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軒苦笑著嘆了一聲。“你家那位……那夜在城門前的英姿實在嚇到我了,她為了你連沈家和相爺都不在乎,我家拿什么跟她拼?”
陳辰長長哦了一聲。
也是,以劉家的處境,若真與他打擂臺,輸了是死,就算萬一贏了能怎樣?
永遠不能小瞧一個女人在瘋狂時所能迸發出的能量,在某些時候女人比男人更可怕,畢竟最毒婦人心。
當初還因為這句話被許清菡嘲笑過……
看來劉家是因為接觸的女人太多,所有對此深有體會,所以在面對到許清菡時忌憚到直接放棄。
果然不同的角度會得出完全不同的想法啊,于劉家而言,大概也是存著與他一樣的兩害相較相其輕的想法,寧愿去賭一把李竹,也不愿去招惹許清菡。
有個有權有勢的老婆果然很爽!
陳辰笑了笑,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就像是在跟劉軒顯擺著。
“一會估計會有個人來,你猜猜是誰?”
經過這幾句話,劉軒像是也來了興致,原來面如死灰的神色好多了,直到這一句話,劉軒的臉上終于生出了一些神情和好奇。
“是……是……難不成是……冷鋒?”
陳辰微笑不語。
劉軒長長吸了口氣,神情先是落寞蕭瑟、而后嘖嘖嘆了一聲。
“倒是……沒想到竟然……他如此!真出乎我的預料,輸了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陳辰繼續微笑不語。
劉軒眨了眨眼,好奇道:“可我仍然有一些實在想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說?”
“比如說李顯年那蠢貨啊,就算他再蠢,在那等情況下,你怎么還能把他三人反殺了?”
“不管是誰,不管這個人是聰明還是愚蠢、都會有弱點,哪怕再完美的人都是如此。”
劉軒用僅能活動的腦袋贊同的點了點頭。“那我的弱點是什么?”
“你的弱點是凡事太過謹慎,從最開始的宋三一直到李顯年身死,你一直都不肯親自下場,都是借刀殺人。這樣的心思在有時候效果很好,但在某些時候適得其反,因為你這樣等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別人身上,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劉軒沉默了好一會后道:“你說得很對。”
陳辰搖了搖頭。“不過在我看來,這并不是你的最大弱點,也不是你以及你家落到今天的根源。”
“那是什么?”
“敬畏之心,你家沒有敬畏之心。”
“何解?”
“你家掌事的人中沒有任何一個有敬畏之心,在你們的腦子里從來只有輸贏和利益,而沒有對人和世事的基本尊重。
你們或許可以用你們的聰明和狠毒贏下一些東西,但你們的行為實質上是冒犯了全世界、冒犯了大多數人心中所秉持的信仰。當你們得罪了幾乎所有人的時候,結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莫說區區劉家,就算是一個倒行逆施的皇帝,最終會落得什么下場?古往今來改的朝換的代還少嗎?
當你們輸了,你們會很光棍,就像你爹一樣,扔掉自己和兒子的命時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那時的你們會覺得自己拿得起放得下,覺得自己不過是技不如人成了敗者寇,卻從來不會去思考最深層次的東西。
那便是你們為什么會輸?真是技不如人或是先天不足嗎?
別拿這個理由騙自己了!
因為你們的眼里只有利益,當然追求利益本沒有錯,誰都會追求,但要看追求的是什么樣的利益以及以什么樣的手段去爭取。
你們追到手的利益不過是短期利益,它的作用只能是麻木你們,讓你們以為自己掌握了真理,讓你們越來越冥頑不靈、最終在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所有利益永遠都是短期的,因為人生很長,長到你若沒有敬畏之心、所有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不過是成了利益的護衛者罷了,最后不僅會將得到的一切雙手奉送回去,還得用不得善終作為利息。
你家的結局不正是最好的例證么?
記得在人市街我救下小梅和小蘭時,當時我心里曾冒出來一句話,那便是……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你現在想想,我說的所有話包括結局和當時的感慨、是不是你家的真實寫照?”
這是一段很長的話,長到讓劉軒徹底沉默了下來,且沉默了很長時間。
許久后他才說道:“我們果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沒錯。”
“不過看起來你說得是對的。”
“那就好。”
“我還有一事不明白。”
“說。”
“便是李竹的嫁禍,看起來你似乎并不介意?我站在你的角度上考慮過,我覺得你很難有勝算,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如此坦然、坦然到幾乎沒心沒肺?”
陳辰咧著嘴笑了起來,笑得有些開心。
“你覺得數萬人與數百人相比,哪一個更難對付?”
“從正常情況下來說,自然是數百人。”
“這就是了,你說我坦然到沒心沒肺,其實不然,只不過是因為既然改變不了,那除了坦然接受還能怎么辦呢?而且禍福從來都是相倚的,古人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只有天知道我會不會因為這一劫又得著什么好處!
要知道先前正是因為你,這才把許清菡給逼了出來,否則我跟她怕是永無可能,這豈不正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可……那數萬人是什么意思?”
“數萬人啊……”陳辰抬手指著西南方的夜空。
“在那里嘍。”
劉軒皺著眉想了好一會,最終驚訝道:“你說的是……吐蕃?”
“聰明!”
“那千馬奔騰,是你?”
“舍我其誰!”
“好吧,挺霸氣!”劉軒苦笑道:“可惜你藏得太深,若早知是你,我才不會去招惹你這尊大佛,知道的太晚了。”
陳辰搖了搖頭。“又繞回來了,實質并不是你面對的是不是我,而是即便不是我,收拾你家的人早晚有一天會出現。”
劉軒瞇著眼,長長嘆了口氣。
“你……雖然你說的對,可其實改變不了。”
陳辰抿著唇愣了愣,最終呵呵笑了起來。
“所以……其實咱們這一段對話,說得是論一個父親的重要性?”
劉軒哈哈一笑,避而不答道:“一會給我一個痛快?”
“那你最好祈求動手之人的手別哆嗦。”
“誰?”
“宋晶晶。”
……
……
任誰也不會想到,曾經劍拔弩張、幾乎水火不容的陳辰與劉軒,有朝一日竟然能以見著老朋友一般的親密方式閑聊起來。
若深究起來,這其實與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識無關,而是彼此都需要一個人來傾聽和發泄。
因為劉軒很快就要死了。
無論如何,劉軒已不可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那一車的金銀和寶貝是劉家多年的積蓄,就這么被李竹扔給了陳辰,外加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劉軒……這個嫁禍很拙劣很囂張,但也讓陳辰很無奈。
你能怎么辦呢?難道還能把驢車送走?即使想送也送不走啊,外面一定有人盯著,到時仍是人臟并獲。
再說劉軒,這是李竹送來給他殺的,且殺不殺劉軒都得死,最終仍是會安在他的頭上。
動機一直是有的,如今再加上圖財一條,物證也有了,至于人證更是簡單,那些黑衣人肯定很多,畢竟要滅了一個偌大的劉家呢。到時隨便跳出幾個人來說是他姓陳的指使的,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雖然拙劣但卻效果很好的栽臟嫁禍,折射出的是實力上赤果果的碾壓,這便是陳辰一直未生有絲毫抵抗心思的原因。
不過于他而言,那場大火已經讓劉家徹底消失在歷史的塵埃里,等劉軒一死,劉家便將徹底成為一個名號,且過不了多久就會讓人完全忘卻,最終就像從未出現在這世界上過一樣。
翻開一個新的篇章了!
……
他仍在跟劉軒如許久未見的老友相談正歡著,直到門外再次有了動靜。
先前被踹開的門終于有人走了進來。
事實再一次驗證了他的預料,來的果然是冷鋒。
冷鋒帶了一隊人過來,不過在進家門時,冷鋒將手下全都放在了門外,而后獨自一人走了進來,走向了陳辰與劉軒。
“該動手了!”
見冷鋒過來,劉軒便閉了上嘴,陳辰則是夸張的舞著手說道:“不行的啊,我有強迫癥,一定得要他過了子夜死才行,否則我不會配合。”
冷鋒看也不看地上的劉軒,而是沒好氣的看著表情浮夸的陳辰,表現出很無語的樣子。
“子夜已經過了啊,難道你不知道?”
“啊?”陳辰愣了愣,然后懊惱的一拍腦袋。
手表被自家婆娘帶走了,打更倒是先前聽到過,三更已經過了。然而按時間算,三更是夜里十一點到凌晨一點,在零點時是沒人打更的……
于是他站了起來,接著大聲吼了起來。
“都給我出來!”
……
“宋晶晶,你身上有宋三的仇,劉軒便由你親手殺,怎么殺他我不管。不過你說不定已經曝光了,就暫時離開文州城避避風頭吧。
劉軒家原有一個莊子,被我那位敲竹杠敲過來了,目前掛在杜楚的名下,你若沒有合適的去處,可以去找杜楚,讓他把你安排過去。
不過去之前記得去找鬼五,讓他把寶貝多做一些出來,我有用,他知道是什么。”
……
“小妹,你的任務就是管好錢,另外明天讓劉小滿帶著你去找杜楚和許仲,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進門見到人再出來就行,就連話也不用說。”
……
“劉小滿,勞資要走了,所有人所有一切都拋給你了,你他娘的給勞資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我不允許出現絲毫差錯,尤其是人身安全,否則將來你提頭見我!”
……
“孫恒孫可孫易,你們準備準備,好久沒壯烈一把了,咱們再一起闖一趟龍潭虎穴去。”
……
“劉小心,你他娘的明天就給勞資滾到成都去,因為這里沒有你住的地方了。最好我明年到成都時,來迎我的是一個小王爺。我知道這很難,但再難也得迎頭而上,要知道一萬年太久,勞資只爭朝夕!
還有,不論你將來是什么身份,是王候將相還是販夫走卒,都得給我謹守本心,否則我不介意親手除掉你!”
……
陳辰吩咐了很多,吩咐完一圈后又打量了一眼圍著他的人,最終將目光落在劉強東的身上,擺出讓人看不明白的怪異神情。
“奶茶劉啊,我對你也是有個衷告的,那便是家里有個如花似玉的婆娘可以了,別在外面亂搞男女關系惹得一身腥。”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先前的那些交代都很正常,可這個勞什子衷告……怎么這么莫名其妙?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總稱人家為奶茶劉,而且跟著劉小心的這位老劉同志一直都很老實,莫說亂搞男女關系,平時就連看到女人都不敢看人家正臉,這什么衷告……什么亂七八糟的?
再者他又沒見過人家的婆娘,怎能說如花似玉?
想來他是有他的用意的吧?不明白的眾人只能這般安慰著自己。
其實這只是他的惡趣味罷了……
……
想了想后,覺得所有一切都交代完了,陳辰便再次大吼一聲。
“我那位才走沒多久,我警告你們,尤其是小妹,別想著去把她追回來,任何人都不許,否則壞了我的事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冷鋒,對視片刻后笑了起來。
“走吧。”
冷鋒深吸了口氣,薄唇輕啟。
“對不起,這事兒……我真無能為力。”
陳辰擺著手,不以為然道:“不對不對,你說錯了,你有能為力的。”
冷鋒撓了撓頭,一直冷酷的臉上罕見的生出了些狐疑。
陳辰笑道:“你可是捕頭哎,我想著我怎么著也要在牢里呆上一會,那你得照顧我啊。”
接著他扳著指頭道:“我要住獨自一人住的大房間,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就算了,不過這么冷的天,取暖起碼得有的吧?
不僅要有取暖,通風還得好,否則那么臭還讓不讓人好好休息了?
還有被褥,下面一定得鋪得厚厚的,可不能用爛稻草充數,要知道這樣很容易落下病根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若真如此將來我那位一定會來找你算賬的。
她可小心眼了,就怕別人欺負我,你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至于吃嘛……”
……
陳辰喋喋不休啰嗦了很多,多到把大伙兒都逗樂了起來。
然后他跟著冷鋒往門外走,一路走還擺著手,就像是在高興地出門旅游一般。
身后躺著已經躺到麻木的劉軒忽然大聲說了起來。
“謝謝你,不管你是因為什么,但終究讓我多活了一天。”
……
來到門外,他與冷鋒靠墻站著,冷鋒的手下便進了門搜查。
人臟并獲,總得要做到像模像樣。
他在黑夜中看著冷鋒歉意的笑了笑。
“先前……見笑了。”
“不見笑,我懂的,你不過是想用你的樂觀讓他們少些擔心而已。”
“明白就好。”
“不過你的要求我倒還真可以滿足你。”
“真的?”
“當然,誰讓我是捕頭呢,若連這點私都徇不了,還做個勞什子捕頭?”
“那……先謝過了!”
“不用謝我,該我謝你才是,替百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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