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五坐在燒餅攤前那個油乎乎的小桌上,他又買了一個燒餅。
餅烤的很干,燒餅攤的張老頭也知道這點,于是那個油乎乎的小桌上總擺著一壺涼茶。
王五吃的很快,嘴里塞滿了面餅,時不時的端起那茶壺對著茶壺的嘴猛灌一口。茶水也時不時的溢出,順著口角一路蜿蜒,淌過下巴上那凝固的血塊。
王五嚼著餅,額頭上那兩條老蠶眉擰巴在一起,仿佛自己嚼的不是餅,而是刀片一樣。
“老張頭,再給取一個餅來。”王五擦了擦嘴邊的茶水印子,往桌子上放了三枚銅錢。
帶著撕裂感的破音聽的老張頭一個哆嗦,老張頭看著王五臉上的血污。那本來想規勸出口的語句化作了一聲長嘆,他取了桌上的那幾枚銅錢便向后廚走去了。
掀過后廚同樣油乎乎的布簾子,老張頭熟門熟路地抄起了一個土陶碟兒,用肩頭的粗布帕擦了擦,嘴里道:“還剩幾個餅?”
后廚還有一個人,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穿著件兒破舊的棉襖,頭頂綁著塊方巾。她伸著干巴巴的右手到窯爐里摸索:“就剩下一個了。”她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老頭子,問道:“要再打一爐嗎?”
老張頭搖了搖頭,從老伴手中取走了那個餅子,然后把三枚銅錢放在了一邊的灶臺上。
“有錢也不賺...”
老婆子嘟嘟囔囔的念叨著。
老張頭嘆了口氣,心里有些難受。
他難受的不是錢的事,錢買的到餅,就算是京都城中最貴的芙蓉若夢餅也不過是十兩銀子一個;錢買不到命,就算是橋洞下那個渾身長滿了虱子、斷了兩根手指頭的小乞丐的命也買不到。
那個小乞丐死了,死在押鏢的路上。
王五是個老鏢子了,走鏢走了大半輩子。而那乞丐只做了一天的趟子手。
王五和那小乞丐并不熟悉,只是見不得人有手有腳片要靠乞討為生就將他拉進了鏢局在自己手下當個趟子手。
誰知道,這一拉就將那小乞丐拉進了鬼門關。
“老王啊,這都是命,不賴你。”老張頭托著陶碟走了出來,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這么勸了一句。“生死由命,開的開些吧。”
王五抬頭開了老張頭一眼,點了點頭,嘴巴里卻泛著黃蓮的苦味道。
王五從陶碟中取過了餅,一口就咬掉了大半,惡狠狠的嚼著。
“那王五的鏢挨截了?”回到后廚,老婆子八卦問道。
“嗯。”老張頭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可不是么,聽說死傷了好些個人,那個小乞丐也死了。”
“唉...作孽喲。”老婆子哀嘆了一聲,隨后卻又立刻轉口道:“還是再起一爐吧?老王的飯量可不止這么點兒...”
老張頭想了想,正打算點頭。
“不用,我還有事先走了。”老張頭還沒開口說些什么話呢,一個沙啞沉厚的聲音就先響起來了。
老張頭和自家老板循聲看去,屋外小桌上那一身粗布短衣的王五已經站起身走出去好遠了。
夕陽慢慢的沉沒,人影越來越落魄。
————清晨————
“受傷的地形們都安頓好了嗎?”王五問道。
“醫館哪兒我打過招呼了,答應先欠著,只是....”李四一臉愁容。
“兄弟們豁出性命做事,他們的體恤銀子少不得。”仿佛沒有聽出李四話中的意思,王五這樣說道。
李四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只得挑明道:“王頭,這回的體恤銀子怕不能和往常一樣發了。”
王五沉默了下來。
“咱這家底還剩下幾斤幾兩難道還不清楚嗎?”李四問道。
王五那雙重眉皺的死緊,鏢局的情況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鏢局這個行當不簡單。
真正護鏢的行家要懂得三種本領。
首先是識得路途,只要選對了路,運鏢的消息再隱瞞的好些便能走個暗鏢,兵不血刃的輕松賺到銀子。
但是江湖上藏得住的秘密并不多,尤其是牽扯到錢財的行當。所以走鏢一行,八CD是會碰到劫道的強人,如果是保了紅鏢那就更加沒有暗度陳倉的可能了。只能是明杖執火的運鏢,打出鏢局的大旗,趟子手在前喊鏢讓三山五岳的朋友賣個面子。
如果鏢局的名頭夠大,拳頭夠硬鎮得住場子,見了面之后賽些銀子說幾句場面話這鏢也護的過去。所以這第二個本領便是人脈人望,和人打交道的本領。
大多數鏢師和趟子手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走鏢說到底是生意,是生意便要講究和氣生財,沒事便與人拼個你死我活的情況是很少見的。所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武功反倒是最末,最次要的一個本領。
王五雖然身為鏢局總鏢頭,但是卻只管走鏢的事情。至于接鏢,推鏢,江湖應酬,采買雜物這些事情他都是一概不管的。這些事情以前都是歸馮家去處理的....
所以,他其實并不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鏢師。
王五站起身“我去找葉家討錢去!”
———正午—————
“怎么回事?”柯蓉兒問道。
“你怎么就有臉找我討錢呢?”南宮看著王五。
柯蓉兒忍不住開口,“話不能那么說....”
“那我應該怎么說?”南宮氣的都笑了,他打斷了柯蓉兒的話。指著一旁王五沖她道,“這混貨押鏢鏢剛出城門就被人打了回來,一問三不知,張口就討錢?”
王五聞言又是窘迫又是怒火中燒。“此行我們死了一個新招的趟子手,現在還有好些個兄弟躺在醫館里,你說這樣的話還有沒有良心!”
南宮聞言挑起了眉頭。“這關葉家有沒有良心什么事情?”
“當初可是你們口口聲聲要我們并入葉家.....”
“哈!原來你特么的還記得這么一回事啊!”南宮拍案而起,怒極而笑。“哦,私自押鏢的時候想不起來,現在死了人了,鏢丟了,摟不住了想起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啦?!!!”
“姓王的,你怎么就有臉找葉家掏錢呢?你這是把葉家當成是冤大頭了嗎?”
南宮冷著臉問。
王五啞口無言。
南宮指著大門,吐出一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