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你就這么瞧不起你哥啊？”
“夸你帥都不行，要求真高......”
······
兄妹倆在這拌著嘴，距此處七八公里外的一家裝修公司中，方啟達的心情卻格外沉重。
這個木訥的中年男人實際上腦子很靈光，不然當年也不會差點考上江寧大學這種頂尖學府，只是性格實在太執拗，用程英的話說就是“一頭犟驢”，所以最后只成了一名裝修工人。
現在對方啟達而言，培養兒子成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能用雙手扛起一臺冰箱的方啟達，此刻握著手機，只覺無比沉重。
短信的聲音響了，但他卻不敢打開，好像他握著的不是手機，而是那潘多拉魔盒似的，一打開就會有厄運竄出來。
······
方啟達的同事們大多都沒什么文化，但偏偏愛好攀比家里孩子的成績，好像誰家孩子分數高，誰老子就厲害似地。
實際上，對于他們這個階層，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們的上限早已決定了，只能等自己的孩子出息了，好幫自己爭口氣，這種不少被批判的所謂畸形的教育理念，其實很大程度上都包含著對子女成材的希冀和脫離自己階層的渴望。
畢竟，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優秀。
在方羽考上淮二那年，方啟達也沒少在公司里吹過牛，卻沒承想，那些成績曾經遠不如方羽的同事兒女，在差幾個檔次的高中里，考出的分數竟是比方羽還要高。
對此他也安慰過自己，心說是兩個學校的試卷難度不同，相比他們，方羽的分數才是真貨。
但架不住次數多啊......
比如跟他關系最差的老陳，兒子在城北的一所普通高中上學，每次考試都能考到六百三四十分的成績，在那所高中里算是拔尖的學生。
老陳也沒少拿這說事，說要不是他兒子中考發揮失常，如果是進了淮二，成績至少還能再加二十分。
每每都讓方啟達啞口無言，憋一肚子火氣。
這么想著，那邊粗獷的聲音響起——
“老方，有個加班的活，干不干？”
“不了老李，我有點事，得回趟家，你去找那個......”
“哎呀你能有啥事嘛，一小時多給三十塊，來不來，老陳剛走了，說是兒子考得不錯，要回去炒幾個好菜......”
“我怎么就不能有事了。”一提到成績，方啟達立馬瞪著眼前的精壯中年男人，一手打開了翻蓋手機，心一橫，說道：“我兒子成績也出來了，我也得回去慶祝一下！”
“喲，怎么都趕上今天了。”老李酸酸地說，他有個閨女也在讀高中，談戀愛不說，每次考試成績就沒上過四百分。
有句話說同病相憐，方羽原本的成績雖然要比他閨女高出一百來分，但在淮二卻也是墊底，墊底碰墊底，兩眼淚汪汪嘛。
“怎么，學校給你發短信了？”
“嗯。”
說罷這時老李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方啟達的手機屏幕，方啟達猶豫了下，反手又把翻蓋滑上。
“老陳說他兒子考了六百......哦對，644，看給他高興的......我說老方，你倒是查啊......”
“咋了，我想回家跟老婆兒子一起看，不行啊？”
“嗨，你就是......得了，不看就不看，不就一個分嘛，瞧你......”
“嘿，老李你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方啟達被他一激，又想起方羽所說的驚喜，當下腦子一熱，也不再猶豫，大拇指一挑，很快就點開短信，“看看就看看，我怕什么......”
“......尊敬的學生家長您好，本次期末考試，高二15班方羽的成績為......”
方啟達只看了前面幾個數字，就覺眼前一黑，視野中一片天旋地轉，再也聽不到老李的聲音。
“老方，老方你咋了......”
老李看著方啟達如被雷擊的震驚模樣，也顧不上兒女間攀比的瑣事，連忙扶住了方啟達，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水杯遞過來，“我說老方，孩子沒發揮好是小事，這又不是高考，還有很多機會......”
“我閨女才考三百多分我都沒氣成你這樣，你說你......”
“咳咳......”方啟達好不容易平復些許激蕩的心情，又被水嗆了幾口，表情扭曲，五官都似擰成了一團。
“老方你先消消氣......我說，你家小羽到底考多少分，能把你氣成這樣......”老李一邊說一邊又忍不住朝方啟達的手機上瞅，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勢頭。
“咳，總分701。”這句話像是在說給自己，因為老李的聲音方啟達幾乎聽不清了，他“砰”地放下茶杯，沖著手機屏幕瞪大了眼睛，找書苑 wwｗ．zhaｏshuyuan.ｃom 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又“砰”地合上翻蓋手機，聲音顫抖地重復了一遍：
“總分，701分......”
“這小子......哪里是什么大驚喜，簡直是......”
“呃......”
“多少？！”
茶杯的水面已然平靜下來，纖毫畢現地映出兩個大老爺們凌亂的身影......
······
好不容易趕走了要自己請客下館子的同事老李，方啟達一臉傻笑地往公交車上走，一邊走一邊憧憬著方羽走進江寧大學校門的樣子。
嘿，也不一定非要上江寧大學嘛，首都大學，北華大學，都可以考慮一下，都可以......
他先前干了一上午活，查到分數后心情波動太大，又出了滿頭的汗，此時一上車，幾人被他汗衫上的味道一熏，頓時捂著鼻子后退了幾步。
方啟達也有些不好意思，按原本的習慣，他會在干完活后拿毛巾擦一遍身體，今天卻是怎么也等不及了。
方啟達沖著電話那頭興奮道：“老婆你也收到短信了吧，嘿，你不知道......”
那頭程英的聲音有些哽咽，這個平日絕口不提方羽成績的中年女人似乎永遠是一副隨和的樣子，此時卻激動地快要喊出聲來：
“701！那是七百分啊老方，比我們校長的閨女還要高五十分......”
方啟達咧開嘴笑道：“嘿，這小子，還跟我說什么班級前五，看來是逗我們開心的，呵，701分啊，今年省狀元才多少分來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