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漢們下棋，一張棋盤，數枚棋子，席地而坐便能痛痛快快地廝殺上一整天。
而文人雅士們在棋院一較高下，并向同好們展示棋藝之道的殺伐魅力，就不能和下里巴人那樣隨便了。
柳風和蘇萬全按照侍女們的指示，登上了一個三尺的木臺。
當離了眾人目光的時候，蘇萬全眼底露出一片兇厲之色，低聲對柳風咬牙說道：“姓柳的，賽天節之恥本公子一定會加倍奉還！”
“哦，蘇公子，下棋呢，最重要的是開心，你心緒不寧，恐怕是不利于發揮啊。”柳風瞇著眼睛，對他微笑道。
“哼，本公子到要看看一會你怎么開心！”蘇萬全冷哼一聲轉身去到臺子的另一邊。
侍女將柳風帶到一張落地的矮幾處，這矮幾上刻畫著漢界楚河，一旁放著泡好了的一壺清茶，地面上則有一只素雅的蒲團。
當柳風在蒲團上坐好，那侍女就俯身將一副象牙雕琢成的棋子，按位布置在了矮幾之上，接著，那侍女就退在了一邊。
柳風和蘇萬全并不是直接面對面博弈的，他們每行一步棋，就會有侍女把這一步傳遞到對方的棋盤之上，而兩人必須要在一個往返間落下下一步。
在眾目睽睽下自然無須擔心會有侍女故意拖延或者加快時間。
同時在廣場正中還有一面巨大的展示墻壁，另一組侍女們會將兩位棋手的對局，用磁性的棋子實時地擺放出來。
將對弈弄得如此復雜，這樣做的好處很明顯，首先自然是這樣布置更方便控制比賽節奏，方便向觀看者展示。
其次就是為了避免兩位棋手直接接觸，畢竟再是謙謙君子，到了棋場上難免也會殺紅眼，化身不計后果的莽夫。
曾經就出現過一名士子被對手殺成光桿老將反復羞辱，結果直接拔出佩劍刺死對方的慘劇。
蘇萬全端起茶水呷了一口，右手指節看似是無意地在矮幾上扣動了兩下。
不多時，矮幾處又傳回了三聲極其輕微的，富有節奏的敲擊聲，而整個過程里，棋院的侍女遠遠侍候著，沒有任何異常。
蘇萬全冷冷地盯著遠處的柳風，輕哼了一聲，落下了第一子。
……
柳風會下象棋嗎？會。
柳風象棋水平如何？小區里任何一個老大爺都能先讓他車馬炮，再把他殺成光桿老將。
雖然是個棋道的門外漢，不過此刻柳風根本沒有任何壓力。
柳風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從錢玉處摟來的香木玉扇，“啪”地打開輕輕搖動，心中不禁感慨，這小肥羊用的果然都是好東西。
搖著扇子，柳風還有閑心沖著臺下的陳嬌嬌擺了個唐伯虎的經典造型，可惜小丫頭現在無比緊張，小手里都是汗，對柳風的搞怪根本沒有回應。
林嘯虎不得不制止了柳風這種與臺下眉來眼去的行為，警告他如果比賽開始了他還這么做就將被直接當做作弊處理。
柳風無奈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回原位，無聊地撥弄袖子里的一樣東西。
如果在后世的考場也能穿這樣的衣服就太好了，柳風不禁想到。
袖口寬大的儒袍實在是太適合作弊了，將一部花了整整五百貫買來的國產千元機往袖子里一放，外頭根本看不出異常。
事實上，也沒人會去關注柳風的袖子，下棋可不是科舉，沒聽人說過還有私藏夾帶的。即便你真藏了一本棋譜，也不可能用它來戰勝對手。
要知道每一名國棋高手，都能夠算出一步棋后十層以上變化，而傳說中的棋王陳伯約更是能算出整整二十層。
這可是枝葉般的發散脈絡，這么復雜的變化，誰若是想靠著一本薄薄的棋譜來破局，無疑是癡人說夢。
不過在一千多年前以后，一款只有幾十兆的小程序，就能把這些國棋大師的驕傲打的粉碎。
九十年代電腦深藍就戰勝了國際象棋的數位棋王，而后隨著信息技術水平幾何似的增長，人類在棋類中最后的堡壘圍棋也已經被攻破。
就變化而言，中國象棋同國際象棋差別不大，遠少于圍棋，人腦是絕對無法與芯片匹敵的。
柳風這款山寨機上內置的象棋軟件的最高段位是所謂的特級大師，而它所能計算的，是讓人絕望的四十層……
當一個侍女將蘇萬全落下的第一招擺在柳風的棋盤上時，另一人也將展示墻壁上的棋子位置進行了實時更新。
“居然是仙人指路？”
“這可是一種剛柔相濟的布局啊！”
“一子當先，意向莫測，蘇公子看來是有試探柳風棋路的意圖。”
……
場邊響起了一陣小聲的議論，好在棋院早就有這方面的考慮，木臺距離看席很遠，只要不是大聲叫喊就不會影響到選手。
柳風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陣，偷偷在靜音模式下打開了象棋大師，自己選擇紅色方，照著蘇萬全的走法，點下了一步仙人指路。
然后柳風就按照軟件中特級大師的應對方法，抬手捏起一個卒子，走下了一步“卒七進一”。
……
“這柳公子會下棋嗎？蘇公子仙人指路掐其咽喉，他不跳右馬豈不是坐以待斃嗎？”
“我看他是自知沒有取勝希望，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是極，說不定亂拳打死老師傅，不按常理落子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
“云照你怎么看？”唐千山皺著眉頭，對侄子問道。
“回大伯，侄兒對棋道只是略懂一二，實在看不出局中的精妙。但是侄兒覺得，一個能寫出那樣絕世詩詞的人，絕對不會將這么重要的比賽視為兒戲的。”唐云照略略思索后答道。
“不錯，這個柳公子恐怕并不簡單。”唐千山望著正在聽陳嬌嬌講解棋路的錢玉，似有深意地說道。
……
“炮二平三！”
“雙馬盤頭形成鴛鴦馬，找書苑www.zhａoshuyuaｎ．com 進攻性極強！”
“蘇公子的飛象局，要是應對不好的話，可能會接連丟子，很快敗下陣來。”
……
隨著柳風后續的布置一步步使出，眾人驚訝地發現黑方的棋路居然形成了兇悍的卒底炮和連環馬，而紅方已經陷入了守勢，形式岌岌可危。
蘇萬全此刻早已不復之前的淡定從容，豆大的的汗珠從額角不斷滴落。
他煩躁地不斷叩擊矮幾，對一旁的侍女視若無睹。
不過無論他怎么敲擊，矮幾傳回來的聲音間隔時間都越來越長，而蘇萬全也越來越煩躁。
……
“所以柳大哥的這種變化進攻最猛，全部集中在中路，現在看來馬上要成功了，若是沒有意外，不出二十步就能戰勝蘇萬全。柳大哥真是天才，這樣的布局真的很難應付。”
柳風早就發現，或許是得益于優良的基因，陳嬌嬌的記憶力非常驚人，厚厚的中醫論著她總是能很快看完并且熟記掌握。
但是他不知道，陳嬌嬌對于棋局的計算可以達到十六層，比他父親還要高上一層，她若是男兒身，一定會成為新一代棋王的。
一眼看透了戰局的后續發展，此刻陳嬌嬌終于放下心來，給一旁抓耳撓腮急著想知道勝負的錢玉講解起來。
果不其然，當走到大約二十步的時候，蘇萬全面色蒼白，汗如雨下，拿在手上的棋子仿佛成了萬鈞之重，遲遲無法落下。
而他身前的那張矮幾也終究再沒了動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