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勇敢

?    章耀輝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很少會看電視節目，或者說，幾乎不看。

    章耀輝在一個大型跨國級娛樂公司任職，從一個小職員一步一步爬到董事，對電視行業制作出來的產品已經沒什么好奇心了。

    也就那樣。

    他清楚一個節目是如何誕生，其中要經過多少步驟，也清楚一個平和歡快的節目背后有多少齟齬。以他現在的視野和高度去看節目，會覺得無聊。偶爾看到一個節目，盯上兩眼，旦其實腦子里想的都是一些節目背后的東西——復雜的人際，直觀的數據，變化的行情……

    不過，節目里如果出現自家閨女，那情況就很不一樣。

    章耀輝還記得陪女兒看出道節目的那一天，他特意買來草莓蛋糕和酒，說值得慶祝。出道舞臺時長并不長，但章耀輝每十秒鐘就能變著法夸獎自己的基因一次。見一旁的章依曼生氣了，他才恍然醒悟，鼓勵著說她“有你媽媽五分之一的漂亮了”，“勉強沒給你媽媽丟臉”，“怎么想的？紅頭發？看起來很沒有文化，如果不是你媽媽把你生得漂亮，你應該混不下去”云云，氣得章依曼一個人把蛋糕全吃了。

    后來章依曼第一次參加電臺去打歌，他看了，章依曼第一次參加播放時段并不好的綜藝節目，他也在深夜的時候準時收看了。

    有幾次章依曼想看自己的節目的時候，從房間出來到客廳，竟然發現章耀輝調好了頻道，準備好了酒水和小吃，已經等在那里了。

    后來章依曼在看自己節目的時候，都會主動拿好酒水和零食，然后把章耀輝叫來一起看。

    往后的日子，兩個人漸漸有了默契。當章依曼會在電視上的時候，他們就一起收看。

    章耀輝覺得很好。

    只有陪閨女看電視的時候，章耀輝才會放下算計，以一個普通父親的身份專心致志地觀看節目——一個有能力對那些在節目里欺負他閨女的藝人進行報復的普通父親。

    白天應酬參加各種活動，和各種老狐貍打交道，算計來算計去勞累一天，晚上回家陪閨女看看節目，笑話笑話閨女，或者被閨女反駁兩句，小打出手，十分放松。

    這簡直成為了一個親子活動，特別溫馨。

    以前打拼的時候太忙，以致沒怎么陪伴閨女成長。現在這種親身陪伴閨女成長的感覺，真的特別好。

    但命運總喜歡向幸福伸出毒手。

    溫馨的親子活動在章依曼參加了《我們戀愛吧》之后，變得不再溫馨。準確點說，是韓覺和自家閨女產生交集了之后，日子就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章耀輝得知了閨女“戀愛”的對象是韓覺以后，并沒放在心上。

    畢竟章耀輝也不是什么惡魔。節目歸節目，扮演情侶不是真情侶，他這個當爹的還那沒那么玻璃心，會病態地將閨女與異性完全隔絕。

    章耀輝唯一有些擔心的，就是韓覺會傷害自家閨女。

    不過，韓覺如果敢使用暴力傷害自家閨女，或者對自家閨女真的有了那個苗頭，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出手收拾韓覺，讓韓覺知道一個普通父親的怒火有多恐怖。

    節目出來之后，章耀輝的怒火沒機會發泄出來。

    韓覺見到自家閨女以后，一直保持著距離。關系很客氣，說話很不客氣。硬生生把一個戀愛綜藝拍成了搞笑綜藝。

    章耀輝放心之余，心里還是有些奇怪的。因為韓覺的表現超出了他和公司的預期。

    章依曼是【艾都】準備大力培養的好苗子，自然不會隨隨便便送去參加收視撲街的《我們戀愛吧》——原本該去的是林芩。但【艾都】這邊聽節目組說，男嘉賓車禍，換成了韓覺之后，就策劃了一個方案，一個沖著韓覺去的方案。【艾都】認為復出后的韓覺很可能狗改不了吃屎，會在節目里露出破綻，他們這邊到時候就把章依曼渲染成一個受害者，引導網友，帶起輿論，把話題炒熱，然后利用民眾對章依曼的同情，犧牲韓覺成全章依曼，以達到快速營銷的目的。

    但錄制的那天，韓覺似乎改邪歸正了，并不暴躁，毫無失控的跡象。意外地和章依曼在節目里配合著產生了很好的喜劇效果。

    節目播出之后，觀眾看了感覺特別新鮮，網上很快就有了正面的反響。

    【艾都】窘迫地商量了一番之后，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有一個用作品穩扎穩打提升人氣的機會確實要好過炒作得來的虛假人氣。算是意外收獲，于是就默認地給章依曼排上了《我們戀愛吧》的行程。

    這個安排章耀輝沒有反對。

    如果韓覺和章依曼一直把《我們戀愛吧》拍成搞笑綜藝，那章耀輝還是挺樂意見到的。雖然他感覺韓覺很有他年輕時候的風采，哪怕只有百分之三，但也不錯了。

    然而，那時候的章耀輝還沒有想過，如果自家閨女對韓覺有了苗頭，他該怎么辦。

    后來陪閨女一起看《我們戀愛吧》的時候，前面幾期還好，他只吐槽閨女的蠢，然后教她應該如何如何應對韓覺，但再往后看，章耀輝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你那手……手！你想放他身上哪里來著？！】

    【啊，我是想撓撓頭啦。】

    【撓撓頭？你這腦袋長韓覺肩膀上了？】

    【誒？好像不錯啊，我下次試試看~】

    【……】

    【小曼吶，嘶，你這個眼神是不是有點問題？為什么要連續快速地眨兩下眼睛？】

    【我只是，眼睛干干的。】

    【那這個，你只眨一只眼睛是什么意思？只有一只眼睛干干的？】

    【對對對對對對！】

    【……】

    【你們這距離，嘖，是不是有點過于接近了？】

    【沒有啊，那不是還隔著五十厘米嘛。】

    【來來來，把你的手伸出來看一下，量量看有沒有半米寬。】

    【爸爸，你把尺子舉那么高是量不了的……】

    看著閨女在電視里看韓覺的眼神都冒星星了，再看著閨女那偷偷想要和韓覺肢體接觸卻又不敢的小動作，章耀輝簡直操碎了心。

    每看到一點不對勁的舉動，他就大聲質問閨女。

    這樣認真質問的樣子或許有些夸張，顯得章耀輝很古板，很復古，但其實不是的。章耀輝也是在聽了章依曼經紀人的匯報后，才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才這么一一指出來，目的是想讓閨女明白什么叫矜持。

    接著看到閨女鉆到韓覺被窩里，一點都不知道矜持怎么寫的樣子，章耀輝差點沒把自己給氣死。

    但章依曼每一次都笑嘻嘻的，神情還特別開心，一臉【哎呀，這都被你發現了，你看得好仔細呀】的羞澀，還堅定地說下次爭取破紀錄。

    還破紀錄咧。

    【跟你來破紀錄，跟你來破紀錄！你想破哪門子的記錄？】章耀輝用抱枕瘋狂打著閨女的背，只覺得自己的血壓都升高了。

    閨女雖然傻，但由于從小管得不多，小姑娘性格又倔，要她不準再靠近韓覺，多半是行不通的。

    章耀輝心里那個愁啊。

    往后【看電視】的親子活動，就徹底變成了他一個人的憂傷唉聲嘆氣時間——章依曼則很幸福。

    章依曼錄制的時候徹底放開了，毫不掩飾地表露著對韓覺的喜歡，甚至以【韓覺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得意洋洋，在節目里總是笑眼盈盈的只關注著韓覺一個人。回家看電視的時候，也一臉的幸福，章耀輝罵她傻，她也不反駁，就傻笑。如果嚇唬她【韓覺剛才那個表情的意思是很嫌棄你】，她則會馬上一臉驚恐地追問【在哪里在哪里】。

    章耀輝是過來人，智商也在，并且還不自欺欺人，清楚明白自家閨女是陷進去了，程度還挺深。

    章耀輝有些傷感。一半的傷感，是因為閨女的心里住進了別的男人，他不再是女兒心里唯一的英雄。另一半傷感，則因為那個【別的男人】是韓覺。

    【真是莫名其妙啊。】章耀輝之前還說，要是哪個姑娘會喜歡韓覺，那多半是腦子瓦塌了。

    他沒想到他自己女兒的腦子已經瓦塌了，不然不會這么毒奶一口。

    章耀輝其實不反對章依曼在這個歲數談戀愛，也不反對閨女找了一個圈內的藝人談戀愛。只要閨女喜歡就行。但對方如果是韓覺那就不行。

    準確點說，是任何有可能讓閨女不幸的男人，統統不行。以韓覺的前科，以及在節目里不冷不熱的樣子來看，韓覺給章依曼帶去不幸的可能性特別大。

    韓覺不能讓章耀輝放心，于是章耀輝就去【跨年之夜】當晚匆匆而來，接閨女回家。于是章耀輝親自去美利堅演了場戲，給韓覺布了個局。于是在《歌手》總決賽的時候，章耀輝親自到了現場，一半是安慰閨女，另一邊是盯住他倆。結束之后，直接把章依曼帶到歐洲旅游去了。

    章耀輝在以他的方式，盡量溫柔地保護著他的寶貝女兒。

    等到韓覺后來入了局，章耀輝便吩咐美利堅那邊的公司讓出部分利，就當補償，打算將韓覺用一個體面的方式摘出章依曼的生活。如此再布置了一系列后手，確認無誤之后，他才終于放松。

    【應該差不多了。】章耀輝想。

    但實際上，他們的親子活動依然沒有恢復成以前溫馨的氣氛。因為年后，章耀輝和章依曼很少再有機會一起看電視了。

    首先是章依曼人氣大漲，行程開始變多，上電視的頻率也多了起來，節目就看不過來。

    另外【艾都娛樂】最高領導層即將迎來權力變動，以章耀輝為首的利益集團，對最高的那個位置勢在必得，為此早已開始布局做著準備。應酬，交易，布置攻防……讓章耀輝實在沒時間看電視。

    章耀輝也不急，打算全力忙完了這事，再好好恢復【看電視】這個活動。無論他坐到什么位置，閨女永遠在他心里最重要。

    章耀輝計劃的很好，只不過有些事情的發生，讓他不得不從事業里抽出精力，重新把目光對準韓覺。

    他不看《我們戀愛吧》，這不代表《我們戀愛吧》發生的事情他就完全不知情了。

    當章耀輝聽說了那個什么狗屁【隱身魔術事件】發生之后，他在之后短短的半個小時里，策劃出了三種把韓覺弄出娛樂圈的方案。

    在想到第五種的時候，章耀輝總歸是冷靜下來了。

    現在雖然已經扭住了韓覺的命脈，但他還不能輕舉妄動。因為時機不對，公司里的競爭對手會有機可乘。

    簽下了韓覺那張美利堅全民期待值報表的唱片，其實是算在章耀輝的業績里的，是競爭優勢。公司聽說過【韓覺和章依曼假戲真做】的傳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并且信以為真，紛紛將韓覺看成章耀輝女兒的男朋友，是“女婿”，章耀輝這時候不能自廢武功。

    原本章耀輝布置了安排之后，是很有自信讓韓覺在唱片宣傳階段忙得回不了國，進而主動下車。

    但在章耀輝眼里，似乎還是太晚，手段還是太溫柔了。

    章耀輝以掌握著的情報來看，韓覺和章依曼進展飛速，這和章依曼太太太主動有關，但更重要的，是韓覺終究還是被章依曼打動了，并且開始表露心意。韓覺的反饋給予了章依曼很大的鼓勵，只會讓章依曼更加主動，更加勇敢。

    【勇敢？】

    深夜，別墅，章耀輝家。

    電視屏幕亮晶晶的。

    “無所畏懼可不是勇敢啊，”章耀輝看著電視屏幕里的韓覺和章依曼，自言自語道，“人得先有所畏懼，然后才能知道什么叫勇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