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想不出要給什么反應比較好,所以他遲疑了好一會,卻無意間給了武當眾一個“此人寧死不屈,鐵骨錚錚,蔚為難得”的印象。
也算歪打正著了。
三球兒等不下去了,他怨毒地叫罵道:“師兄!不用白費口舌了!從他這是得不到什么消息的!還不如早點動手弄死這個骯臟下作的小賊!竟敢傷我莫師妹!我要把他剝皮充草!懸顱城頭!”
“稍安勿躁,師弟。”宋朗清安撫邱逑裘,對著鄒星幕點了點頭,示意他去說降。
鄒星幕其實心里是不情愿的,因為他想張臨寒死,他可不希望出現什么變數,倘若張臨寒真的降了該怎么辦?他還怎么殺人滅口?
鄒星幕移步至少年身前端起一副親切笑容道:“小寒,好歹我們同門一場,師兄我給你指一條明路罷——只要你說出‘惡賊’黑燕子派你來這的目的,我便會替你向宋師兄求情,求他饒你一條性命。”
張臨寒沉默不語。
“還在想什么呢?難道你還想袒護他么?不可能的,宋師兄已與我商議好,明日便要入山討伐‘黑燕子’,你無論如何都救他不及。”
張臨寒還是沉默。
“小寒,你當真不肯說么?倘若你現在投降告饒還會有一線生機,可若是始終執迷不悟那便休怪師兄無情了,此番討伐必誅李三,你再堅守下去也不過是個給君子門陪葬的下場罷了。更何況李三根本不值得你對他如此忠誠!想想看我們這些年辛辛苦苦爬上爬下盜來的錢都去哪了?連一絲一毫的分成(和諧)都沒有!全進了李三的口袋!!憑什么!如此自私自利的畜生!你為他賣命至此,值得嗎!??”
鄒星幕巧舌如簧,百般勸說,感情飽滿,動人至深,說到后面更是面目扭曲,憤恨怨毒,直呼他曾經的師父——“畜生”。
終于,張臨寒不再沉默,他抬起頭對著宋朗清的方向平靜說道:
“可以把你家的‘狗’拴起來嗎?它好吵。”
話音剛落,便再無聲響。
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倚著楠木房柱的神秘少年打破死寂放聲大笑。
邱逑裘嘻嘻怪笑。
魚朝陽魚負陰面色古怪。
宋朗清雙眼瞇起。
鄒星幕面容瞬間赤紅,死死地盯著張臨寒,雙手骨節爆響,幾欲殺人。
“你回來吧,鄒師弟。”宋朗清眼看鄒星幕快到失控的邊緣,輕聲說道。
鄒星幕身子一僵,然后緩緩地轉過身來,笑意如常地抱拳道:“是,師兄。”
一副恭敬如常低眉順眼的模樣,仿佛先前的暴怒都是虛幻。
邱逑裘意味深長地望了鄒星幕一眼。
三球兒哪里看不出鄒星幕的“小心思”?這番表面上“情真意切”的勸說實際上卻是歹毒無比——他不停地強調張臨寒不投降的下場是如何凄慘、并且多次辱罵少年尊敬的恩師,目的就是為了激起少年心中的憤怒憎恨,斷了少年屈服告饒的念頭和退路,用言語誅殺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這個姓鄒的根本就不想讓他的師弟活著,連一絲絲表面的希望都給他斷掉。
自作聰明的蠢貨,真當宋師兄看不出你的意圖么?他只是不說罷了,師兄可是最討厭別人“多事”了。將來入山之后你的日子怕是不會太好過嘍。邱逑裘望著一旁恭敬神情的鄒星幕,心里冷笑連連。
宋朗清驀地站起身來,負手而立,俯視著少年染血的雙眼。
張臨寒也知道那人來到自己身前了,不過他眼睛疼,脖子還酸,懶得抬腦袋看他,反正什么也看不見。
宋朗清平靜道:“先前之所以屢屢勸說你回頭是岸,原因有三。一是因為我等正道弟子不想多造殺孽,能挽回一個是一個;二是因為我見你年紀尚小,不忍讓你誤入歧途,多行不義;三是因為你天資不凡,我起了惜才之心,想將你與你師兄一并收入武當門下。”
此番話語一出,魚負陰魚朝陽面面相覷,似是不明白師兄最近發了什么神經,老是要收一些旁門左道的弟子入武當山門。
神秘少年輕笑一聲,顯然毫不意外。
邱逑裘不以為然,因為他與師兄相處多年,知道師兄所言非真,不過是在用“計”罷了。
此乃“攻心之計”——先讓少年覺得自己并不想真的針對加害于他,讓他理解自己的所為,降低他的戒心、削弱他的敵意;而后便拋出一個極為誘人的橄欖枝——“加入武當派”,尤其是后面這根“橄欖枝”,對于天下間所有習武之人簡直是莫大的誘惑!能夠加入“救世武門”的武當派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殊榮!更何況還有機會參悟到高深的武學典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從此修為一日千里,斬奸除惡,揚名天下,迎娶才貌雙全的女俠仙子,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在如此光明、美好、遠大的前程面前,還有什么痛苦屈辱放不下的?還嚴守什么勞什子秘密?還做什么狗屁倒灶的小偷?
邱逑裘微笑著望著低頭沉默許久的少年,心想果然還是師兄厲害,殺人誅心,此計妙極啊。
......
然而,邱逑裘看得透的東西,鄒星幕卻看它不透。
自打宋朗清說出招攬之言時,他的笑意雋永的面容便極為僵硬。
筆挺瀟灑的白衣下那顆扭曲的內心瘋狂吼叫: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那么看重他!!!我才是你現在的師弟!你應該多多關注于我才是!!論武功我比他高,論資質我更是勝他百倍!他要一個星期才能學會的武功我一天便能練得爐火純青!為什么你們都那么看好那個愚笨的蠢貨!
鄒星幕笑意不減,眼神卻嫉恨至狂的望著石柱上的師弟,雙手指甲深深地刺進肉里,紅色漸漸涂滿了掌心。
倘若此時被綁在石柱上的不是張臨寒而是他鄒星幕,恐怕他早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他背叛師門、殘害同門,不就是為了能不再偷雞摸狗的過日子?不就是為了能讓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層樓?不就是為了能光明正大地享受大派弟子受人仰慕的風光?
然而,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居然會有人像個傻瓜一樣拒絕這份天大的禮物——
少年做了一個極為放肆的動作: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