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手中刺入實物的踏實感,鄒星幕欣喜若狂。
終于......終于成功了!!
不惜自受一掌中傷肺腑嘔心瀝血演戲給同門看,
不惜惡心自己連連喊這個老頭為“師父”,
不惜背叛師門甘為武當眾做先鋒做牛馬,
可不就是為了此時此刻!!
終于......師父死在了我的手上......
看吧老頭,我殺死你了,這不就證明,我比師弟強?更比你強?痛恨嗎?沒用!后悔嗎?晚了!!
以我鄒星幕之天資,本就不該做一輩子的飛賊,更何況你連衣缽都不愿意傳授于我!我如此行事也是為了自身前途著想!
鄒星幕笑意盎然,望著刺入墨黑襕衫的長劍,等著它滲出令人歡欣的鮮血出來。
宋朗清見這一劍功成,嘴角微微揚起,果然不出意料。
昨晚鄒星幕親自前來為他解憂排難便是為了此事——鄒師弟所言,兵不厭詐,既然不知他師父武功高低干脆便行詭計,先取信于他,首先,讓李三以為自己的小徒弟已然背叛自身,為此,他提議將張臨寒點穴換衣帶上無根山,即使李三先前對自己的說法有所疑慮,但當看到徒弟身穿武當道袍站在武當眾之中時便由不得他不信;
然后,上山告知李三“師弟叛門”的消息,而為了增加自己話語的說服力,他甚至甘愿自受宋朗清一掌,傷勢則控制在不礙行動的范圍內。
最后,在李三見過了身處敵方陣營里的“張師弟”后再在師父眼前表現出這一幕“怨怒交加”、“憤恨欲狂”的忠耿模樣,假意殺叛賊,實則是刺殺李三。
重重疊疊的計謀,一環扣一環,為的就是讓你身死道消!
殺人的劍雖不利,但好在殺人的心夠陰。
就算你輕功了得,又如何能逃出生天?
你李三今日如何能夠不死?
鄒星幕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他甚至想大笑一聲。
武極瞥了眼鄒星幕,又望著中劍的李三,嘴角不知為何卻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嘖嘖嘖,好一個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的小牛鼻子。”
一個揶揄輕松的聲音響起。
李三瞅著笑容僵硬(被點穴后保持這個臉部動作已有三個時辰了能不僵硬嗎)的小徒弟,摸著光溜溜的下巴調侃道。
眾人愕然。
鄒星幕仿佛見鬼了一般抬首仰望著他那從來都不知底細的師父。
李三轉頭瞥了眼握劍刺殺自己的大徒弟,微微搖頭道:“你我師徒一場,雖然我不喜歡你但也不愿見你入了歧途,先前多次勸你下山便是希望你迷途知返,可惜,可惜。這一劍當是送你的,從此我們再無師徒關系。”
言罷,輕輕的一掌拍在了他的肩上——
就像在推一扇門——
那拂云推虹般的一掌便將鄒星幕推到了好幾百步之外!
“咳......咳!”鄒星幕被“推”得在地上連滾好幾個跟頭,吃了好幾塊土,吐了好幾口血,雖未致死,但也是受了不輕的傷勢。
他駭然地爬將起來,灰頭土臉,驚怒地尖聲怪叫道:“這不可能!為什么你能看穿我!?為什么你不死!?為什么你中了我一劍后還能安然無恙!!?”
為什么李三一眼便看穿了鄒星幕?
首先李三個人以為鄒星幕等人對小徒弟張臨寒的穴位沒有點到位,泄露了“天機”。張臨寒在鄒星幕動手前便跟他使勁地眨右眼皮子——這個動作只有他們師徒間知道,意思是:真相顛倒;李三看到了這個動作自然就立刻通曉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從而有所防范。
其次,不是出于對張臨寒人品的信賴、也不是出于對鄒星幕人品的不信賴,李三之所以能看穿這件陰謀只是因為他從來都不信任任何人。
不信任自己親手帶起來的徒弟,所以張臨寒鄒星幕做了什么都不能危及到他。
不信任常年陪伴自己左右的女兒。所以他叫女兒下山。
他是真正的“無信者”
真正的“孤家寡人”。
但正因為孤獨,所以只能靠自己,所以格外的強大。
......
比起李三一眼洞穿鄒星幕等人的詭計更讓武當眾嘆服的是李三的武功。
武當眾人震驚地望著李三,這簡直聳人聽聞,居然有人能身中一劍后還能活蹦亂跳運掌將人擊飛至幾百步之外?!
武極雙目圓睜,瞳孔緊縮,細細地望著負手而立的李三,只見他身上中劍之處、腹部破損的衣衫之內、古銅色的皮膚上留下了淺淺的白痕。
“他練的是硬功!而且修為不低!”武極眉頭緊皺,動容道。
眾人微惘,一個溜門撬鎖飛檐走壁的盜賊......練硬功?還能憑借一身銅皮鐵骨擋住鋒利的寶劍???
張臨寒瞪大了眼睛——我師父這么厲害?!!
鄒星幕也惘然地望著自己曾經的“師父”——硬功?高手?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想來,老頭那寬廣的墨黑襕衫下究竟還藏了什么本事他竟是一概不知。
跟在老頭身邊十年,不知道他的武功如何,不知道他的過去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如何。
這很荒唐,也很正常。
在李三那嬉笑怒罵的外表下,任何人都很難看穿他的真實想法。
一想至此,鄒星幕怨憤地叫道:“活該你今日必死!對至親隱瞞,對徒弟隱瞞,誰也信不過!帶著你的衣缽去死吧!沒人會替你收尸!”
李三眉眼淡淡,充耳不聞。
早在崖邊之時,他便看出這個大徒弟心性出了大問題,所以勸他早早下山,如今看來,他好像不太領情。
宋朗清眉頭擠成了一個“川”字,如他這般事事算計之人最是煩厭超出算計的人和事,因為那意味著極大的變數,很可能讓自己的謀劃落入一個自己所不愿看到的糟糕結局。
宋朗清深吸一口氣,向前站出一步,肅聲試問一句:“敢問閣下曾經可是少林寺的‘十八銅人’之一?”
他開始尊稱黑燕子為“閣下”,不是因為此人的身份,而是因為他的駭人硬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硬功擋刀劍容易,可是如眼前此人不運氣,不走勁,純靠肉身強度來抵擋身前一尺之地之快劍的人,他只在少林寺的“銅人巷”里見識過。
“不曾當過禿驢。”李三負手而立,笑意淺淺,話語里眼眸里盡是對那座“天下武宗”的蔑視。
宋朗清眉頭一皺,隨后舒展,的確也是,此人性情如此狂傲不遜,行事如此怪異出格,怎么可能是向稱“中正堂皇”的少林寺門下弟子?
既然不是“七大門派”里少林弟子,那便好處理了,雖然眼前此人武功不弱,但自己這里可是有足足五名正宗大派的弟子,更別說還有“武極”師弟在場,他并不擔心;怕就怕這“黑燕子”是七大門派之一的門下弟子,屆時斬了他的頭顱跟七大派之一結下一段仇怨可就要令人頭大了;不過他的徒弟還捏在自己的手上,量他也不敢下死手,只是用人質威脅這招到底是上不得臺面,能不用就不用。
“師兄。”武極驀地上前一步道。
“嗯,去吧,武極師弟,讓他看看我們武當的至高絕學。”宋朗清微笑道。
“敢不從命?!”武極倒持太極古劍行禮正聲道。
少年持劍緩步走向李三,劍意充沛如陽。
“青衫仗劍少年郎,長歌問天試鋒芒!好風采!你叫什么名字?”李三鼓掌喝道,眼底盡是欣賞的笑意。
少年振衣揮劍,意氣風發,墨玉般的眼瞳里慵懶之意盡去,涌起一抹如巖漿般滾燙的狂熱赤色——
他回道:
“武當,張武極。”
“承蒙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