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
沉默半會,趙原論突然反手持刀,重重一刀插進土中。
他的氣息越發的重,直到一刻鐘后,才慢慢恢復。
趙原論看向了韓易云,抓住他腰間別著的龍鳳玉佩,一用力,便把它拔下來,放進懷中。
他站起來,看向縮在小丘底部的梁沖姐婿二人。
梁沖年歲尚輕,因此他的姐姐姐夫年紀也不大,大概有二十七八。
因為年輕,又沒受什么傷,他們二人臉色尚好,兩位老人狀態就有些不對了,不僅臉色隱隱發青,而且眼睛朦朧,似乎看不太清。
“扶上你們父母,趕盡走。”
趙原論盡量克制自己,用正常的語氣說話,他指著河流上源的方向,又繼續說,“順著河流走,待會我會追上你們。”
但即便是努力克制,他的聲音依舊顯得很冷,加上面容平淡如死水,更添冷意。
梁沖姐婿住在郊外,與趙原論并不相熟,此時甚至不敢看他,只是小心翼翼扶起兩位,盡量快離開。
等梁沖姐婿走出一段路后,趙原論掃視周圍,目光停在一塊土石上,那處有一具太監的尸體,胸膛被細長的子刺貫穿牢牢插在土石中。
趙原論走去,取走子刺,又在附近的一顆樹上找到插在樹干的母刺。
再用布條將兩根刺纏起,掛在背上。
做完這些,他又走回梁沖的尸體處,拿出一枚六道追魂令,雙手分別按在令頭與令下角處,推按兩下。六道追魂令咔嚓兩聲,忽然解成三部分。
兩處外殼,以及中間的核心部分,以及隱隱露出的黑色粉末狀東西。
這是火藥,韓易云不能曝尸荒野,北野狼野狗啃食,所以必須燒掉。
往韓易云尸體倒上火藥后,他掏出火石。
嘭,火石碰撞冒出火星,落到了火藥上,一下子便冒起大火。
趙原論便靜靜地瞧著火焰一點一點吞噬韓易云的尸體,直到火焰侵蝕近了,他正想要離開時,余光卻瞟了什么。
韓易云的胸膛處,露出了什么東西。
趙原論眉頭稍皺,蹲下身子扒開韓易云的衣服。兩個東西就掉了出來。
一本破舊的本子和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是韓易云女兒的玩偶,趙原論清楚。但這書籍他卻不明白了。
趙原論翻開書籍,掃了幾眼,就又重新合上。不是什么東西,只是記載刺法的武功招式。
收好書籍,他又將布娃娃丟到韓易云的身上,讓它隨著火燒成灰燼。
而后,他才轉身,追上梁沖一家。
只是心底默默重復
“劉瑾…必須死!”
————
河流下源,離小丘不遠的地方。
樹木稀疏,連灌木都不會很多,倒是剛剛齊腳背的青草挺多。
草地又鋪著一層繡花的毯子,陰柔男子跪坐其上,身前擺張小桌,桌上有一盞茶壺,兩只小杯,杯中有茶。
“陳旗長,不知張公公交代你的事…你做的怎么樣了?”
陰柔男子端起茶杯,輕抿了口,看似閑逸。但他的軟劍就插在腰間,劍柄離手不會超過一掌的距離,看似跪坐,但下盤稍起,隨時都能站起來。
他聲音陰柔,里面卻隱隱裝載一絲忌憚,但更多是質問。
陳青持劍站立,身形筆直,他先前說是與趙原論出來找婦孺,實則一路直往此處——不過也沒錯,他的確找到了婦孺,只不過不打算帶回天險崖罷了。
陳青雙腿盤旋,說道:“若非李公公太急,以至某還未試探出證據是否在趙原論身上,或者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某早就完成了張公公的交代了。”
“說的倒是好聽,但驛站處咱家可險些被你炸死,十幾位大小公公更是再也回不來,如今劉瑾造反的證據遲遲沒能找到,錦衣衛又沒能滅口,劉瑾派來的錦衣衛又已經追上來…
這又叫咱家…如何與公公交代?”
陰柔男子嗓音尖銳,右手悄然握住了劍柄。
他雖然口頭寧和,似乎和陳青說著計劃的事。
但計劃早應該在驛站時完成只是此時他搞不清緣由,才虛與委蛇。
事情始末是陳道文日前上折,折子上卻寫到已找出劉瑾造反的罪證。
張公公意外得知,便暗中扣下折子,換上尋常劉瑾的罪證。
偷龍轉鳳,以微末替造反重罪糊弄劉瑾。
自劉瑾當權,囂張跋扈,折子若想達帝聽,必須由劉瑾先過目。這折子自然不可能在經過劉瑾的檢查下到皇帝手中。
因而張公公暗自將那份記載劉瑾造反證據的折子扣下,替換的輕微罪責折子則按照老套路,落到劉瑾手中。
之后本該十分簡單,張公公私下找到這份證據,而后抨擊劉瑾。
但他卻沒料到那份罪名較輕的證據落到劉瑾之手后。
劉瑾居然氣急敗壞,當天蠱惑陛下,貶謫陳道文,晚時更是派錦衣衛殺人滅族以立威。
但時來運轉,那派去殺人滅族的錦衣衛卻恰好是早前與他們一系有聯系的錦衣衛。
陳青。
理所應當,張公公派他早到陳青,以重金酬謝,讓他替張公公找到證據。
之后的是也十分簡單,殺人滅口——陳青知情,自然也要死。
若是如此下去,那事情十分順利了。
但事情偏偏不會那么順利,在約好的驛站處,他非但沒拿到證據,反而搭上十余名太監。
換而言之,陳青不聽話了。
這事雖是意外,但也并沒有出乎他意料。只當陳青已經明白若他拿證據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拼死反抗罷了。
先前求錢,因而替張公公辦事,后來求命,因此抵抗張公公。理所應當。
他早前偷襲陳青,也是因為明白這點。
但是如今陳青居然自己一人找上門,這就出乎他的意料了。
明知是死,亦要獨自前來。
何故?
陳青解開虎紋劍,放在桌上,而后隨地坐著,端起茶壺隨手一砸,茶壺破裂,爆出兩種顏色的茶水。
一種正常,一種顏色翠綠,落在草地上,花草枯萎。
與此同時,十數名太監倏忽出現周圍。
但陳青臉色如常,只是稍微摸到了桌上虎紋劍的劍柄,陰柔男子更是瞇起了眼。
陳青嘴唇緩緩張開:“如何交代?李公公要的是督公造反的證據以及我等十人的性命。只要有了這兩樣東西,李公公自然能向張公公交代。”
陰柔男子眼睛稍微瞇著,思索半會,實在想不明白陳青要干什么,沒理由是來送死的。
但他明面上卻沒有露出困惑,而是笑瞇瞇地說:“既然陳青旗長要把命交給咱家,那咱家就不客氣了,來人,給陳旗長一柄自刎的匕首。”
陳青眼睛瞇了起來,直到一位太監持匕首走到他身旁時,一道刺耳聲暴起,劍光抹過,那端著匕首的太監自頭頂到下陰,竟然裂開兩半,而后內臟加上血液爆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周圍的草地被糊上一層惡心的紅白混合物。
周圍的太監紛紛嚇得退了幾步,甚至是陰柔男子也霎時拔出了軟劍。
“陳某的命,只有膽子大的人能拿走。”
“天險崖,一線天,十余日后,天險崖聚,屆時陳某將其余九人的性命奉上。”陳青說完,持劍便走。
幾名太監膽戰心驚,紛紛退開,留出一條路。
陳青便順著空道走,等他走出幾步,一直沒說話的陰柔男子才突然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再信陳旗長一次…若陳旗長將證據以及其余九名錦衣衛的性命奉上——張公公必有重謝…
這天龍玉是陛下賜予公公,公公轉手贈給咱家,今日咱家便將其送給旗長,已作前資。”
說完,陰柔男子掏出一枚玉佩,丟給陳青。
陳青頭也不回,轉手接過,腳步從未停過,只是留下一聲:“謝過。”
許久,他的身影不見了。
之后,有一太監湊到陰柔男子身旁,小聲細問:“李公公,咱們就真的信這錦衣衛了?天險崖可能有埋伏。”
陰柔男子說道:“他…信不過,但若是天險崖有埋伏,也能說明他們已經是山窮水盡,只能拼死一搏——何況家屬尚在我們手中,即便是陷阱,也不憂!”
————
陳青一人一劍,往天險崖方向走,直到路過了一處并不是很高的懸崖邊。他拿了適才陰柔男子給他的天龍玉,隨手往懸崖下一丟。
他又走了幾步,然后才停下來。
“出來吧,思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