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杜構要去朝參,寅時就起來了,杜荷睡不著,便也跟著起來了,用過朝食,也跟著大哥一起進了宮。
弘文館外已然有兵卒把守,館內卻是靜悄悄的,杜荷已經大體了解了弘文館得構成,左進行不過數步,跨過一條水渠便是藏書樓,這水渠繞樓而過,門前掛匾作“天一閣”,是‘天一生水’之意,藏書樓主要由磚石所建,只大梁等寥寥數處用了木料,樓內外各處繪有水波紋、水草、水生物、水神等相。推門而入,光線很暗,樓內嚴禁燈火,只能就著天光選書,杜荷摸了一冊《魏書》出來,這卻是《三國志》中三史之一。回到教室,掌上燈,靜心研讀,這是南朝宋時裴松之校注的版本,杜荷看得是津津有味,竟不知有人進來。
直到杜荷感覺天光有點變暗,挪了挪身體,“嘿”嚇得一哆嗦,定睛一看,穿著紫色圓領袍,是個大佬;身高1米6,矮;須發全白,是個老頭兒;圓臉,塌鼻子,整一大餅臉,這大餅臉還在咧著嘴笑,靠,更丑了。
“不知夫子是?”杜荷趕緊起來,前世網上什么丑男丑女沒見過啊,也就微微驚了一下,趕緊起來給大佬行禮。
“吼吼吼吼,老夫歐陽詢。”老頭笑了起來,聲音有些嘶啞。
“歐陽大夫有禮了,學生杜荷,故成公如晦兒子,昨日進學,今天才與歐陽大夫當面。”牛人啊!銀青光祿大夫,李二高參,趕緊行禮。
“小子倒是勤勉,讀《魏書》有何感啊?”歐陽老頭也坐了下來,坐在杜荷對面的位子,拿過了那冊《魏書》翻了起來。
“歐陽大夫,小子卻有一惑,漢末亂世百年,當以魏為正朔,還是以蜀漢為正朔?”歐陽老頭不似褚老頭,杜荷很想找他解答一下疑惑,換作以前,《三國演義》看多了,自然偏愛蜀國,劉皇叔當為正統,諸葛武侯當是神仙,可到了唐朝,杜荷卻犯了迷糊,似乎大家都尊魏而輕蜀。
“哦?小子以為呢?”歐陽老頭的教學方法又異于叔爺爺,竟又反問了杜荷。
“小子以為當尊蜀漢,魏雖保有中原,然其廢漢自立,當為新朝,而蜀則尊漢,視作漢之延續,君不見諸葛武侯數伐魏以‘匡扶漢室’為號乎?”后世文學影響太深刻,杜荷轉不過彎來了。
“呵呵呵,小子既有答,又何必詢與我一老匹夫,小子覽書十載,計較與漢魏也,吾覽書凡六十載,無較于漢魏,且看它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吼吼吼”說罷歐陽老頭又用他那鴨公嗓笑了起來。
“哈哈,夫子高義,有道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學生受教了。”經歷后事文化大爆炸的熏陶,杜荷是見多識廣,不比歐陽詢覽書六十載差,只是這心性嘛,卻是比起這經歷亂世浮沉的老先生差遠了,今日近觀老頭的豁達,受益良多。
“小子亦不錯,萬般是非都逃不過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老頭我是老了,你卻需記得,這后人的笑談,是尊是嫌,是褒是貶。當勉勵行事”老頭覺得這小子不錯,好為人師啊!
“夫子,小子受教,人生百年匆匆,大丈夫自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當為志。”杜荷一掃昨日晦暗,志氣高漲。
“好!拿筆來,此言大善。”歐陽老頭心頭一怔,人之一志,莫過于此啊!
杜荷去取來筆墨紙硯,研好了墨,歐陽詢提起了筆,卻是一頓,復又放了下來,“字以言志,小子,還是你來寫。”
呱唧,杜荷這下懵逼了,你要寫就寫啊!我這是自己挖坑跳啊!沒辦法,杜荷只能去提筆,字不行,姿勢還是練出來了,刷刷刷,寫完,放下筆。
歐陽修提起紙一看,卻是老臉憋紅,“噗嗤”憋不住了,見這字,當真是信筆涂鴉,春蚓秋蛇,煞有特色。‘靠,老頭,是你要我寫的,還笑。’杜荷或憋屈或郁悶,腹誹著老頭。
“小子,可愿學我這楷書?”歐陽詢放下了手中的紙,輕言說道,說著重新鋪開紙,將這‘四為句’重書一遍,但見字字方正,剛毅中帶著圓潤,說是柔和吧,卻隱有山岳之勢。好字看著讓人迷醉,杜荷是信了。
“夫子既愿教學生,請受學生一拜。”杜荷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數月讀書,他已明白,這年頭名師是多么重要,這可不是‘一千多年前’,強制要求九年義務教育。
“哈哈哈,既有你這個愿為生民立命的學生,吾樂矣!”老頭是真高興,老了老了還來個如此有志氣的學生。
兩人又是談論,又是寫字,已然耽擱樂不少時間,學生們陸陸續續的來了,除了杜荷以外,還是李崇義打頭。李崇義表示壓力很大,連著兩天不是第一個到了,明天再早點。
今天就是歐陽詢值更,以備李二有事的時候能找到參謀。學生們來了,歐陽詢也就沒再同杜荷單聊,剛教授了一段《詩》便有宦官來召,李二有事相商。便撇下了學生,去兩儀殿了,學生們只好自習。
杜荷在角落繼續看著《魏書》。“杜二,你可想知昨日房相公為何面如鍋底。”卻是越王李泰這小朋友跑了過來,自顧自的挨著杜荷坐下,說倒。
“不想。”杜荷瞥了一眼李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側了側身,繼續看書,昨天褚老頭留下他教育了一頓后,他便明白為啥了。不想搭理李泰這小子,歷史上跟著他混要倒霉。
“杜二,你知道嗎?昨天你說的那個以唐律治突厥的策略是房相公在圣人面前提的。”小朋友對杜荷很是好奇,又攀談了上來,放出一個勁爆消息,全然忘了昨日李二叫他就此打住。
“哦?這是何意?”小朋友見成功勾引了杜荷,繼續說到:“房相公深恨突厥人,便說了此策,可草原之上還有數十萬騎兵,不能對突厥人太狠了,不然又要開打,阿耶說現在還不是開打的時候。”小朋友對于杜荷的反映感到很高興,露了個底朝天。
‘哦!原來如此,原來還有這一層意思在啊!昨日卻真是我孟浪了。’杜荷恍然大悟,原來昨天挨訓的背后還有這等情況在。眼珠轉了兩轉,看了看旁邊的小朋友,有了個急招,卻是可以試一試。昨天做了功課,這小子可是二十二州都督,‘權勢滔天’,有錢人。
“越王,我有一碾,無須人力畜力就可轉動,晝夜不停,可日碾千斤大米,可想一觀?”杜荷掏出了糖果,就等小朋友上鉤。
“哦?竟有此物,在何處?走,帶我去看看。”小朋友好奇心真重,后面的招都還沒用上就上鉤了。
“此物卻在杜陵,要出長安,可敢?”
“這。。。”小朋友猶豫了,皇宮不好出啊!“杜二,啥時候走,我跟你去。”實在是擋不住好奇心,只能去求李二了。
“大王,后日午后散課我們就走。”杜荷定下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