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穿著迷彩的背心和軍褲，皮膚黝黑，似乎還是個在役軍人，看到與唐主任站在一起的方小禾，表情閃過一絲好奇。
“今天的感覺怎么樣？”劉明東在機械義肢上東敲西敲，嘴里問道。
小王用機械右手“啪”地行了個舉手禮，“報告首長，今天的感覺非常好！”
“放下，放下。”劉明東不耐煩道：“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雖然劉明東戴中校肩章，叫首長也沒錯。但文職干部并不是真正軍銜，不行軍禮也沒毛病。
小王嘿嘿一笑，把機械手臂又放下。
整個抬臂和放下的過程顯得十分流暢和自然。
“給我們專家說說你的使用感覺。”劉明東指了指站在人群中的方小禾。
“專家？”小王眼中的好奇變成了驚訝，不過出于軍人紀律性，他當然不會隨便提問。
小王想了想后認真回答道：“裝上義肢后，基本的日常生活沒有問題。而且現在有了腦機輔助控制，射擊成績比原來更好。”
方小禾一頭黑線，“你都裝上義肢了，還惦記著射擊成績呢。”
看得出來，小王的確沒有任何的沮喪或悲傷情緒，還頗為開朗。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帶著義肢轉了一圈，“整體活動還是略微不方便，還有手指的響應速度感覺慢了點。”
小王又攤開機械手，展示了一下手指的開合運動。比起人手的活動速度來說要慢上很多。
劉明東對著方小禾扯出個笑容，“這還要多虧了你的腦機。我們這款肌電義肢原來在響應速度和準確度上都差強人意，而且復雜運動的性能更不盡人意。”
“現在有腦機輔助控制肘和腕關節，整體靈活性比以前高多了。但是手掌部分的運動控制比較復雜，還沒找到好的解決方案。”
方小禾眼前的這只機械義肢采用了仿生結構，有手掌和五根手指，也有三個手指關節可以完成五指的開合動作，但是比起真正的人手來說，還是有明顯的遲鈍感。
這很正常，因為人手是人體最靈敏的器官，也是最精巧的工具，想要做到完美仿生本來就不容易。
用一系列數字來說明。每只手有27塊骨頭，24個關節，這些骨頭由123條韌帶聯系在一起，由35條強勁的肌肉來牽引，而控制這些肌肉的是48條神經。
看似不大的人手上有這么多控制單元，完全仿生機械手的制造難度和控制難度可見一斑。
方小禾想了想才問道：“機械手的運動控制沒有采用機器學習算法？”
“怎么沒有？”劉明東苦笑道：“但是訓練效果似乎達到瓶頸了，小王帶著這個義肢已經快半年多了，運動效果就維持在目前這個程度。”
總得來說，就是機械手的運動準確度和速度勉強在合格線上。
“是什么算法？”方小禾倒是對控制這塊比較感興趣。
劉明東旁邊一個年輕點的士官接過話題，“我們的義肢控制也是以ST的STM32單片機為核心，提取肌電信號的時域和頻域上的四種特征值，采用BP神經網絡分類算法，來實現手掌的六種動作模式……”
這倒是跟他的第二代腦機用的是同個單片機系列，要不說STM32系列單片機應用廣泛呢。
“那你在信號提取特征中采用過數據降維算法沒有？”
“也有試過，但是信號噪聲的濾波還存在點難關……”
“可以試試另一種去噪算法，用小波變換，采用瞬時相位……”
“信號分類算法呢？”
“神經網絡用的什么拓撲網絡？”
兩人快速地一問一答下去，好一會，年輕士官露出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個年輕士官叫金哲，在研究所里負責算法，師從水木大學張波院士，國內研究人工智能的先驅人物。
他自己在算法上的造詣也屬于大牛級。
一群人互相交換個眼神，能讓金哲也感覺有所獲益，就越發坐實了方小禾計算機天才的身份。
方小禾意猶未盡地砸吧砸吧嘴，就聽到劉明東說：“不光是程序控制問題，硬件結構也到瓶頸了。我們數次改進過義肢結構，不過受限于核心部件微電機的性能，機械動力性能可改進的余地不大。”
“微電機？”方小禾一愣，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個關鍵名詞。
這時候唐主任突然插話，打斷了他的思考，“現在不是有小方同志加入我們的研究隊伍了嗎？大家也不用著急，路還是需要一步步走出來的。”
“呃，我什么時候答應加入研究隊伍了？”方小禾剛想反駁，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的“任務”，又把這句話忍住沒說。
其他人啞然失笑，在場都是科研人員，一旦討論到技術問題的時候就會習慣性地忘乎所以，卻忘了現在主要是帶方小禾認識場地。
“行了，機械義肢先看到這里。”唐主任轉頭征詢他的意見，“我們下一個去看看植入式腦機？”
“好啊。”方小禾回答很干脆。
這是他來研究所的最初目的，想看看“真正”的腦機接口的現狀，植入式腦機接口是他現在在金手指里也查不到的東西。能近距離接觸了解一下很有必要，雖然他現在沒有開發這個東西的打算。
植入式腦機接口才是真正的黑科技。如果說外接式腦機只能當“玩具”的話，那么植入式腦機就是“神器”了。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外接式腦機只能是單向信號通道，就是信號從大腦到機器，而得不到機器到大腦的反饋信號，純粹的單向控制模式。
只有植入式腦機才能做到雙向信號通道，可以讓信號從機器返回大腦，使大腦直接接收來自外部設備的信息。雙向信號交流是人機直接交互的基礎，這個模式才是通常意義上說的“意念控制”。
傳說中的眼神交流，就是通過植入式腦機這個中介，讓人與人直接用大腦意識交流，而不需要語言。
當然，第二種雙向信號通道的腦機，才能在軍事領域中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
現代戰爭早就轉向信息化作戰，單兵裝備同樣少不了各種信息產品，有戰術電臺、信息終端、夜視儀、激光測距儀、多種電子瞄準鏡等等。
如果有個腦機接口將這些電子設備全部直接接連到人腦，進行中心化信息處理，實現人機直接交互，那么單兵作戰能力的提高是毋庸置疑的。
比如，可使士兵在1到2秒內就識別出視場范圍內上百個威脅目標，并迅速作出決策判斷，或者將信息即時發送給戰友。
還更怕的是協同作戰能力，戰場指揮系統甚至可以瞬間分配每個單兵的作戰任務，也能即時得到所有戰場信息反饋，從而在根本形態上直接改變作戰方式。
再打個比方，有腦機的部隊玩的是地圖全開、延遲兩毫秒、團隊配合默契的LOL，沒腦機的部隊玩的是戰爭迷霧、沒人插眼、延遲兩千毫秒、各打各的單機LOL。
結果不言而喻。
方小禾在腦子YY著植入式腦機的性能，心里有種莫名興奮，就這么心不在焉地跟著眾人一起走出靶場。
一行人繼續往前，路過幾個窗口，他才猛然發現類似剛才小王那樣的肢體殘疾的軍人不在少數。
方小禾想了想才問道：“唐主任，你們的植入式腦機也是以康復治療領域為方向？”
“沒錯。”唐主任似乎聽出他意有所指，“你也看到我們這里有很多傷殘軍人了吧？”
方小禾點點頭。
“他們全都是在役軍人，只不過現在的戰場不是邊境線，而是實驗室了。”唐主任繼續說道。
“嗯？”方小禾眨眨眼睛，沒聽懂。
“這些傷殘軍人都是志愿者，配合我們研究腦機。”唐主任解釋道：“我們人機研究所最初建立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這些傷殘軍人。要知道，像小王那樣因為傷殘而退役的軍人，每年都有很多。”
具體數字是個保密信息，他只是輕輕感慨一下，沒接著說下去。
劉明東看了眼一臉沉重的方小禾，接過話頭：“這些都是為了國家做出貢獻的年輕人，小王的右臂就是在一次執行邊境的任務中被爆破炸沒的。”
“我們勢必不能拋棄他們，安置好這些戰士，幫忙他們重新恢復生活自理能力就是一個方面。找書苑www．ｚhaoshuyｕan.com 當然如果能夠重新回到戰場，這些老兵們的位置也是不可取代的。”
方小禾聽得沉默不語，原來人機研究所還有這個來由。
他以前從來沒關注過傷殘人士這個特殊群體，第一例還是岳靈的弟弟，當時給他造成的感觸就很大。而這里遇到的傷殘軍人更是一塊塊走動的榮譽勛章，他們出生入死、保家衛國，即使失去了在戰場上繼續奮勇殺敵的資格，也在另外一個戰場默默做著貢獻。
“怎么樣，小方同志，愿意加入我們義肢開發部，幫助這些可敬的軍人嗎？”劉明東感覺氣氛已經到位，悄悄對他拋出橄欖枝，弄得方小禾一愣。
“呃，我說老劉，你這就不地道了。”唐主任不悅道，“小方是我請過來的，當然要加入我們腦機開發部。”
“加入你們腦機部干什么？他又不是搞大腦神經學的，當然是來我們義肢部最好。”
“你是不是忘了那幾個腦機接口是誰做的了？不來腦機部還去哪？”
“誰說他一定要去腦機部？人家小方明明是計算機天才，我們機械部也需要編程天才，正好給我們幾臺數控機床擺弄擺弄。”又有個大佬加入戰團。
“嘿，就你們那幾臺破機床有什么好折騰的。小方，來我們義肢部。”
“什么破機床，沒我們的機床，你的義肢去哪弄？”
一群大佬直接就在走廊上開始吵了起來，為了爭奪他這個“天才”，各個嚷得臉紅脖子粗的。
“那個……植入式腦機，我們還看不看了？”方小禾在旁邊弱弱地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