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胡狼戰士握著明亮戰斧中的那個憔悴的身影,樂愷不禁哭了出來。
下一刻,自己是否就要再次面臨被這把斧頭砍中的風險?
一次一次又一次,自己要怎樣才能完成這個任務,保全自己的生命?
這之后還要繼續闖蕩,在實力弱小的時候自己要這般庸庸碌碌,蠅營狗茍的到何時,自己要這般提心吊膽到何時?
尼瑪叔和貝爾叔在哪里,這不是我可以解決的事情,為什么讓我一個人過來?
魔像剛才不是還在和我夸耀,太陽王不應該是個好人么?
為什么他們要騙我呢?
這條路沒有他們說的那樣輕松啊!
還是說,是我自己想簡單了?
明明已經做好了決意……
……為什么,為什么,這明明是我自己決定走的路,為什么我要將這一切責任都推給他們呢?
為什么我會弱小到這么卑微呢?
“這就是我么?在死亡面前顯得如此脆弱。真是……懦弱的讓人厭惡!”樂愷看著手掌,其中所倒映的那張臉龐,顯得那般脆弱丑陋,完全看不出是平時那意氣風發的少年。
如果我在這邊退讓了的話,即便活了下來,也會成為這幅模樣吧……
自己……也應該要學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了啊!
明明是你決定不要再當一個孩子的,那么,就首先把親人們幫你扛起的負擔給扛起來吧!尼瑪叔那般傻呵呵的,誰又能看出他要負擔如此危險的任務呢?那一張張笑臉,如果我不強大,又怎么去守護他們呢?難道我就愿意一直在后方等著他們回來?這……不是我想要的未來啊!
與其在未來慢慢的變成一個完全不是理想中的自己,將現在的自己的痕跡和驕傲完全抹除,還不如在今天用盡全部力氣,哪怕要為之死亡也不后悔。
亦余心之所向兮,雖九死其尤未悔!
樂愷用力舉起顫抖不已的右手——那只早已在轟擊能量球時候就近乎粉碎的手,雖然每一絲移動這只手都要帶來劇烈的疼痛,樂愷卻緩慢而堅定的擦拭掉右眼的眼淚和血跡。
只有痛楚和儀式感,才能讓自己記住這一刻,真正的揮別幼稚。
“如果真的要死的話,也不能哭著死去啊!”雖然如此說著,但是樂愷還是抑制不住哭泣的感覺。
擠出來的微笑和止不住的眼淚一起堆在臉上,樂愷如同被雨打濕沒人要的小貓,孤零零的看著這個世界,期待著有人來抱走自己而勉強微笑。
不行!不行!怎么能就簡簡單單的認為自己要死了呢?
自己不光是為了理想中的自己不被現實改變,還要活著變成那個他啊!
“我哪里能在這里就倒下,姐姐,尼瑪村的各位,都還在等著我呢!”如同走馬燈般,眾人的音容笑貌在樂愷眼前不斷浮現。
樂愷喊出的這句話,從最初如蚊蟲般杳不可聞到最后的聲如洪鐘,明明臉上還掛滿淚痕,卻像是稚虎一般虎嘯山林,發出了屬于自己的聲音,任誰也不能當做沒有聽見。
同時樂愷的聲音也不再是那么稚嫩的童聲,而是充滿朝氣的青年的音色。
如果仔細看樂愷的眼睛,就會發現他的眼白不再是白色,而是像水銀般不斷流動的銀色。
太陽王在頂端看著,這時候正感到頭痛。
斯芬克斯做的過頭了!明明說好是稍微檢測下心性,怎么弄的這樣要死要活的?
自己的軍隊實力怎么樣,作為王的他最清楚,全盛時期哪怕是半神也討不了好。特別是蟲噬這一技能,看似弱小,其實卻能夠吞噬敵方的神力,正是太陽王與其他神靈進行神戰時候的殺手锏。
如今自己拿出的,雖然數量少,卻是跟追著自己走到現在的,早已經成為了不死軍團,實力那是更上一層樓,如果真的用出全力,連太陽王自己都會頭痛。
和斯芬克斯明明說好的是限制軍團只能用三成實力,可看胡狼戰士剛才那一刀的氣勢,怕是斯芬克斯偷偷給他們解放到七成實力都不止。
現在明明節省出的神力就不多,斯芬克斯還這般大肆使用。
“斯芬克斯,斯芬克斯,聽到請回話……”太陽王連忙呼叫起斯芬克斯,然而終端的那頭只是傳來“嘟嘟”的忙音。
“……”太陽王覺得自己的血壓又一次上升到了警戒值。
“這個是?”太陽王剛想要強行阻止,轉過頭卻發現樂愷身上多了一股從未發覺的氣息。
樂愷的那雙銀色瞳孔,詭異的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該有的,強大的銀白色光芒,甚至讓太陽王都覺得刺眼,有那么一瞬間覺得像被針扎了一般。
“好強大的精神力量!”憑太陽王的實力,依稀看到樂愷的身后有著個淡淡的身影,黑發黑瞳,身材修長,嘴角帶著一縷淡淡的笑容仿佛一個青澀的少年。
淡淡的身影將頭對準了太陽王窺視的方向,微微點頭致意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那張少年般的臉和樂愷的臉大相徑庭,比起樂愷顯得更加陽剛,表情雖然平淡,卻不木訥,仿佛看破紅塵一般,眼神中充滿了歲月的傷痕和漫長的閱歷,有著風雨過后,云淡風輕的平淡真摯。
不過,那眼神倒是和樂愷也是有些相像的地方,比如不管對誰,都是那么溫柔呢!
旋即,在身影消失的瞬間,樂愷也像是被電流刺激到了一樣,突然就變的精神了起來,就像是打上了一劑腎上腺素。
樂愷的眼中不斷使用著偵查,同時思考著該從哪兒突圍。
沒有么?這真的是一局絕境嗎?
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獸潮,換做平時,樂愷早已頭皮發麻,而現在樂愷只是在靜靜的分析著。隨著頭部的擺動,一縷銀光以眼瞳為筆,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殘影。
就算沒有出路,我也要用腳踩出一條路來!
一幀一幀的偵查結果,疊加在一起,最終量變引起了質變,那靜態的結果開始動了起來,從而帶來了更多的破綻,使得樂愷得出了更多的信息。
漸漸地,漸漸地,樂愷眼中的獸潮變緩了,胸中的心跳聲變緩了,暈眩感慢到暫停了,頭腦在這一瞬顯得格外清醒,只有腦中的場景漸漸被加速,被虛化,被簡化,軍團開始變得透明,變成線條,而背景也舍棄了一切多余的顏色,如同一幅詳細的結構圖,并且在腦海中不斷的將重點一遍遍反復回放。
這樣,結構中不協調的東西如同畫作的敗筆,終究被找了出來,一點點的,一點點的,那些不重要的被雨打風吹去,那些本來被忽略的東西反而浮現出來。
腦內仿佛狂歡一般,采集到的信息如同那硫磺、硝石、木炭,按照一定的比例組合了起來,最后的靈機一動便點燃了這個盛大的煙火,“砰”的一聲,璀璨的綻放在了腦海之中。
等等!
樂愷發現當后續的軍隊從過道來到大廳時,都會放慢腳步,仿佛在避開著什么,試圖不打擾到某個存在,仿佛連稍微靠近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明明在過道內還是迅速沖過來的,連自己都一時不察,被炸了個半死,現在卻不及時擴大勝利的果實,放慢了腳步,沒有迅速的將我團團包圍,哪有這種道理?
故意來折騰我嗎?想必他們也沒有這么無聊。
那么……樂愷迅速掃視整個大廳,連一絲邊角都不肯放過,如同紅了眼的賭徒一般,抓住每一絲可能。
有一絲希望,就要將其擴大,最終一舉翻盤!
在這個大廳中肯定有著什么東西在,所以它們才會投鼠忌器。
而這東西,就是我這一局的勝負手了!
就在那兒!樂愷的瞳孔緊緊的收縮起來,眼中的銀色縮成一個點,卻發出了更亮的光。一個個魔獸在樂愷的眼中,分解成線,化為透明,樂愷的目光似慢實快間旋即接近了那個的所在。
看到了,看到了,看清楚了!
只見軍隊進入后,都會避開的地方,有著一個棺材,雖然保養的很好,但還是能看出擺放了很久。
等等!棺材?那就是太陽王的葬身之地么?總感覺不太對勁啊,這才只是中庭罷了啊……
算了,沒時間思考這個了。我要過去,讓我過去,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有希望的路上!
“第一奇跡——不變!”背后身影淡淡說道,青年手中不知何時持有了一柄銀白色的長劍,將其搭在了樂愷的右肩之上。
“騰”的一下,樂愷站了起來,
不知為何,雖然樂愷看不見背后的虛影,但是沒有緣由的,樂愷就覺得現在的自己又有了行動的能力。
“藤蔓之林!”樂愷迅速拋出不需用魔力促進生長的魔豆,召喚出藤蔓,運用技巧將軍隊分割開來,阻止軍隊的腳步。
不知為何,藤蔓的生機異常旺盛,瘋狂的生長著,不像是無本之木,倒像是在其背后有著充足的能量供給一般。
軍隊則變得懶懶散散,沒有接近樂愷的打算,仿佛樂愷已經變成了甕中之鱉,不值一提。一方面是青年的奇跡加速了樂愷身邊的時間,另一方面則是太陽王通過最高的權限收回了不死軍團的能量供給。
而同時,樂愷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步的扶著墻壁,拼勁全力的沖向那個棺材那里,瘸著腿,忍著痛,每一步都在撕裂著全身的傷口。
就算只有這殘破的身軀,我也要擊碎這沒有未來的黑暗!樂愷盯著自己伸出的手,死命的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向前探著。
跌倒了,臉貼在了粗糙的石頭上,也沒有一絲停頓,樂愷連站起來的時間都不肯耗費,四肢著地的往前,如同最粗俗的野獸,順從野性,從弱肉強食中頑強的活了下去。
樂愷用盡全力,幾乎要將牙齒咬碎,拼命的站直了身體,那甜甜的血腥味從傷口劃下,一滴一滴的滑進了嘴里,那味道是那般的熟悉,記得是在哪里嘗到過……是在沙漠之中吧,那時自己還小,跟著貝爾叔渴了好幾天,實在受不了了的時候,貝爾叔灌進嘴巴里的就是這個味道。
“小樂啊,你要珍惜點喝啊,這點血液也是靠著這只沙漠蜥蜴的命換來的。”
是啊,那時的自己選擇了向貝爾求救,從那時候自己就懂得了生命的珍貴。
貝爾叔早就給過自己最好的忠告,那就是——
活著便是最大的冒險!
樂愷仿佛最卑微的偷生者,低到了塵埃里,卻在塵埃里開出了花兒來!
樂愷的心情也是如此,活著,如此卑微,卻又充滿光輝,值得壓榨一切,哪怕只是多活一秒,也是值得的。
向死而生!
就差沒有幾步了!樂愷看著越發接近的目的地,一邊壓榨著身體里的最后一絲潛能。
身后不斷的傳來圣甲蟲爆破的聲音,胡狼戰士揮動戰斧揮砍藤蔓的聲音,還有木乃伊一步一晃的走在路上的聲音,那都是無常索命的聲音,不斷驅趕著樂愷往前。
聲音越來越近,而樂愷手中的魔豆已經用完了。除了樂愷自身脆弱的肉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阻擋的東西存在了。
一定一定要在他們之前到達棺材那兒!
最后一步!
然而樂愷眼中的水銀色迅速退去,壓榨的潛能也最終消散,如同一個彈起的彈簧,終將縮回去,陷入沉睡。
還不能停下啊!
樂愷發出無聲的吶喊,渴求著最后一絲力量,全身上下的傷口在失去第一奇跡的保護后,紛紛開裂,留下一地的鮮血,而樂愷也在疼痛的刺激下,找到了最后那一絲力量。
樂愷看著眼前的棺材,將一只手搭了上去,五指按在棺材上,用力按得發白。
一定還有力氣的……
下一刻,樂愷陷入一片黑暗,送來了代表希望的棺材。
只是他沒有看見,當他疲憊的陷入昏迷后,棺材的蓋子打開了,從里面伸出的暗黃色的繃帶,就像最靈巧的蛇一樣,卷起了樂愷。
然后那繃帶就像伸出的舌頭一般,將樂愷卷進了那所謂的嘴巴——棺材之中。
“奇跡是不存在也是存在的,它就在相信奇跡的人的心里!”青年輕聲笑道,隨著化為一片光屑飛回了樂愷的身體里面。
“這是……”太陽王“垂死病中驚坐起”,看著那本應不可能打開的棺材,眼中閃過了不敢相信的驚喜的光芒。
“這就是自然之子的力量嗎?”太陽王呢喃道,眼中露出了一絲迷茫。
緊接著,棺材蓋緩緩關閉,嚴謹的封存了起來,就像它從未打開一般。
隔絕了外界的喧囂,狹窄的棺材中,只有樂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