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夜談

    舊帝國第十五天區沒有皇帝——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任何事情都可以出現例外，但惟獨希靈帝國的皇帝位置，絕對不會出現意外，這幾乎是整個虛空除了“趨零性定律”之外第二絕對的事情，舊帝國有一百三十五個天區，就有一百三十五個皇帝，任何統治區，不管它包含多少個宇宙，只要在帝國控制體系中被劃分為“天區”級別，就必然會以一個至高無上的君主作為核心——直到舊帝國崩潰為止，這條鐵律始終未曾改變，這是所有希靈使徒刻在核心邏輯中的法律，絕對沒有人敢說，某個天區的統治者會是皇帝之外的其他任何什么事物，絕不可能。

    當然，現在的新帝國已經有所改變，盡管有兩個半皇帝（貝拉維拉算半個沒問題吧？事實上算半個我都覺得夠嗆……），新帝國卻沒有劃分天區的打算。畢竟我們等于是從零開始，現在根本沒這個資本。舊帝國的天區-皇帝對應關系是在整個帝國發展到相當大的規模，而且希靈使徒發現“皇權議會制度”是更適合他們種族特點的統治手段之后才發展起來的，自有它的產生背景，而現在的新帝國規模還不到當年舊帝國的一個天區大小（不算宏世界網絡，嚴格來講宏世界并不能算是直轄行政區），自然沒有劃分多個天區，讓兩個皇帝（我和珊多拉）分區管理的必要。而且即使日后新帝國的領土擴大到一個以上的天區規模，恐怕我們也沒法重現當年舊帝國一百多個皇帝的“皇權議會”制度——畢竟時代不一樣，不經歷和當年一樣的進化和開拓階段，生硬復制前人的經驗和做法是不可能成功的。

    拋開以上種種不談，冰蒂斯提到“舊帝國十五天區沒有皇帝”，這肯定在哪里出了問題。

    “妾身當然知道這不對勁，”冰蒂斯靠在椅子上晃來晃去，“藏書塔只是一個管理知識的古靈。根據它記錄的東西得出參考結論而已，這只能證明一件事，舊帝國第十五天區的皇帝——被抹掉了。從一切層面上，不僅僅在希靈使徒的記憶中，甚至可能在概念的層面上，抹掉了。”

    珊多拉表情急速變化著，顯然想到很多事情。然后突然開口：“為什么從沒人注意到這點？”

    我一愣：是啊，為什么從來沒人注意到這點？這可不是能被人輕易忽略掉的小差錯！

    舊帝國十五天區的皇帝從所有人的記憶和歷史資料中被刪除。每個人都知道那個天區應該有皇帝。但每個人都沒意識到自己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百廢待興的新帝國沒有整理過相關的資料，神族那邊負責記載知識的人也沒有對這個現象產生過好奇，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藏書塔中的信息中途變更過（我可不相信在舊帝國還存在的時候，藏書塔中關于第十五天區皇帝的記載也在空白的，這份資料肯定是在舊帝國崩潰之后才產生了變動）！如此巨大的漏洞，竟然同時欺騙著兩個站在虛空頂端的超級文明。直到現在，我們才在不小心的情況下關注到這個問題。這本身就是個極其可疑的違和點。

    “有什么東西持續干擾所有人的認知。或者是這整個事件被一種信息結構遮罩了起來，”冰蒂斯伸開手。比劃出一個圓弧的樣子，“將特定的信息扭曲進一個封閉的流動圈中，等同于在概念層面上的刪除，但和后者不同的是，概念層面上的刪除會導致這樣信息永遠丟失，從始至終都不存在，而封閉進信息遮罩里的話，它仍然存在，只是無法被任何遮罩之外的東西所感知。”

    冰蒂斯說的東西很高深，但還不是完全無法理解，我想了想，提出自己能猜到的唯一情況：“也就是說，現在咱們突破了這個干擾么？”

    “不能說是干擾，應該是……嘛，你這樣說也沒錯。”珊多拉接過話頭，她身上游走的金色光線終于還是慢慢平靜下來，看樣子她已經放棄繼續從自己的記憶體中抽取那本來就不存在的資料，“咱們一定是在什么時候碰巧滿足了某個條件，才繞過這個現象的。難道說……是因為來到這個世界么？”

    “那應該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恐怕是……”冰蒂斯環視了眾人一圈，視線最后落在林雪身上，“先知。不知你們想到沒有，關于第十五天區的異常，第一個產生‘關注’的是林雪。”

    仿佛突然穿透云霧一樣，我瞬間理解了冰蒂斯的想法，并意識到我們中存在一個完全可以無視“秘密”的強大家伙，只有林雪，利用她的先知力量，才能有機會繞過任何形式的信息屏蔽。一樣事物，只要它是存在的，就一定具備被觀察到的可能性，任何建立在這個事物周圍的屏蔽對林雪而言都只是在增加觀察難度以及減少被觀察到的信息量而已，百分之百的屏蔽對先知而言是不存在的。

    但是如果提前不知道目標存在的話，林雪也不能對一個自己都沒想到的事物進行“關注”，因此她這種不可免疫的感知力更有點像隨機掃描，相當看運氣，而今天這只能說是話題逐漸引到這里，機緣巧合下，林雪便對舊帝國十五天區的事情產生了興趣。假如今天這個話題沒有展開的話，恐怕不管用多長時間，我們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被所有人忽視至今的異常吧。

    不管雖然問題已經露出冰山一角，我們所掌握的情報還是太少了，第十五天區原本的統治者只不過變成了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成堆謎團之一。這個到處都透露著古怪的世界所拋給我們的成噸問題到現在已經糾纏成一團亂七八糟的線團。但所幸所有問題都指向一個模糊的地域和時刻：舊帝國第十五天區，帝國毀滅時間段內。只要能搞清楚在這個范圍內發生了什么，一切或許都會迎刃而解。

    “我先回去休息了。”夜已深，沒想到我們一下子就討論到這時候，姐姐大人首先疲憊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道。她今天晚上倒是沒怎么發表看法，之前在天空之塔戰斗的時候她好像消耗有點大，白天為了照顧那幫活蹦亂跳的小家伙也沒怎么休息。這時候第一個露出了疲態。

    “稍微休整一下，準備去龍族領地吧。”珊多拉簡單地決定了下一步的行程，眾人紛紛表示同意。隨后姐姐領著一幫已經哈欠連天的小丫頭去了鴉神殿二層，冰蒂斯也帶著神族條子們跟眾人道了晚安，當淺淺都回房休息之后，餐廳里就只有珊多拉和我兩個人了。

    “阿俊，稍等一下。”在我準備上樓的時候。珊多拉突然開口叫道。

    “怎么了？”我好奇地看著珊多拉，她那雙海藍色的大眼睛中閃爍著屋頂上的魔能水晶的光芒。讓人一瞬間有些失神。隨后珊多拉突然笑了起來，“稍微……陪我一會吧。”

    這個世界的夜空比之地球，更加清澈，也更加迷人。這里沒有地球上那樣碩大而皎潔的月亮，母大陸所在的星球只有三顆體積很小的衛星，在夜色下，它們是三個光芒黯淡的橘紅色亮斑。只有在傍晚和黎明兩個時間段才會出現在天邊。沒有皓月爭輝，這里的夜空便能看到更多燦爛的星星。我和珊多拉坐在靠窗的長椅上，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神。身旁的少女似乎心事重重。她將頭靠在我肩膀上，久久沒有說話，但心靈相通間，我能感覺到她在一刻不停地思索。

    “吶，阿俊，咱們有多久沒這么安靜地獨處了？”珊多拉突然輕聲說道，不過她在關心的顯然不是這個問題，因此在我回答之前她就接著說了下去，“你說在許多年前，從十五天區的母星仰望夜空，看到的會是同一個宇宙么？”

    “誰知道呢，所有曾知道這一切的人現在都已經沒有相關記憶。”看著夜空中燦爛的星海，我搖搖頭說道，“你想說，不光那些失落世界，甚至這里的整個宇宙都是曾經第十五天區的一部分么？”

    “假如這里就是第十五天區呢，”珊多拉把身子往我懷里拱了拱，換個舒服的姿勢，“你不覺得奇怪么，蓋亞曾經說過，她記憶中的母星，周圍是沒有任何天體的，原本的蓋亞母星作為一個獨立的流浪行星存在……作為一個首府星球，這其實也是一個疑點啊。”

    我攤攤手，對這一個個層出不窮的謎題已經不置可否。

    “阿俊，你……對那個已經變成‘疑似存在’的舊十五天區皇帝有什么看法呢？”沉默了一會之后，珊多拉突然把話題轉到了一個我沒想到的方向。

    “看法……要說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知道該對他有什么看法，我甚至不知道ta是男的女的。資料全失，被整個從帝國信息中刪除了一樣，連潘多拉都記不起那個人的模樣了。其實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真的很想和那位先任見上一面，他為我留下的這一切，未竟的事業，就這樣坦然接受之后，總覺得至少應該說上一句謝謝……”

    珊多拉突然抬起臉來，明亮的眼睛中隱藏著深邃的光芒：“如果未來有一天，那位失蹤的皇帝真的出現了呢？你有想過么？”

    “你是說……”我看著珊多拉的眼睛，隱隱約約能想到很多東西。

    “最可能的情況是那位皇帝已經陣亡，在大災難中被從概念層上毀滅，因此現在失去了他的歷史，然而也有一個可能，他如果沒死，那就幾乎必然已經變成墮落使徒，未來如果在戰場上相見呢？潘多拉她們現在沒有相關的記憶，但假如真有那一天，衛兵真的要對昔日的君王開火，這些原本十五天區的士兵真的沒問題么？”

    珊多拉的問題直接而尖銳，讓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十五天區的先皇回歸？這種劇本真的出現的話。可絕對不是好玩的事兒。而且這中間還會有一個更巨大的隱患：萬一到時候潘多拉他們記憶恢復了，那整件事要混亂到什么程度！

    但這些紛亂的猜想在腦海中翻涌了一會之后，我卻突然無所謂地搖搖頭：“這不重要。”

    “哦？”珊多拉好奇地看著我。

    我伸手撫著少女如瀑般的金發，將它們認真地繞在手上再一圈圈解開：“珊多拉，如果你在那樣的戰場上，你會怎么做？”

    珊多拉笑了起來：“阿俊在我身旁么？”

    “當然，我永遠都在那兒。”

    “進攻。”珊多拉的回答只有兩個字，絲毫沒有猶豫。

    “所以一切都無所謂了。我知道你會怎么做，也知道潘多拉他們會怎么做，我信任你們每一個人，”我慢慢說著，看著珊多拉漂亮的藍色雙眸，看到了那里面滿滿的笑意，“我什么也不會放棄。帝國如今基業是我們一同打下的，誰都別想動搖——包括一個多少萬年前就已經變成敵人的殘魂。我會向他道謝。感謝他留給我的一切。然后把他送進虛空，就如曾經面對的每一個墮落使徒所做的那……”

    沒有說完的后半句話突然被打斷，因為珊多拉突然湊了上來，毫無預兆地送上一個深吻。

    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親昵接觸，兩人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深深的一吻持續了很長時間，然后珊多拉才調皮地咬了我嘴唇一下：“阿俊和四年前差別真的不小呢。”

    “差別？”我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女王陛下。她有時候說話也夠讓人摸不著頭腦的。

    “如果是四年前的你，可說不出這種話。”珊多拉干脆地躺在我腿上。毫不在意形象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是好事呢。不過你也不用想太多。具體情況怎樣還沒人知道。反正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帝國從來沒有失敗過，我們永遠走在通向最終勝利的道路上。”

    我心中一動，幾乎脫口而出：“因為你們都是一根筋嘛。”

    當然這句話沒敢說出來，否則別看現在的女王妹子這么軟，真要鬧起脾氣來她也是會咬人的：比家里任何人咬起來都疼！

    我現在當然已經知道珊多拉將我留下是為了什么，讓戀人陪陪自己，這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更大的原因恐怕還是舊十五天區這些紛雜的事情帶來的緊迫感和壓力，她在擔心，從未被任何事情束縛過的女王陛下只會為兩件事情踟躕，那就是帝國的命運和自己的伴侶，而十五天區的陰影突然冒出來，兩件事情等于同時受到了威脅，因此她才把我叫住。想通這些事情之后，我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緊緊抱住懷中那在外人看來強大到不可直視，但在我看來和普通女孩一樣纖細的身軀，嘀嘀咕咕起來：“說起來，長夜漫漫啊……”

    “額？”珊多拉奇怪地看著我。

    “好像又是好些天沒去你房間了，咱們要不要沒羞沒臊……”我笑嘻嘻地捏了捏珊多拉的臉頰，看著對方臉龐逐漸泛起紅暈，感覺這姑娘現在真是可愛到無以復加，然后……然后叮當就從自己胸前的口袋里鉆出來了，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呼啊——阿俊，叮當睡醒了！天還沒亮啊？”

    我和珊多拉同時陷入呆滯：“……”

    這個已經把時差徹底倒崩的小東西怎么就冒出來的這么恰到好處呢？！

    第二天一大早，陽光明媚，天氣晴好，我頂著倆黑眼圈出現在眾人面前，昨天晚上的生活簡直是太豐富多彩了，你們肯定想不到我在干啥——夜里十二點之后，我陪著叮當玩了大半宿的五子棋！

    棋子是叮當攢下來的糖塊，找書苑 wwｗ.ｚhaoshｕyuan．com我們一直玩到叮當再也吃不下去為止，然后小東西才終于稀里糊涂地睡著，看著窗外逐漸亮起來的天空，我發現一個糟糕的事實：假如叮當還不能成功把時差倒過來，那過幾天就應該我想辦法倒時差了。太可怕了，被寵壞的寵物太可怕了。

    原本我們的計劃是立即動身前往龍族領地——據說那是一個對所有凡人封閉的神秘國度，巨龍一族并不喜歡接納陌生人，但這對我們不是問題，有琳親自下令，巨龍王國肯定會對我們開放，實在不行大不了讓琳變成黃金雙頭龍的形態直接背著一群人飛到巨龍王國，我相信在那種情況下即使是巨龍王國的守衛也不敢攔著。不過最后眾人還是又在圣都這邊滯留了兩天，一來是讓莉莉娜和香草處理一下鴉神教的事情，二來則是讓紗姬娜和索娜處理自己族人的事情。半龍人初次和自己的龍族同胞接觸，這兩天真是熱鬧的跟過節一樣，紗姬娜兩人作為半龍人現在的精神領袖（盡管這個精神領袖目前還有很大水分）總不能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而且銀龍查爾也有不少事情要從自己的半龍人同胞那里了解，這一來一回的，兩天時間就過去了。

    而今天，終于到了出發去巨龍王國的時候。(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