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臨寒出山前。
“去哪偷?”
“孔府。”
“偷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
“......師父,我們說話能少點套路,多點真誠嗎?”
“何為‘套路’?”
“......就是‘賣關子’的意思。”
“原來如此!為師又長了一份見識。”
“那么?”
“不能。”
“......”
“師父,你真的不擔心哪天我會在你最喜歡吃的蟹黃粥里放老鼠藥嗎?”
“吾何懼老鼠藥也?!”
“......你狠。”
“好歹多給個提示吧!到底要我偷什么玩意兒啊!!!”
“你到了就知道。”
“......這不是和前面一句話一模一樣么?”
“非也,有一字之差。”
“......師父,我想打你。”
“徒兒,你不是為師的對手。”
“......”
......
話說張臨寒在得知武當七劍準備捕殺李三后,雖然決意不回山,但還是飛鴿傳書李三告知他這個消息。
以下是這對師徒的書信內容:
“師父!武當要派人來殺你啦!快跑啊!”
“不急。”
“還不急?!你不要命啦!”
“不要。”
“......師父,你沒問題吧?你別嚇我......你膽子什么時候變這么大了?上次我們偷完周大娘家的雞被大娘追著打的時候你跑得比誰都快。”
“不同。”
“哪里不同?”
“上次心虛理虧,跑的自然要快。”
“這次就不心虛了?”
“君子立于世,全憑一生浩然正氣,氣正自然不心虛。”
“師父......我們是‘梁上君子’,是違法之徒,何來氣正之說?”
“法不容盜,盜自然不能容法。我等可有橫行霸道?可有欺善揚惡?可有助紂為虐?可有取民眾一針一線?都沒有。所以我等行事,無關法也,只求問心無愧即可。”
“......師父,我們不是偷過周大娘的雞么?”
“......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為師睡去,在孔家取不回東西莫要回來見我!”
“......”
......
“看師父這反應,應該是早就知道武當派來人了啊。”張臨寒自言自語道。
他摩挲著手中的信鴿,回想著師父的話——“法不容盜,盜自然不能容法。我等可有橫行霸道?可有欺善揚惡?可有助紂為虐?可有取民眾一針一線?都沒有。所以我等行事,無關法也,只求問心無愧即可”。
“師父,‘君子’二字畢竟只是戲稱,倘若當真,哪里還做得了小偷啊?再退一步說,即使你問心無愧,卻免得不了他人心中有鬼啊。”張臨寒輕嘆一聲,把鴿子放飛了。
不過這也可能是他與自家師父的差距所在——他做事認真一絲不茍,卻只是想當一個妙手空空自私自利的神偷;李三干活懶散玩世不恭,卻有著一股任俠仗義笑看紅塵的豪氣。
所以,張臨寒只能做一個神偷,而李三,可為俠盜。
就是不知道,日后會不會跟師父分道揚鑣了......張臨寒望著那一輪嵌在空中的月輪,出神想道。
“健子?做什么呢?還不跟我一起去端菜?今晚可有大客人,讓肖婆婆看到你這副怠慢的呆樣非得把你屁股抽開花不可!”一個穿著藍灰色奴才衣服的少年突然冒出來拍了自己一把說道。
“曉得曉得,我這就去。”張臨寒撓頭笑道。
張臨寒此時也穿著一身奴才的衣服,左襟上繡了一個正楷的“孔”字——他為了探清孔家底細,在演一個“小廝”的角色。
自從幾日前與武當眾相遇在同福茶館后,他頓感身上任務沉重許多,便加緊了行盜速度——本來他是想憑借輕功偷偷溜進去的,但看著孔府四周密不透風的守衛和徹夜不熄的火把,他覺得偷溜進去而不被發現還得摸到李三讓自己偷的東西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是,孔府如此嚴密而繁復的守衛也有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讓張臨寒愈發確定,那個“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的孔老爺心里有鬼。
為了能更進一步的查明南陽城里權勢滔天的孔老爺的底細,不得不假扮成一名小廝混進府里,正巧孔府招收奴才,他稍微易容移骨后便被招了進去,還簽下了賣身契,名字自然不是他的名字,畢竟他可不想真的賣身給一個臭老頭。
至于給人當奴才很丟人這種想法......從來沒有在他的腦子里停留過一秒。首先,他不會在孔府久待;其次,他也不是“健子”;最后,他這個人其實還是蠻不要臉不要皮的......
張臨寒緊了緊身上的奴才衣服,卑躬屈膝地進了孔家大廳。
......
南陽城外,無根山里,君子門內。
李二坐在月明湖邊洗著衣服,耳邊一綹柳葉一般的發絲輕輕的垂擺。
洗了好一會,雖然她已經很省了,但她和阿爹的衣服比較多,皂角還是快要用完了,李二微微有點苦惱。
忽然腦袋被一塊東西砸中。
李二撓了撓頭,望著眼前那塊東西。
一塊全新的、沒用過的、皂角。
李二慣例似的抬頭望去,果不其然,阿爹悠哉悠哉地躺在頭頂地樹枝上啃著香梨。
“傻妞,洗衣服皂角都不多帶幾個,全憑手洗么?”李三咬了一口梨,含糊說道,“你那師弟可比你豪闊多了,每次洗我的衣服恨不得把所有的皂角都抹我衣服上,衣服香的跟倒了一大桶胭脂水粉似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穿出去。”
“呼,那是阿爹你老是捉弄他,所以他才拿你衣服泄憤吧。”李二抿嘴一笑。
“呵!師父捉弄徒弟,純屬天經地義。”李三壓著蹩腳的韻,搖頭晃腦道,“你老爹我當年也被我師父當個皮球似的捉弄來捉弄去,這是我們門派的傳統。繼承人都得翻來覆去顛來倒去地折磨個好幾趟,畢竟‘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阿爹又開始“念經”了......李二默默地回頭洗衣服去了......
“對了,你師兄跑哪去了?”李三把咬完的梨隨地一扔,突然問道。
“師兄他下山去了。”
“下山去尋他的相好是吧?哼,天天偷完東西在別人床頭留朵花的白癡,行盜之時還破綻百出,處處留情,他以為自己是去逛青樓嗎?”李三冷笑道。
李二沉默不語。
“‘盜者十戒’第二戒便是‘戒色’——‘盜者若淫,偷香竊玉,必死無葬身之地’,這幾天我看這蠢貨面無血氣,腳步虛浮,怕是早已破了元陽之身,哪天一個腳軟估計就要栽在別人手上。”李三搖頭道。
“阿爹你為什么不制止他呢?”李二突然問道。
“第一,他不是繼承人;第二,你老爹我雖然很閑,但是還沒有閑到喜歡去管別人的私事;第三,祖訓已經寫得夠清楚了——‘盜者若淫,必死無葬身之地’,他鄒星幕又不是不識字,哪里會看不懂?既然看懂了又不愿遵循,那我又何必去費這口舌?‘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李三搖頭晃腦道。
“......”李二低頭不語,她跟師兄從小一起長大,宛如兄妹,此刻見師兄誤入歧途自然難過。
“好了,莫要提那個敗壞門風的家伙了,我們來提提你的親事吧。”李三突然嚴肅臉地湊到女兒面前來。
“啊啊?”李二愣了一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后大羞,惱羞成怒道,“阿爹你亂說什么呢!?”
“我沒亂說。”李三鮮有的正經道,“你今年十八了,已經是老姑娘了,還不想著找個婆家,難道打算在你老爹我這吃一輩子么?”
“我我我......”李二從沒考慮過這等事情,此刻被李三逼著考慮,頓時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不想嫁?還是想不到嫁誰?”
“......女兒不知。”
“我給個提議如何,”李三十分正經嚴肅道,“你覺得你師弟怎樣?”
“......師弟心氣極高,將來怕是要遠走高飛的,我,我配不上他......”李二大羞,轉頭望向湖水里、柳葉下倒映的一輪清月支支吾吾道,面上的緋色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頸,只覺心亂如麻。
“嗯......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拒絕,看來是沒問題。”李三自言自語道。
“阿爹!”李二罕見的露出小女兒的情態,揪著自己父親地手不放,“你在想什么啊?!師弟年紀尚小,哪里會考慮這種事情,倒是你!為什么一定要我嫁給他啊?!”
“呵,他畢竟是我徒弟,人品能力我都信得過,你婚后生活必定幸福美滿。更何況屆時把你嫁過去他難道還敢向師父我討要彩禮錢?“李三捂著下巴嘿嘿笑道,“既給女兒找了個好歸宿,又一下子省了一大筆嫁妝,好事成雙,豈不美哉?”
“......”李二突然有點明白為什么師弟這么“痛恨”自己阿爹了。
“誒,二二你拿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