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四年四月二十六日,杜如晦出殯的吉日。
杜荷見到了他曾經的‘屬下’,皇帝派來了他的御馬,杜如晦出殯享天子駕六。
經過數日惡補和精心準備,杜荷終于能夠認全在場的人,靈堂左邊是叔父杜楚客,杜楚客旁邊站著的是三伯父杜敬同,就是之前送了很大一個莊子那位,大方人。三伯父后面站著的和大哥差不多大的青年是三伯父的兒子,堂哥杜從則。
靈堂外面左邊站著一位中年人,素白半袖衫罩著紫色的圓領官服,面微黑,留著兩撇胡子,皮膚有點松弛,炯炯有神的雙眼正盯著杜如晦的靈堂,盡管有點不禮貌,但整個人卻流露出一股濃濃的哀思,他叫房喬,字玄齡。
房玄齡背后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留著雪白的長須,素白半袖衫罩著深緋色的官服,老頭兒叫虞世南,阿耶的墓志就是他寫的。此刻他卻恭敬的側身同右邊的一位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說著話。
他叫李承乾,是皇帝李世民的大兒子,當今太子殿下,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來為阿耶出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同自己與大兄一樣戴著重孝。
虞世南對李承乾拱了拱手結束了談話,抬頭看了看天便進屋對杜構道:“大郎,時辰到了,該出發了。”
杜構精神有點恍惚,被虞世南驚了一下,趕緊回神,起身行禮道:“如此便有勞伯父了。”
“吉時已到。”虞世南長聲唱到。
眾人一聽,回神的回神,起身的起身,依親疏年齡地位立于兩旁。一群身著素白長衣之人魚貫而入,三十二杠已經備好,少頃便準備妥當。
“起靈”見準備妥當,虞世南繼續唱到。只聽“啪”一聲,伴著起靈,杜構打碎了’陰陽盆’,然后于靈前打起了白幡,杜荷趕緊去抱起了靈位,二人打頭,杜如晦的棺材被健仆們抬出,皇帝準備的靈車就停在杜府門外。
正在此時立于旁的房玄齡卻突然唱了起來“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春寒四月中,送我出遠郊。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嶣峣。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聲音愈發哽咽。
“出山”將棺材扶上馬車,虞世南繼續唱到。
杜構打幡在前,杜荷抱靈隨后,接著卻是李承乾手持‘哭喪棍’隨在一旁,這不禁讓杜荷分神,用余光瞟了又瞟,這場合卻是不敢正眼打量。
棺后杜楚客、老媽、房玄齡等親朋相隨,其后有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子長孫沖、尚書左仆射房玄齡子房遺直、秘書監魏征子魏書玉及其余官員子弟計六十人為挽郎。挽郎們唱起《薤露》《虞殯》,一路迤邐前行,向著明德門前行。
待到明德門祭祀完城隍爺,早有仆役們備好馬匹馬車等交通工具,眾人騎馬的騎馬、乘車的乘車,一路向長安城以南的杜陵而去。
一路上杜荷恍恍惚惚,渾渾噩噩,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看著手中杜如晦的靈位,竟是百般滋味不能言表,整個人只得被前拉后驅的前行著。
墓穴里已經放上幾個陶俑陶馬陶罐陶屋子,幾個罐子里面分別裝上了麥、粟、酒等五谷之物。看著杜如晦的棺槨緩緩放入墓穴。一路上都面帶剛毅的杜構突然用帶有哭腔的聲音嚎到“阿耶,到家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嚎完更是涕淚如雨下。大哥的深情呼喚深深感染著杜荷,杜荷亦是悲從中來,緬懷著杜如晦這位開創京兆杜氏大唐三百年榮耀的老祖。
“喔喔喔~~~”天蒙蒙亮,公雞的打鳴兒聲便響了起來,少頃,“啪”一聲杜荷拉開了房門,臉上略帶倦意,卻也打起了精神,去洗漱。
這是杜家在杜陵的老宅,一個三進的莊子,梁柱上的朱漆斑駁,屋檐下方的石板上整齊排列著一排水滴的石臼,院中三顆柿子樹已經高高越過屋頂成參天之姿,這無不顯示著這是一個有些歷史的老院子,盡管上了年頭但瓦片齊整,石板縫隙中找不到一顆小草,老舊并不代表著破敗。
此時距離杜如晦入葬已經一旬有余,除了李三、杜媽的貼身婢女等寥寥幾人,包括七娘子在內的其他仆人婢女全部留在了長安杜府,這莊子便是母子三人一起動手打掃收拾的。
朝食,涼拌的冬葵依然放多了醋,只奇怪杜荷這段時間卻總感覺渾渾噩噩,每日做事看似認真,卻總是心不在焉,阿耶入葬前就說找李三好好聊聊,到現在都還沒去。
用罷朝食,照例兄弟二人去杜如晦的墓地探視了一番,然后杜構帶著杜荷來到耳房,取了兩把鋤頭,杜荷總算回了神,拿鋤頭干嘛?下地干活?這輩子官二代就不說了,上輩子是農家子也沒正經的下地干過活啊!得,還是先跟著大哥走吧!
出門往外,不時有莊戶叫著“大郎君、二郎君安好”和二人打著招呼,杜構也一一回到。不到一刻,杜荷就發現了目的地,無他,周圍的地都已翻耕完了,就這還有約莫五分地還沒翻,地里已有小草冒出了頭。
來到地頭,杜構放下手中的水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下了地“二郎,我們杜家是耕讀傳家,讀書不能忘本,還需知小民之疾苦、耕種之艱辛,快來,來年全家的口糧就得靠我們兩兄弟了。”說完杜構走到田地一邊,揮起了鋤頭。
“哎,知道了。”杜荷回了大哥得話,也下到田地里,在另一頭揮起了鋤頭,沒揮兩下,便覺得腰酸背痛,兩手發軟。
“二郎,感覺如何?”杜構在一邊看著杜荷動作已經變形了,提起鋤頭走了過來,“你這樣動作太僵了,放松一點,鋤頭別握太緊。。。。。。”看著大哥一邊似模似樣的翻地,一邊給他說著要領,杜荷時時點頭表示領會了‘羞愧難當,羞愧難當啊!我堂堂農家子弟竟然被一個大唐頂級官二代教怎么用鋤頭’在一片‘和諧’氛圍中,杜構結束了教學,完了從懷里掏出兩跟布條,拉過杜荷的手給他纏上“你沒做過這活兒,不纏上這個,手上會打起泡的。”
這時旁邊田地里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娃聲音“大父,阿耶什么時候回來啊?”卻見一個雖然穿著明顯不怎么合身的麻布襖卻打扮得干干凈凈的女娃蹲在地壟上對著正在地里勞作的爺爺問到。“快了,快了,前些日子李將軍已經回來了,你阿耶也快到家了。”那頭發花白得農人抬起身,杵著鋤頭對地壟上的孫女回到,說完話又埋下了腰。
杜荷不禁聽得有些出神,低頭看看手上細致纏著的布條,看看腳下的黃土地,遠方的山巒層層疊疊。杜荷嘴角一翹,握起手中的鋤頭,用力敲向土地。
為何憂愁?為何煩惱?何需憂愁,何需煩惱,于心安處是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