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兩個月來,定芳閣幾乎已經成了錢塘府里所有風流才子心目中的圣地。
自從當日花魁大賽上,落雪姑娘以一曲《鷓鴣天》技驚四座,夢中仙子的芳名便傳遍了整個瑛州,每日欲一睹仙容的才子豪客們都能堵塞定芳閣前的道路。
但程落雪依舊每日練琴唱曲,一副與世無爭的淡然模樣,無論是才華橫溢的少年才子,還是一擲千金的海商豪客,都只能遠遠地欣賞她絕世的容顏,莫說入閨梳攏,就是說上句話的也是再無一人。
但就是這幅清冷的姿態,使得夢中仙子更加令人趨之若鶩,為她魂牽夢繞者不知凡幾。
定芳閣也趁此東風飛速地發展起來,雖然說底蘊還稍差一些,但名聲和人氣已能和其他三家頂尖的青樓并列齊驅。耿春花也因此將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
夜晚的西子湖面上繡綴著點點畫舫,昏黃的燈火下猶如點點星光,其間一條巨大的花船,被周遭的普通畫舫如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
小桃是定芳閣給落雪新配的丫鬟,她一邊給落雪梳頭一邊說道:“落雪姐姐,你可真美,瞧瞧這發絲,和墨染的綢子似的,我如果有你百分之一的好看也就知足了。今天晚上不知道有什么新詞兒,你說那個柳公子會來參加嗎,聽說他可是姐姐你的第一愛慕者呢。”
無論小桃如何的聒噪,若雪只是靜靜地閉目養神,蛾眉卻不經意間微微皺起,遲遲沒有放下。
見程落雪并不搭理自己,小桃只得閉上了嘴巴,悶聲不響地繼續為她梳妝打扮。眼睛不經意地瞟過鏡子里那張傾城傾國的容顏,小桃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哼,裝什么裝,還真把自己當仙子了,說到底還不是和我一樣出來賣的。擺什么清高的架子,遲早不也是要被貴人梳攏的么。
……
七夕詩會是乞巧節的預熱,環繞西湖東岸,能亭臺做歌,能畫舫聽曲,能水榭吟詩,更有許多的買賣人沿街兜售各種乞巧物件。
等到乞巧節那一天,更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沿湖數條大路車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復得出,至夜方散。
作為詩會的中心區域,此刻在畫舫之前的岸邊,氣氛卻不太和諧,長衫飄飄的士子們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邊。
人數較多的士子個個義憤填膺,半圍著人數較少的七八個士子。
一個穿著深色錦衣的年輕公子從人數較少的士子中越眾而出,眼神掃過眾人,淡淡的道:“怎么,詩詞上比不過我等,就想仗著人多動手不成?本來我等聽聞江南多才子俊杰,今日一見,怕是名不副實啊!”
這為首的士子說罷,身后一眾士子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外側眾人面色憋得緋紅,可偏偏無法反駁對方的話語,就在剛才的詩詞比試中,他們居然完全不是對手。
“我們錢塘府第一才子唐云照公子還沒來呢,你們這些外鄉人不要過于狂妄,別覺得是上邦來的就了不起!”
“是啊,贏了我們并不算什么,我們錢塘府最頂尖的才子還沒到呢,你們汝南書院沒什么了不起!”
不知道誰開了頭,在場的錢塘府才子們紛紛叫嚷道,擺出唐云照來維護錢塘府的尊嚴。
那錦衣公子,搖了搖扇子,大聲笑道:“唐云照?唐千山大儒的侄子是吧,本公子倒是聽說過他的名字,他的經注倒也有些本事,可要說詩詞之作,他唐云照就實在是乏善可陳了,我們汝南書院隨便一位才子都能戰而勝之。”
錢塘府的才子很想反駁,但是也知道這錦衣公子說的在理。唐云照師從其伯父唐千山大儒,從小研讀經史子集,確實不是以詩詞見長,剛才汝南書院中的幾位才子,紛紛作詞作詩,確實有好幾位水準還在唐云照之上,即便是剩余的幾位相差也不遠。
畢竟由于沒有五胡亂華一事,北方的華夏文明沒有受到重創,依舊保持著文化中心的地位。
而其中所謂上邦,也就是大漢朝廷直屬之地更是人文薈萃,詩詞興盛,汝南學院是豫州最頂尖的學府,其中學子可以說都是人中龍鳳,此次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錢塘府的七夕詩會上。
“先不論唐公子,我們這里還有詩詞鬼才,柳風柳公子沒有現身呢。你們這些外鄉人聽說過柳公子的《鷓鴣天》天嗎?和他比,你們的詩文簡直臭不可聞!”見用唐公子的名頭都壓不住對方,一個錢塘學子忍不住開口說道。
那錦衣公子聽言愣了一愣道:“你們錢塘府的第二才子不是蘇萬全嗎,柳風又是何人?蘇萬全那首春日三言還是有些水準的,勉強可以作為我等的游戲之作。”
“別提那個卑鄙無恥的敗類,我等恥與其為伍!蘇萬全與柳公子相比,給他提鞋都不配!”錢塘府的才子們紛紛說道。
“你們既然這么說,我等倒是有意會上一會這個柳公子,就怕又只是鄉野村夫吹出來的名聲!”
錦衣公子的這一番話,就好像點燃了火藥桶,讓所有的錢塘府學子無論是否對柳風服氣的,都紛紛聲援于他。
正當眾人們七嘴八舌,想將《鷓鴣天》吟出來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湖上的最大的那艘畫舫上忽然飄出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拼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
一曲唱罷,余音繞梁。
汝南書院的幾位士子仿佛中了定身的仙法,呆若木雞地看著船頭撫琴的那道白衣若雪的絕美身影,忍不住嘆道:“如此國色,如此仙音,如此佳句,江南之行吾不枉矣!”
就在一眾汝南書院的學子長吁短嘆,生出了一種自慚形穢之感的時候,一群身著粗布衣衫的賣貨郎從遠處走來,肩膀上挑著大大的竹籃,口中用并不標準的官話高聲喊道: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金風玉露皂,清潔舒適,沐浴留香,歡迎試用……”
這些賣貨郎可不是什么風流才子,勉強突擊記住了唱詞,扯著公鴨嗓子就叫,根本談不上美感,但這些絲毫掩蓋不住這首詩詞銳利的鋒芒。
汝南學院的士子們三觀崩塌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賣貨郎由遠及近。
“這慶國竟然恐怖如斯,才子居然這般泛濫,此等佳作,只能用于販貨了嗎……”
就在他們愣神之時,手中被路過的賣貨郎們塞上了指甲蓋大小的油紙包也不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