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房這里動靜很大,擷芳閣其他地方的侍女和小太監們一早就在朝這邊張望,越靠越近,見小郡主沒有責怪,后來就都圍了過來看熱鬧。
史三郎是愛出風頭的性子,見人越聚越多,也愈發地來勁,舉著半塊豆餅,一邊向眾人展示,一邊說道:
“這些豆餅里面早已腐爛霉變,郡主殿下的愛駒吃了這樣的食物豈能不損及脾胃,脾胃虛弱,自然水谷不化,聚成痰濕,進而造成腹痛難耐!這完全是喂養不當造成的人禍!”
聽著史三郎擲地有聲的話,一旁負責喂馬的小太監咚地跪了下來,磕著腦袋哭道:“郡主殿下,這些豆餅都是從南府收來的,奴婢實在不知啊,實在不知啊!”
小郡主冷哼一聲,對身旁的青兒說道:“一會你親自帶人去查,若是南府送來的豆餅就是霉變的,你就去告訴盧娟,讓她自己處理,若是南府送來的豆餅是好的,而是咱們這邊有誰保管失當,甚至以次充好,中飽私囊,你便去和顧伯伯講……”
咚!
一邊另一個負責采買的小太監面色慘白,跪了下來。
“郡主殿下……奴婢知道錯了,是奴婢被豬油蒙了心,奴婢給小順子的根本不是南府送來的馬料,那些是奴婢在外頭低價收的……郡主殿下,奴婢求您了,千萬別告訴顧總管,奴婢甘愿受您責罰啊,您怎么處置都行,千萬別告訴顧總管,奴婢下有三歲幼……呃,不是,是奴婢家里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啊,奴婢不想被填河啊……”
……
那個叫小春子的小太監被其他幾個小太監狠狠揍了一頓,死狗一樣地拖走了,差點背鍋的小順子混在里面,拳打腳踢得尤其賣力。
史三郎站在一旁,聽著侍女和太監們的贊嘆聲,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之色。
熊獸醫笑著說道:“史三哥,你別賣關子了,郡主殿下都等得急了,快說說這馬匹的消化不良之癥如何治療!”
青兒也附和道:“是啊,赤小兔終于可以不用受罪了。”
小郡主用眼角瞟了一下柳風,發現這個家伙一點著急的神色都沒有,甚至嘴角還有一抹微笑,不對,仔細看的話,這不像是微笑,反而像是一絲譏笑?
這小郎中難道覺得眼前這北地來的獸醫所言不對嗎?明明已經人贓并獲了呢。
“回稟郡主,此馬得的乃是急癥,可用黨參、黃芩、當歸、茯苓、肉蔻、白術、陳皮、焦三仙、甘草、厚樸等藥材,按鄙人的方子煎湯,候溫灌服,每日一次,連用七日,定能藥到病除。”史三郎臉上掛著智珠在握的微笑,侃侃而談道。
青兒和周圍的太監、侍女們都贊嘆不絕,半個月來,沒有一個錢塘府的獸醫能找到病癥,這個北地來的史三郎只用了一會兒功夫就尋到了病根,不但如此,更是連藥方都一氣呵成地開出來了,看來北人騎馬,南人操舟,不服不行。
小太監們貫有眼色,早就拿來了紙筆,史三郎微笑著上前,打算將具體的藥方寫下。
小郡主沒有跟著青兒他們拍手叫好,而是用余光一直關注著柳風,她總覺得這個小郎中似乎有別的想法。
果然!
“這位大叔請慢,這上好的宣紙可不便宜,還是不要浪費為好!”柳風搖了搖頭,抬腳走上前去。
新來的侍女們紛紛問道:
“這位公子是誰?”
“聽他話中之意似乎是覺得那個史獸醫診斷有誤?”
“這小公子長得好俊俏哪!”
“這可是給赤小兔治病,又不是比誰長得好看,這個小公子肯定比不上史獸醫啊……”
“……”
相對來說,小太監們的意見很統一,這個小白臉是昏了頭,來找虐的。
“郡主,小郎中這是在搗亂嗎,史獸醫已經把赤小兔的病癥分析的清清楚楚,開的方子好像也很厲害呀?”青兒看著柳風挺拔瘦削的背影,疑惑地問道。
小郡主搖了搖頭,緩緩道:“搗亂?我看未必……”
真是有趣的小郎中,小郡主心里沒來由地隱隱有些期待,其實就連錢穎自己也沒有發現,潛意識中她對柳風居然那么信任。
“柳大夫,你有何指教?”
史三郎之前也聽郡主說了,眼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白臉,居然是郡王府的甲等供奉,所以心里并沒有因為年齡而輕視他。
不過,柳風若是仗著先來后到的優勢,搶先出手診斷,史三郎還會怕他幾分,擔心他先看出小馬駒的病根,給出合理的治療方案來。
但如今木已成舟,自己已經將這匹小馬駒的病情完全掌握清楚了,給出的方子是在北地廣泛流傳的驗方,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是牧民們那兒傳出來,又經過秦趙兩國的獸醫們加工潤色了的,絕對不會出什么紕漏,這柳小郎中哪里還有發揮空間,自己自然不用虛他。
柳風拱了拱手,笑著說道:“指教談不上,只是在下以為,史獸醫你的診斷有誤。”
“診斷有誤?”
不光是史三郎吃了一驚,就是一旁看熱鬧的侍女宦官們也都紛紛驚疑了起來。
小郡主和青兒對視了一眼,也都看到了彼此眼睛里的驚訝之色。
若是柳風說,他有更好的治療馬匹消化不良的藥方,眾人們或許還不會那么驚訝,畢竟岐黃一道,各種流派紛雜,用藥的理念也不相同,即便理念相同的流派,因為地區不同,藥材獲得的難易程度不同,藥方也會不同。
史獸醫雖然也是江東人,可久居北地,用藥自然是偏向北方的流派,這個小郎中不認可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治療馬匹,大家當然更是偏向北方的方子。
可現在,這小郎中針對的可不是史獸醫的藥方,而是更加基礎,更加重要的疾病診斷,誰都知道,如果診斷錯了,那哪怕你下吃龍肝鳳膽做成的仙藥,也有可能南轅北轍,適得其反。
可,史獸醫的診斷會錯嗎?他的分析是如此條理清晰,如此思維縝密,甚至他還確確實實發現了霉變的豆餅,更是因此揪出了一個倒賣王府物資的米蟲,這樣鐵一般的事實,能錯嗎?
眾人看向柳風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懷疑,而是鄙視了,這,是一個為了在郡主殿下面前出風頭而失去了理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