在閃光。她的眼睛竟是這么美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ｎ.com 但偶爾露出的殺意，又令人望而卻步。她確實不喜歡讀書，但有著野獸般的直覺，是許多老江湖都無法相比的。
市集。
“鐺鐺鐺！都來人哦，縣老爺有賞金哦！”小伙敲鑼打鼓，頓將眾人目光吸引過去，幾千人團團圍著。小伙說：“這趟是招的苗人，誰曉得有關蠱人的事情，只要去縣老爺府上詳細說明，就能拿走一千兩白銀。”
“哇塞！”眾人都被這數目驚呆了，“我沒聽錯吧，那可是一千兩！”“十年也賺不到哪。”更多人圍聚過來，小伙便又大喊：“這回招的是苗人，誰能解釋蠱人之事，有能拿走一千兩白銀。”
這下更多人出現了，市集里空前喧嚷，不一會兒就迸出好幾個苗族漢子，還有個十分標志的女人。
這時候鬼刀和大炮強坐在街道前，看得出鬼刀是在等那個苗族大夫的。
大炮強有些懷疑，道：“你覺得這么小的娃子，她能知道些啥啊？”
鬼刀道：“那小妮子醫術了得，非但有苗族最正統的醫療手段，店里還有許多歪門邪道。”她那時就看好了。“你看，她來了。”
那大夫白白嫩嫩的，卻又很矮，人群阻擋著她，她就一蹦、一蹦地想要看清大家圍繞的東西，發現只是個小伙子敲鑼打鼓，此時小伙子又重復了一遍，那苗族大夫便很猶豫。她在人群前徘徊不止，這里走走，那里走走，好像熱鍋上的螞蟻。
大炮強說：“她會答應嗎？”
鬼刀冷笑，“她肯定會的，因為她非常缺錢。”不多時，她果然擠進了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