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慧極必傷

    第二天早上，天氣陰沉，下了一場暴雨，河水變得渾濁不堪，暴雨過后，鳳凰小城里的游客漸漸多了起來，女孩們換了夏裝，體態姣好，赤著腳在淺灘上踩著光滑的鵝卵石，嬉笑連連，又給神秘的鳳凰增添了另外一種柔美的風情。

    兩岸都是頗具當地風格的吊腳樓，回環走廊，一個個游客們伏在木欄桿上呼吸雨后清新的空氣，河中央有小木筏隨江而下，戴著蓑帽蓑衣的撐桿人站在木筏前頭，木筏上坐著穿橘紅色安全衣的游客，飽覽鳳凰古城美輪美奐的風景。

    一人一江一座城，百轉千回萬人行。

    這里沒有看到沈從文說的翠翠，但有陳渠珍和西原。

    類似艽野塵夢里的愛情故事，在這里數不勝數。

    來到這里后，像是來到了一個夢的發源地。

    只是可惜這里的商業化氣息過于嚴重了點，不然還真是一個邊遠寧靜的好去處。

    目前的鳳凰古城分為新舊兩個城區，老城依山傍水，碧綠的沱江穿城而過，砂巖砌成的城墻佇立在岸邊，南華山襯著古老的城樓，據當地的游客說，這里的城樓還是清朝年間修建的，銹跡斑斑的鐵門，還看得出當年威武的模樣。

    北城門下寬寬的河面上橫著一條窄窄的木橋，以石為墩，內鋪青石板。

    方寧他們側身而過的這里，曾是當年出城的唯一通道，如今剩下的功能也僅僅只是供游客通行。

    他們一上午的時間都是在老城區轉悠，體味一下原汁原味的楚巫文化，韻味十足的湘西苗疆土話，以及別具一格的苗族服飾。

    當然，少不了一些風俗人情，比如有活化石之稱的儺堂戲，地方風味十足的陽戲，散發古典韻雅的文茶燈。

    然后方寧他們又陸陸續續逛了一下城區里的商業街，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攢攢人影，漫步無心，隨著圍觀的人群看街頭藝人的玻璃吹畫，要么是舊日味道里穿著苗族服飾的老奶奶用梭機紡織的蠟染，還有店鋪里擺放的苗族銀飾，以及各色珠寶項鏈吊墜等的民間工藝品。

    在一家珠寶店內，縱使程曦這種漠然性格的女孩，對這些廉價的珠子項鏈吊墜什么的東西，還是沒有抵抗力，拉著他將小城內大大小小的首飾店都給逛遍了，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方寧落在后面，頻頻回顧那些吊墜店，問道，“既然你那么喜歡，為什么不買些回去呢？”

    程曦轉過身來看著他，微微沉吟道：“屬于這里的東西，還是留在這里好。”

    方寧說，“要是大家都像你這樣想，當地的旅游業估計就要倒閉了。”

    程曦不可置否，笑容明媚起來，“況且我記得蘇小小有句話讓我印象很深刻。”

    “嗯？”他側頭，不知道蘇小了什么，以至于讓她都不曾忘記。

    “喜歡一樣東西，并不是要占有才行，喜歡天上的月亮，難道你還能把它摘下來占為己有么？我覺得這話很對，喜歡的東西太多了，而人的欲望又是無窮無盡的，這樣只會給自己自尋煩惱。”程曦素雅而立，那恬淡的模樣跟某個人有些相似，然而，她們又是不同的，或許，只能歸結于血脈中遺傳的基因來解釋。

    方寧搖了搖頭，卻不是很認同，拉著她到溪邊淺灘上，望著那些在沱江上川流而過的木筏，然后蹲下來，俯身探出手掌掠過清涼的水面，任由指尖在水里劃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等清風拂面，這才站起身來，面朝程曦，很誠懇地說道：“喜歡但不占有，固然有一種灑脫，但其實跟她長期的人生經歷有關，就像是椰子汁，她喜歡到極點，平時卻只喝礦泉水，這實際上是對自己的一種不自信，害怕喝多了，而變得不喜歡椰子汁本來的味道了，而且也可以引伸到蘇小小的愛情觀，這個讓其他人隔著花海眺望的女孩，她更向往的是轟轟烈烈的一瞬間，卻又想將那一瞬間保留下來的野望，而這在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所以注定了她感情道路的崎嶇。”

    他抬頭望向沱江對面山巒重疊如同水墨般的云霧山繞，不知道是在仰望那些難言的光景，還是在仰望那個隔著花海盈盈而笑的蘇小小。

    方寧再次說道，“蘇小小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有時候是古靈精怪的一面，有時候又有在水一方的一面，她對感情從不來遮掩，仿佛是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所以這樣的人也很容易走向極端：喜歡一個人可以喜歡到死，恨一個人也可以恨一輩子。旁人是不撞破南墻不回頭，可她是撞破南墻繼續走！”

    方寧說的是高中時期的蘇小小，也是相處了兩年的時間內對她的印象，可實際上，大學以后的蘇小小，是方寧所不知道的，那又是一段難言的光景，沒有任何鏡頭可以回顧，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是蘇小小又將會被時光怎樣修飾，但是在方寧那個如墜深淵的夢境里，蘇燦和蘇小小相擁分別的場景，卻又是讓方寧所落淚的。

    那個時候的她，找書苑 www.zhａoshｕyuan.ｃom 應該是懂得了，在背后默默的看著蘇燦幸福，會比擁有他更加的好。

    這無疑是另外一種讓人眩眶心酸的。

    程曦聽方寧說了長長的一段話，沉默一下，道，“誰不是呢。。。所以這才是蘇小小啊！”

    方寧楞了楞神，仔細地端詳著程曦的臉龐，像是頭一次認識這個女孩似得。

    他忽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嘆道，“蘇小小是不可復制的。我也不想你變成她那樣的人。”

    這里說方寧不像她成為蘇小小那樣的人，并不是說蘇小小不好，而是因為太偏執，太專情，而這樣專情的女孩，反而對自己傷害的很深，所謂慧極必傷就是這個道理。

    “嗯。”程曦緩緩地點頭，微微內斂呈現弧線內收的背弧挺起來，像瘦鶴一般帶著蕭然的姿態。

    她抿起唇邊，目光清澈，以只有方寧能夠聽到的聲音道，“放心，我不會變成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