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族

這是一個最黑暗的時代，也是一個華夏民族幾乎亡族滅種的時代。
　　亂世之中，刀兵如蟻。四野夷狄，洶涌而來。中原大地之上，一部分漢人不得不辭別故土，千里衣冠南渡。另外一部分來不及或者無力南遷的漢民，便不得不生活在無窮的災難之中，茍延殘踹，于天災人禍之中苦苦求生。
　　亂世飄萍，人命如草。整個北方幾無安寧之處。
　　周成于山頂之上一坐三月有余，記得入定之時，還是盛夏，而待到醒來之日，已近殘秋。
　　北方山林多楓樹，一入金秋，山中楓紅似火。周成便是踩著一地的紅葉走下了山峰的。
　　山地貧瘠，于耕作而言，不如平原多矣~。所以山中少居民。
　　可當周成一路行來的時候，卻發現山中流民比起從前多了好多。就連秀兒跟他爺爺的茅屋周圍都多了好多的鄰居。
　　當周成一襲道裝出現在了秀兒他們面前的時候，小丫頭頓時便什么都顧不得地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周成大哭起來。
　　弄得周成頓時好不尷尬。
　　說起來，周成長這么大還沒被女人抱過呢！
　　當然直系親屬不算。
　　“周大哥，你去哪兒了。一走這么多天，你知道我跟爺爺有多擔心你嗎？”小丫頭一邊哭，一邊大聲地抱怨道。
　　說真的，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還有兩個人擔心自己，周成其實挺欣慰的。
　　但小丫頭，你也不小了，但能不能不要抱這么緊啊！
　　貧道是個出家人啊！
　　雖然周成知道這個時代，全真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道士一樣結婚生子，但周成自己不習慣啊！
　　“好了，好了，小丫頭別哭了。臉都哭成大花貓了，別人都在看笑話呢！”周成滿臉尷尬地地把小丫頭稍微推遠了一點，帶著調笑的口氣的說道。
　　小丫頭的臉剎那間便紅了，紅得能滴出血來。
　　“不理你了！”小丫頭又氣又羞地看了周成一眼，眉目之間竟然有了大姑娘般的嬌羞之色，看得周成心頭一愣，旋即便看到小丫頭小腳一跺地像只燕子似的飛快跑遠了。
　　周成終于感覺到一點不對勁了。
　　小丫頭走了，小丫頭的爺爺卻迎了上來，不過這一次身邊卻多了幾位宿老，跟在小丫頭爺爺的身邊，遠遠地打量著自己。
　　“周公子，你回來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爺子一臉欣慰地走上前來道。
　　“福生無量天尊！”周成趕忙稽首行禮道。
　　“你，你出家當道士啦？”老爺子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周成問道。
　　“貧道云成子，多謝老丈救命照顧之恩！”周成再次稽首答謝道。
　　“不用，不用，那個云哥兒，哦！不，云道長。”老頭子指了指了自己身邊的幾位跟他年紀差不多的老頭道：“這些都是我跟秀兒山外的族人。幸得你早有警言。族人們雖不至真的十五之前逃到了山中來。至少留了一個心眼。一發現情況不對，族人便立刻撤進了山來，總算保全了大多數族人的性命，所以，應該是我們感謝你才是！”
　　“不敢，不敢！”周成趕忙擺了擺手推脫道：“貧道妄語罷了，當不的真的，當不的真的！”
　　周成對秀兒的族人并沒有太大的好感。他們生也罷！死也罷！周成都不會太放在心上。更不愿意跟他們扯上關系。
　　說到底，周成真正關系的只有秀兒跟他爺爺而已。
　　至于救人，純粹只是看不過胡人夷狄如此將漢民當做豬樣一般對待罷了。
　　周成避而遠之乃至于嫌惡的意思很明顯。周成甚至連虛偽地掩飾一下都沒有。秀兒的爺爺頓時有些尷尬，而跟秀兒爺爺背后的幾位族老更是瞬間沒有了笑臉，冷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云道長！”秀兒的爺爺長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幾位氣呼呼甩袖而去的族老，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有些陌生的周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試好了。
　　“爺爺還是叫我小周，或者周成吧！”周成跟秀兒以及她爺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知道他們不太習慣這么正式的稱呼。周成也不愿因此而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于是道。
　　“小周，哎！”老頭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望了望四周，長嘆了一口氣道：“我們有事情還回屋子里再說吧！”
　　老頭子想回歸宗族，或者說是想帶著秀兒一起回歸宗族。
　　后世而來的周成是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宗族對于每一個漢人來說是多重要的。
　　宗族是什么？
　　宗族是一家一姓抱團求生，一直對外的集團。是族人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甚至時候靈魂依托的所在。
　　沒有了宗族，自然就是被排斥在所有團體之外的孤魂野鬼，猶如無根的浮萍，生不得養，死不得葬。
　　在這個亂世之中，若是沒有宗族更是連生活的難以維系。秀兒跟他爺爺雖說是出族了，但若不是還有宗族在。秀兒跟他爺爺連出山都不敢，更別說還要去市集賣山中所產，換回菜米油鹽了。
　　老頭子年紀一天天大了，在這個壽命普遍不長的年代里，老頭子這樣壽數算是大半個身子躺進了棺材了。
　　老頭子這么多年帶著秀兒一直生活在山里，心里念念不忘的卻是回歸宗族，至少希望死后還能葬在祖墳里，而不至于做一個孤魂野鬼，漂泊無依。
　　而秀兒也年紀一天天大了。老頭子也得為秀兒的將來打算。老頭子是不忍心秀兒將來連個娘家都沒有，也不甘心自己走后，秀兒連一個依靠都沒有。
　　幸虧周成在大難之前，突然讓老頭子廣傳預警。雖然當時所有人都沒當回事。可當災難真的到來的時候，人們立刻就會想起老頭子幾天前的話。
　　秀兒的族人們正是為此而來。
　　逃得過一次大難，不代表永遠能逃得過。于這天下亂世之中，找書苑 ｗｗw．zｈaosｈuｙuan.com 生存本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族中之人想起了幾天前老頭子那猶如未卜先知一般的預言。然后在逃得大難之后，立刻前來了。
　　無論秀兒跟他爺爺是怎么提前知道這件事情的，但這種本事卻是尤為總要的。
　　宗族愿意在將秀兒跟他爺爺重新納入宗族庇護之下，甚至愿意做出一些物質上的補償，但這些都需要秀兒跟他爺爺告知預言的真相。好在災難下次到來之前，提前準備。以保證家族可以在這個亂世之中長久的流傳下去。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望。周成聽完，一聲長嘆地陷入了深思。
　　亂世生存不易，秀兒爺爺的選擇沒錯。沒有宗族的庇護，等到秀兒爺爺也動不了的時候，秀兒一個女孩子，如何還能生存下去？更何況，秀兒將來還要嫁人生子，離開了宗族，哪一戶良善人家會娶一個被宗族驅逐的女子？
　　秀兒的那些族人的選擇也沒錯。宗族的存在，就是保護每一個族人，若是能讓宗族發揚光大就更好了。只是在這亂世之中，所有人都朝不保夕的時代里，宗族的存續永遠是第一位的目標。
　　這也是明明秀兒會恨那些驅趕她跟爺爺出族，貪占了他家田畝族人，卻會在聽到大難之后，依舊不忍心族人遭殃的理由。
　　周成考慮了好長時間。想到了很多很多。
　　“太乙無量尋聲救苦天尊！你去把那些族老們都叫來吧！貧道有話要跟他們說！”周成一聲嘆息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