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明明報的是小雨轉晴，可藍鳶尾市的雨個性比較皮，不僅沒停反而越下越嗨，到晚上更是浪成了大雨。
晚上九點，地鐵上依舊人山人海，整個城市沒帶雨傘的人全都蜂擁而至，除了幾聲對天氣的抱怨外，大部分人像鵪鶉一樣低著頭，靜靜地刷手機。
動漫，游戲，小說，音樂。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虛擬世界里，完全忘記了車廂內的悶熱和擁擠。
一機在手，天下我有。
網絡時代就是這么美妙。
……
伴隨列車有節奏的擺動。
一個眼鏡男昏昏欲睡，他有一張蒼白的電腦臉，皺巴巴的米色西服里，系著根無精打采的領帶，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郁的睡貓氣息，人多最大的好處是，他站著無論怎么睡都不會栽倒在地。
呼嚕聲剛冒出來，耳畔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我手機沒電，能借你手機用一下嗎？我想給家人打個電話，免得他們擔心。”
眼鏡男睜開眼，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拂面而來，這是一個穿旗袍的盤發女人，眼如春月，膚白如玉，發髻垂下一縷青絲，更添了幾分優雅的氣質。
難得有美女向自己搭訕，眼鏡男頓時緊張起來，汗珠滾落在鼻尖上，他話都說不出，屏住氣去掏手機。
美女接過手機，露出迷人的微笑。
在輕聲打過一通電話之后，把手機還給眼鏡男，“謝謝。”
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公會包又問，“這么晚還加班？辛苦了。”
“做自己喜歡的事感覺停不下來。”眼鏡男靦腆地搖搖頭。
“先生做什么的？”
“動漫社，編劇和手繪。”
“哇，我也喜歡動漫呢，最喜歡看治愈系的動畫片，那個《夏目友人帳》超贊，真的，我看了好多遍，一邊哭一邊笑……”這女人顯然對動漫是真愛，說個不停，歡快的表情包一路閃閃發光。
“嗯，那只肥貓很搞笑。”
“喂，不許你說斑大人是肥貓，它變身后是里面最帥的妖怪！”她較真的樣子很萌，女生都這樣，有人詆毀她們喜歡的東西，立刻張牙舞爪。
撩妹的感覺如浴春風。
因為有著共同的愛好，兩人一路談笑，可惜時光在笑容里走得飛快。
列車吱呀一聲到站。
在開門的剎那，眼鏡男突然兇猛地推開人群，第一個沖了出去！
狂奔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臺階轉角。
被推得罵咧咧的乘客目瞪口呆，好好一個斯文男生，怎么突然瘋了一樣？
更多的目光看向旗袍女人，剛才聊得那么嗨，大有相見恨晚之感，臨走前還以為這兩人會互留微信號碼，或者他至少對女士打個招呼啊，魂淡！
……
領帶在風中獵獵飛舞。
雨打在身上毫無知覺，眼鏡男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街道上狂奔。
路邊大廈飛速地倒退。
在轉過一個十字路口后，眼鏡男閃進一條小巷，身子緊貼墻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眼睛警惕地盯著巷口。
巷外斜風細雨，行人稀少，沒有任何突兀的腳步聲。
他終于松了口氣，扯開領帶，身子剛沿著墻壁慢慢蹲下，耳畔就響起一個異常溫柔的女聲：
“姿式挺帥，沒想到你腳速比你鍵盤上的手速還要快呢，不報名參加《奔跑吧，黑客》，真是太可惜了耶。”
眼鏡男猝然回頭。
巷子深處的一株桃樹下，有個撐傘的女人朦朦朧朧地佇立。
她穿的是旗袍。
眼鏡男瑟瑟發抖，完全沒有“怎么這么巧啊”的邂逅驚喜，反而一臉見了鬼似的驚嚇，他顫聲問：“你知道我？”
三月的桃花在雨中飛舞。
女人輕笑出聲：
“林數，男，24歲，網絡代號AK9527，名義上是一家動漫公司的小職員，實際卻是一名世界頂尖黑客。”
她娓娓道來，如數家珍，而眼鏡男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明知故問，你應該知道我是什么，否則也不會逃得像兔子一樣快，我的人類名字叫文婷，我們……”
林數一躍而起，撒腿就跑！
手扶眼鏡的他剛沖到巷口，油紙傘在空中旋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后，精準地切中他的膝蓋窩。
噗通！
一個平沙落雁。
他剛想掙扎著爬起來，一雙冷得像冰的手抓住了他的腳。
他扭頭看見文婷依舊立在原地，一雙手卻伸出了十幾米長。
黑客林數淚流滿面。
這女生果然是看漫畫長大的，路飛的橡皮手是學得有模有樣啊。
來不及哀嚎，那手一顛，摔了一個漂亮的撲街，他像根人形拖把，拖過半條小巷，直拖到文婷腳下，再舉到半空。
“唉，人家話都沒說完，你就跑，這機靈抖得也太沒男人風度了吧。”
文婷嗤笑一聲。
冷冷仰看他。
就像看餐刀上的一截香腸。
……
雨終于停了。
在林數驚悸的目光中，文婷身側的旗袍在沒有裂開的情況下，居然又無聲長出兩只虛擬人手，從隨身挎包里掏出一個檸檬色手機，手指飛快地滑動，然后對著前面的空氣，輕輕一點。
叮咚一聲。
虛空中閃現出一人高的手機虛擬屏幕，藍色的屏幕上漸漸浮現出三張人臉，朦朧中從發型上看，有男有女。
人臉頭像在屏幕上被設定成手機常用的方框圖標，整齊地排列。
林數突然彎腰嘔吐。
三張臉，
沒有五官，
只有幾個黑森森的洞。
血已干枯，即使隔著屏幕，林數都聞到了濃郁的絕望和血腥。
他轉過頭不忍再看，又想到第三個頭像邊還有一個黑色空框，細思極恐。
林數身子瘋狂扭動，可是無濟于事，兩只冰冷的手硬如鐵箍，紋絲不動。
文婷看也不看他，找書苑wｗw.zhａoshuyuan.coｍ 手指點開空框，出現一張圖片，里面四壁漆黑，中央放著一張血紅色手術臺，五個白衣人站在一旁，優雅地背對屏幕。
就在林數仔細凝視時，恰好五人一齊轉身，緩緩轉過來的臉上慘白如紙，沒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彎綠色的唇線，舉著鋒利的手術刀對他微笑。
……
“別怕，我的黑客大人。”
文婷手慢慢回縮，把抖動的林數卷到跟前，冰冷的手指滑過他的臉，輕笑著說：“你不會死，作為一個優質人類，臉沒了有腦就行，再說你們黑客本來就是不要臉的存在，只要乖乖聽話，在我們的世界，你可以活很久。”
說話間，點開手機一個按鍵，屏幕中出現一句靜音提示：
虛擬化程序啟動倒計時……
10…9…8…7…6……
文婷虛擬手臂又開始伸長，不等林數開口，卷起這個人類扭動的軀體，對準屏幕中那張手術臺圖片直塞過去。
嘭！虛空一陣晃動。
林數被彈了回來！
文婷臉色變了變，伸出一只手插向手機屏幕，再次被彈了出來。
呆了片刻，她突然助跑整個人跳向大屏幕，又是“嘭”一聲，身體向后翻了一連串跟頭，摔在地上狼狽不堪。
林數也連帶著在泥水里打滾，眼鏡在空中飛出一條凄美的拋物線。
咳咳，文婷把嘴里的泥吐出來，不停地咳嗽，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盯著虛空中的手機屏幕。
“哈哈哈，笨蛋，沒網絡了。”
角落里傳來一聲輕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