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門,我尋了個小廝讓他把這豆蔻館的鴇母叫來。
我還來不及好生瞧瞧居住的院落,一個中年女子訕笑著走了過來,她頭上梳著個扁圓形桃心髻,用金銀絲挽結,發上插著根銀點翠花卉紋鈿花簪,面上施了粉黛,將她眼角的細紋掩蓋了去,看上去風韻猶饒。眼下雖已是秋日,她手上仍搖著一柄緙絲小團扇。
“嘖嘖,我竟來晚了,叫幾位客官好等,謹娘在這先賠個不是。”她微微傾身施禮。
暢兒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睨笑道:“你這人真真好笑,明明已是個大媽大嬸卻將自己喚作姑娘。”
這小魔王又在給我找麻煩事兒了,我一把抓過他,在他胳膊上輕輕掐了他一下。
幸好謹娘并沒有生氣,她笑吟吟的捏了下暢兒的小臉蛋:“這位小公子,如此不會說話,我這里的姑娘們可不會喜歡你。”
暢兒嫌惡的推開她的手:“我可不要她們喜歡我。”說完又跑去魏初身旁把他推向謹娘,嬉皮笑臉道:“喏,你把這個粗人找幾個姑娘招呼好就行了,我與兄長只要將那好吃好喝的上了就行。”魏初聽言氣得要打他,暢兒一閃腰又躲到我身后去了。
“哎喲喲,你們這幾位小郎君可別再鬧了,我這美酒佳肴小嬌娥都齊全了,春宵苦短,還不快快隨我去吧。”謹娘伸手拉住我,往前走去,暢兒和魏初也跟了上來。
我們轉圜到剛才的池塘邊,繼續往里走去,綠樹掩映初竟有多處水榭,一些里面燈火閃爍,可見人影晃動,杯盞交錯。謹娘帶著我們上了其中的一座水榭,又喚了小廝將里面的燈火點亮。
大概是因為這水榭兩邊柳樹成蔭,故名叫“柳浪局”,一進門就見一組紅木雕云蝠套幾,上面擺著幾盆說不上名字的花草,中間是個寬兩米的花梨木雕梅花朵寶格,格上置有插屏瓶幾之類的小物件,作為內外室的隔斷,再往里去,正中擺著個黑漆描金八仙桌,幾個四出頭官帽椅,一側是櫸木纏枝羅漢床,一側是荷葉式琴幾,上面擺著把古琴,很是清雅。
謹娘張羅著我們坐下來,奉上茶水,安排好吃食,又喚小廝叫了三個姑娘,打了個哈哈就下去了。
等了也就一刻鐘,那菜肴就陸陸續續上了,趕了一天的路,我和暢兒都已饑腸轆轆,便放開胃口吃了起來,魏初在旁一動不動,我也懶得再招呼他。
門口一陣珠環相擊之聲,幾個姑娘笑靨如花的走了進來。
“喲,竟是幾個玉面小郎君。”那領頭的年紀稍大些,自是老沉一點,朝我們施了禮道:“奴家名喚燕語,給客官相公們行禮了。”那跟著后面的兩個姑娘也俯了俯身子,一人叫朝顏,一人叫夕嵐。
這三人雖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云鬟霧鬢,薄施粉黛,與那南大街上的庸脂俗粉相比,還是勝上不少。她們分別坐于我們身邊陪著吃酒,言笑晏晏,眉眼含春,十分溫存體貼。
我原本就只是想見識下著古代的青樓,沒成想,真置身其中,卻成了葉公好龍之輩,哪里能受到了女人同我打情罵俏,只能一邊躲著一遍應付。
暢兒倒好一些,他身旁的朝顏姑娘見他年紀小,脾氣又大,不怎么逗弄他,他也自顧自的吃著喝著。
只是魏初,我一瞧他那如坐針氈的樣子就想笑,這女子在他眼中就如猛獸洪水,他面色發青,雙眉緊蹙,強壓著怒火。
罷了,我可不想真惹惱了他,就找了個理由把這幾人打發出去了。
“青君哥哥,你看看你,又想要軟玉在懷,又是不敢,我若再大上幾歲,可不會像你這樣膽小怕事。”暢兒不知幾時自斟自飲,偷喝了幾杯酒,眼下小臉紅撲撲的,已至半酣。
我趕緊把酒壺搶了過來,斥責了他一頓。
“我雖年歲小,卻也是個男子,怎得就不能喝了,想我們夏——”我怕暢兒混說在魏初面前暴露了真實的身份,趕緊把他小嘴捏了起來,他急得搖頭晃腦。
“你們這對可真是相親相愛的好兄弟。”魏初在一旁冷言道,面上卻緩和了不少,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誰?!”我們正打打鬧鬧,忍俊不禁之時,水榭外突然閃過一道黑影,魏初大呼一聲,追了上去,我趕緊起身去水榭外瞧瞧。
彼時夜色已深,月兒已隱藏了云朵背后,我站在欄桿旁借著水榭的燈光只能看到四,五米開外的東西,周圍寂靜,只遠處傳來吹彈歌舞之聲,魏初和那人早已不見蹤影。
這孩子終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啊,我回到水榭內,暢兒正趴在桌子上酣睡,我一看旁邊的酒壺,空了。
此時,一陣腳步聲從我背后響起。
“你終于出現了。”我回過頭,對上的是夏之彧疏狂冷峻的臉。
他傾身向前,與我不過兩三厘米,戲謔道:“多日不見,你該是如此這般神情看我嗎?”
我往后退了幾步,走到桌旁坐下:“我原以為你還要等上幾日,怎么,這周晟才離開,你竟是怕我寂寞了要來陪我?”
夏之彧也坐了下來,并無半分驚訝之色,只道:“你幾時發現的?”
“那日暢兒在景陽城中突然走失,我心已起疑。”我抿了一口酒繼續道:“再加之晚上有賊人闖入,那救我的人也是你的人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確是夏影。”
我苦笑一聲,撫了撫暢兒的頭發:“我只是沒想到,暢兒竟能裝著什么事都沒有一樣跟著我一路,不愧是你夏家的人啊,你就不怕他這一路有什么閃失,或是被我發現實情殺他滅口?”
“做我夏家的兒郎,若連這點危險都扛不了,那也是白做了。”夏之彧面無波瀾,言語冰冷。
“只是,我倒小瞧了你,周晟如此待你,你卻不愿與他回宮,這是為何?”
“周晟?我與周晟那日在景陽城相見也是你安排的?”我雖早已想到能出逃成功,并非易事,其中恐有些故事,但我委實沒想到,景陽城與周晟的偶遇也與他脫不了干系。
“他?”夏之彧玩著手中的杯盞,冷笑道:“你遲早是要與他相見,不在景陽,也會是在別的什么地方,只是這次,上天助我,你逃出云織的那天,他正好也出宮游歷。”
夏之彧這話是何意,什么叫做遲早要相見,他又是如何安排我們的偶遇?
“店鋪之中自然有我的人,將你引到那條街上去毫不費力。”他已看出了我的疑惑。
“那周晟呢?你如何能控制他的行蹤?”
夏之彧詬笑道:“你還不明嗎?我只需要知道他的行蹤,將你引過去就行了,一次不行,便多試幾次。”他拿起我面前的銀箸夾了口菜送入嘴里,未幾,才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與你不同。”現下我心中一團亂麻,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夏之彧聽言側身冷漠的看向我,“是嗎?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