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州是三國交界的重要郡府,街面上十分繁華,燈彩炫人眼目,蕭歌聒人耳膜,到處都是商販走卒,絲毫未受戰亂的影響。
真州的武勝關雖有重兵把守,但夏之彧已打點妥當,我們輕輕松松的就過了關隘,又往前行了幾里路,前面就出現了兩條小道。
夏之彧在道路前停了下來,此時夕陽正落在前面的山頭,扶搖的金光映在他玄色的外袍上,又落在他的發梢,幻化出點點橘黃的光暈,我策馬到他身旁,他指著前面的路向我道:“這兩條路,左邊的是去夏國,右邊的是去永國,你自己選。“
我疑惑的看著他,不知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若是按我的心意來選,當然是回永國,永國好歹也算我的“故土“,雖然也不甚安全,但總比那一無所知的夏國要好些,只是我身體里的馬錢子之毒還未解,眼下已過了小半年,若就此離開,怕是不久就一命嗚呼了。再說,以他的作風,斷然不會將決定交給我來做,一時間,我躊躇不前,不知作何決斷。
“怎么?不知如何選?那這樣,你會不會好選一些?“他說話間,從袖口里掏出一根簪子和一枚玉璜問我道。
我定睛一看,那簪子是夏之彧之前給我的牟尼簪,那玉璜,那玉璜是周晟與我分別時留給我的,我將它們藏在荊城的宅院里,不想竟在這里又看到了。
我望著那枚玉璜,萬千思緒涌上心頭。
“青君,你可愿同我回宮?“
“留個念想吧,若是在西靖受有難處,拿著它去找西靖的王,他定會幫你。”
“青君,你對我可有半分男女之情?“
那個溫潤儒雅,爽朗清舉的男子,在我的腦海里越來越分明,我原以為顛沛流離的生活總有一天能讓我忘了他,卻不想這份回憶就像深植心房的刺,總是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狠狠扎上一下。
罷了,反正我這命也是續來的,若能在心儀的人身邊過上幾天安生的日子,不要也罷了。
我看著玉璜,伸手想拿過來,沒成想夏之彧卻突然縮回手,神色有些凝重,嘴角卻扯出一抹輕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選。“
“你!你怎么說話不算數!“我見自己被騙了,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
他冷笑了一聲,“我只說讓你選,可沒說就聽你的。“說完,一把拽過我的手臂,將簪子插在了我的發間,聲音凜冽道:“本公子送的東西,沒人可以不要。“繼而又奪過我的韁繩,牽著我的馬匹往左邊行去。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等反應過來時,已走了兩三里遠。
“停下!我叫你停下!“我拼命想掰開他捉著韁繩的手,怎奈他的拳頭如同堅硬的烙鐵,怎樣都扳不開,我只得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霎時,那手臂上就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鮮血從里面滲了出來,夏之彧眉頭微微皺了下,卻仍不放手,連哼都不曾哼一聲。
我別無他法,見馬兒此時跑得并不快,一咬牙,從馬背上翻了下來。
一股強大的慣性拽著我往前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手臂和小腿處傳來鉆心的疼痛,我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你鬧夠了沒有。“不知幾時夏之彧已走到我的身邊,俯視著我冷冷道。
成忠將我扶到旁邊的石頭上靠著,我這才恢復點力氣,雙手顫抖的脫了腳上的羊皮靴,想看看腿上的傷口。
“你!“耳邊響起夏之彧氣極的聲音,“成忠,把藥給我,帶他們退下。“
夏之彧說完就蹲了下來,幫我扯開腿上已染了血色的褻衣。
“不要碰我!“我低著頭,淚水已在眼眶里打轉,拼著點剩下的力氣把雙腿收回來。
“聽話!“他有些不快的將我的腿摁在原地,從腰間扯下個水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用清水沖洗了我的傷口,又把藥粉撒在我的傷口上。
“冬天傷口本就難以愈合,若不好好上藥,怕以后就留疤了。“他突然輕聲細語的說道,寒風將他的發絲吹起,有幾根拂到我的臉上,讓我恍惚得如同不認識他一樣。
“你不知女子的雙足不能給別人看嗎?“他眼光閃爍的望著我道。
“看了又怎樣?你不也看過了嗎?“我沒好氣道。
他又將我的衣袖擼了上去,我才發現右臂上嵌入了一根尖尖的枯枝,難怪一抬手就是撕裂的痛。
他雙眉緊蹙的搖了搖頭,起身去馬鞍上卸下酒囊,遞給我,“你且忍著點,我把這樹枝取出來。“
我連灌了幾口酒,長吁一口氣,朝他點了點頭。
那是帶著倒刺的枸骨樹枝,夏之彧掏出一把銀匕首,將旁邊的血肉劃開一個小口子,輕輕將樹枝拔了出來,我本來就有些暈血,看了幾眼就別過頭去,手臂處傳來的痛楚卻讓我痛得忍不住落下幾滴淚水。
“以后不要再如此任性了。“他為我包扎好傷口,將我的手臂放平,才望著我道。
“讓我走吧。“我哀求他道。
也不知是因為身體的疼痛,還是精神的重壓,情緒像崩塌的堤壩,淚水已模糊了我的雙眼。
他默默的看著我,神色好似有些傷感,漸漸,那張冷淡狷狂的面容在我眼中越來越模糊,我腦中像被洪鐘敲響后的暈震,身上的痛感也漸漸消失,昏昏沉沉的連眼皮都睜不開。
“夏,夏之彧,你給我喝了什——“我還沒說完,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