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切爾就那么哭了一陣，漸漸地也就平復了，脖頸間手印儼然，他全不在乎，忽然就那么躺在地上，張著眼睛一動不動，就那么仰望著頭頂的虛無，桑多斯要去扶他，卻被他擺手止住，所有的仆從和騎士看向佩頓伯爵，伯爵不說話，于是也就任由阿切爾躺著不動了。而這時角斗場之內，白衣的老人也已經探查克里斯傷勢完畢上來了，佩頓伯爵對著老人一躬身行禮，老人點點頭朝著阿切爾走來。
“不用管我。”
阿切爾忽然開口，然后虛弱的身體有些艱難地坐了起來，看了老人一眼，又開始望著角斗場出神。
老人嘆息一聲，退到藍衣老人弗朗明哥身邊。
佩頓問道：“安德魯森主教大人，克里斯他......”
老人看了他一眼，頓了頓，終于還是緩緩說道：“沒死，廢了。”
佩頓詫異道：“廢了？”
他微微一愣，驚疑不定，同時心中也開始有些不好的預感，眼前這位但以牧師的水準來說，絕對是大陸頂尖的，教宗之下，在教廷內也是無人能出其右，堂堂樞機主教，雖然目前已經被邊緣化了兩三年了，但影響仍然不小且不說，佩頓此刻所關心的治療能力自然是不用說的。
能讓這樣一個老人說出廢了，那便是真的廢了，恐怕教宗親來都沒有用。
只是他依然感到難以置信。
“嗯。”
安德魯森主教大人點點頭，“廢了，不過茍延殘喘留了一口氣罷了，他身上不見任何割裂的傷痕，但手筋和腳筋都被挑斷了，而這還算是輕的......”他頓了頓，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嘆息一聲，“魔源被破，他這一生恐怕都要在輪椅上做個普通人了......”
“這......”
佩頓眼睛一瞪，神色一呆，拳頭緊緊捏住，渾身都有些顫抖，緊接著長長呼出一口氣，鐵青的臉色微微好轉，什么都沒說，只能躬身對安德魯森一禮，后者擺擺手說道：“不用謝我，我能做的，也不過是讓他的傷勢不再惡化罷了，高等的牧師能為不錯，但終究有限，不能讓斷掉的腿長出來，也沒辦法讓徹底斷開的手筋腳筋復原，至于魔源，恐怕除了上帝，即便教宗來此......”
佩頓微微失神道：“無論如何，都要感謝您。”
“適逢其會罷了。”
這句話無疑也是在說，他是為了那少年的事情來的，這讓佩頓心里很不痛快，同時也倍感嘆息，他是領兵之人，自然知曉錯估敵人的后果，單單就弗朗明哥的關門弟子這一項，便早已令他立于不敗之地了。
安德魯森繼續道：“多的就不要想了，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向克里斯的老師，那位先生解釋吧。”
佩頓神色一呆，這顯然又是一個難題。
而弗朗明哥則不屑地撇撇嘴，嗤笑道：“有什么好解釋？他老小子教徒無方，品格惡劣也就算了，實力不濟，輸了就輸了，廢了就廢了，欺負到老頭子我的頭上來了，那小子不廢了他，老子也廢了他，再說，嘿嘿......”老家伙忽然為老不尊地笑了起來，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是他老小子本事不濟，這才他教出來的徒弟敗在了老夫的徒弟手上，這等于就是他輸了我一籌。”他指著佩頓瞪眼道，“他要找你，就說是我做的，長本事了就來找我就是，免得他整天沒事閑得蛋疼，搞什么法師塔。”
所有人汗然。
就連安德魯森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誹這老頭兒的臉皮之厚：看戰場也好，看最后的表現也罷，洛林那小子明顯是半點兒魔法也沒有使用過的，這也好意思說是自己教的？
但他沒說話，其他自然不敢說，噤若寒蟬。
而佩頓和安德魯森一樣，其實心知肚明，這是弗朗明哥在幫他，那人的徒弟在自己的手里出事，而且是因為阿切爾的原因，無論如何，他都難辭其咎，老人這是要把罪過摘到自己頭上。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么人，可以在那位面前肆無忌憚，絕對一個巴掌數得過來，而這位最蠻橫的藍衣老人顯然就是其中一個。
佩頓感激道：“多謝老師。”
“謝我干屁！”
弗朗明哥老人牛鼻子一竅，哼哧哼哧出氣，“老子，不，老夫單純就是要和老小子過不去，怎么了？他不滿意叫他來找我！哼！”
說完誰都不理，轉身就走。
安德魯森主教大人一陣苦笑，這脾氣絕對是比教宗還有皇帝陛下這兩位帝國之內最有地位的男人還要來得牛氣！
“注意休養，死不了。”
主教大人看過了，自然死不了。
佩頓知道他說的是克里斯，想要答謝，他即便地位再高，再是高傲，而且盡管帝國和教廷表面上不對付，也不敢在安德魯森面前倨傲，至少表面的和氣還是要的，更何況別人剛剛的還幫了忙呢，只是他的道謝動作卻被老人一揮手打斷，然后目送白衣老人緊隨藍衣老人身后轉身離去。
佩頓是聰明人，弗朗明哥這么包攬固然是有本身不羈的因素，更多的則是在告訴他，別再多事了。
所以他雖然不滿、不甘、不忿，最后也只能不奈。
老人走后，周圍瞬間又安靜了下來，父子之間沉默對望，竟是無言以對，阿切爾掙扎著起身，他拒絕了所有人的攙扶，臉色蒼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臉上看不出絲毫哭過的痕跡，神色更顯淡漠，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站住！”
佩頓叫住他，找書苑 wwｗ.zhaosｈuyuan.coｍ 他卻不回答。
而佩頓似乎并不指望他回答，只皺眉說道：“別再去打擾那個少年和少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少女我依稀有些眼熟，果真如我所料的話，絕不是一般的麻煩。”
頓了頓，阿切爾說：“說完了？說完那我就走了。”
“你的傷請個牧師看看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佩頓怒眉一橫，“不用我管你現在早就死了！”
“我又讓你來嗎？”阿切爾冷淡道，“我死就死好了。”
“你！”
“怎么？想打我？”阿切爾來到佩頓伯爵面前，針鋒相對地挺胸，“那多不解氣，殺了我好了？你看我給你惹了多少麻煩，還不生氣嗎？”
佩頓伯爵不語。
阿切爾不屑笑道：“你若不殺我，將來還會有更多的，無數的麻煩上門的，不用說，都是我找的。”
佩頓伯爵握拳，仍舊不語。
“切！”
阿切爾冷笑一聲，錯身而去。
桑多斯上前看著伯爵鐵青的臉：“老爺，少爺他......”
伯爵大人揮手打斷他，默然片刻，抬頭仰望沉沉夜空，徒然嘆息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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