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上,懾于那黑粗壯漢一腳之威,再也無人敢上前。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全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眾人驚魂未定過后,才看清這黑粗的漢子正是同柳風等人一同來的那個,畢竟這等容貌體征,想要尋著第二個,也是不易。
“那黑廝,快放下我們家公子,不然一會扭你去官府吃牢飯!”臺下蘇府的家丁們紛紛叫嚷道,也不敢說什么狠話,生怕激怒了對方。
眾人尋到錢玉和陳嬌嬌這里,唐千山面色古怪地像錢玉問道:“錢公子,你為何縱仆行兇?你該知道,這蘇家和宮里……”
“唐師,請您再看下去罷……”錢玉似乎和唐知府有些淵源,恭敬地說道。
……
眾人只見那黑粗壯漢將蘇萬全夾在腋下,大步朝那矮幾走去。
蘇萬全人生中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夠暈過去,由于這黑粗壯漢身體極寬,膀大腰圓,蘇萬全的腦袋正挨著他腋下不遠處,動彈不得。
他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連綿不絕,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一般。
這時候,那黑粗壯漢又飛起一腳,正踢在蘇萬全這邊的矮幾上。
“刺啦啦”,竹制的矮幾像是被一記重錘砸到,四散破裂開來。
人們看到,在原本矮幾的地方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口兒,直通木臺里。
這壯漢將面色轉青的蘇萬全丟在一邊,靈活地蹲了下去,大手一伸,從洞里像是捉雞仔一般,揪出了幾個人來。
那幾個人全都穿著錢塘棋院的衣服,被鐵牛一手一個丟在蘇萬全邊上。
臺下眾人一看,早有識得的國棋大家驚呼出來:
“這是一子飛龍張春發!”
“那是鐵炮門孫波凌!”
“還有沉河鬼卒盧萬鈞!”
……
隨著一個個在棋壇上鼎鼎有名的名字被念出,人們的表情變得萬分古怪精彩。
這些被揪出來的人居然都是錢塘棋院的教習,在場的都是士子和棋道高手,沒一個蠢人,這下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可這個時候,大家都無暇關注這蘇萬全伙同錢塘棋院部局使詐之事。
而是被心中浮現的一個可怕的想法所震驚,難道那柳風公子居然一個人就擊敗了這五名,不,算上蘇萬全就是六名頂尖的棋壇大師,而且是一種無可爭議的屠殺的方式?
這柳風公子難道也作弊了?請了十個更厲害的棋道高手?
眾人第二個念頭便是不信,世上怎么有如此可怕棋手。
一個有些身手的年輕才子翻身跳上了高臺,在柳風無所謂的坦蕩眼神中,推開了他這邊的矮幾反復檢查,卻是什么都沒有發現。
這下眾人不得不信這柳公子確實以一己之力,完勝了錢塘府六位頂尖的棋手。
下棋之人最厭惡的就是使詐,憤怒的一眾才子棋友紛紛將手中的茶杯水壺向臺上砸去,也有人攔住了想要溜走的林嘯虎,一頓拳打腳踢,蘇萬全、林嘯虎等人只能狼狽地爬著躲避。
柳風回到臺下,對錢玉投來詢問的眼神。
錢玉嘿嘿笑道:“鐵牛昨夜逮到那人是個軟骨頭,兩巴掌下去啥都招了。”
柳風關心的倒不是這個,問道:“那去年陳伯父那一次,也是這樣了?”
“一定是這樣的,柳大哥,當時我爹爹就說這蘇萬全下棋路數很奇怪,根本不像是一個人的風格,原來事情是這樣!虧我爹爹將林嘯虎當成知己好友!”陳嬌嬌想起了家破的心酸,梨花帶雨地說道。
“豈有此理,沒想到這錢塘棋院居然是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地方!柳風小友,請問這位姑娘可是陳大師的女兒?”
唐知府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他對于半年前因為一本珍貴棋譜而發生的賭斗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過慶國官府對于這種民間賭斗一向是不做約束的,然而若是設局害人錢財,這就是另一個性質了。
……
這幾天錢塘府發生了一件大事,錢塘棋院的院正,人稱棋壇笑面虎的林嘯虎連同數名教習被官府捉了,棋院也被查封了。
據說是這笑面虎忌憚自己老友的陳氏棋館的壯大,設了圈套,害的棋王傳人陳崇曦老爺子幾乎家破人亡,這種殺千刀的惡行自然遭到全錢塘人民的唾棄。
不過只有消息最靈通的人才清楚,這件事里還牽涉到了瑛州蘇家……
……
羅雨巷依舊是那么破舊潮濕,巷子尾上幾只老母雞正被一條黃犬攆得到處撲騰,巷子口上兩個婦在用粗鄙的語言相互謾罵,巷子里頭三五閑漢圍坐在一起,其中兩個抓著木頭削的棋子,殺得不亦樂乎。
“哈哈,將軍抽車,老楊頭兄弟我承讓了!”一個漢子嬉笑著,想將桌上一大串銅板抓起放進懷里。
對面一個四五十歲的小老頭一把按住他的手說道:“張十三你等一等,老子還沒輸呢…我這不還有一個馬一個炮么,卒子還有兩個呢!”
“放你娘的屁,老楊頭,你可不準耍賴啊,我子可全著呢,這車一吃,我的馬再過河,你還有的玩?”那漢子吹胡瞪眼,對于小老頭的棋品表示不滿。
小老頭自知理虧,悶悶地不答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把買米的兩百文錢輸得干干凈凈,回去不知道要被婆姨怎么辱罵,最關鍵是沒了這兩百文,家里接下來的日子可怎么過啊。
就在這時候,一只枯瘦精干的手橫插進來,拿起那只殘馬朝一個不起眼的角度一放,老楊頭的眼睛即刻亮了起來。
這棋活了啊!非但活了,老楊頭的小三角眼一轉,至少想到了三種能夠逼和的辦法,甚至,甚至還可能贏,這米錢無論如何都保住了!
“喂喂喂,你這是耍賴!”那漢子急得大喊,但插手那人已經走遠,上了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吱呀吱呀地離開了小巷子,仿佛再也不會回來了。
只輕飄飄地傳來一句:“多謝楊老哥當日一粥之恩,還有,這紅子十一步前,曾偷偷挪過連珠炮的位置,楊老哥只管復盤就是……”
“這是陳老三?”
“他不是得了癆病快死了嗎?”
“也許看錯了吧”
……
經過半個月的抗菌治療,柳風宣布陳崇曦的病情已經痊愈了,除了有些虛弱外,與正常人無異。
這一刻,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居然忍不住和兒女們抱頭痛哭起來,只有體會過死亡的人,才會明白生命的可貴,只有失去一切的時候,才知道擁有一個家庭的美好。
陳老三對著柳風跪了下去,鄭重地磕下三個響頭,柳風沒有閃避。沒有自己他確實早就涼了,這三個響頭自己受之無愧。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潛意識里柳風總覺得這個事情有一絲不妥,卻怎么也想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