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只俏皮烏鴉從頭頂飛過。
文婷呆立小巷。
半晌后，櫻唇徐徐吐出一口氣，將今晚發生的事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得出一個令她面容扭曲的結論：自己被人耍了，被一群低級殺毒師組團耍了。
如果這件丑事傳到家族，自己在“虛城”儲存的意念極可能被首領一怒之下刪除，賞給其他成員做“食物”。
想到這里，全身止不住發抖。
她突然咆哮，把林數遺落的西服拋向半空，用一百多只手撕得碎片飛舞。
他那只秀氣的無框眼鏡還斜靠在垃圾桶邊，就像在對她無聲的嘲諷。
文婷飛出一手，將眼鏡拎過來，看了幾分鐘，沉默地放入手提袋。
這只眼鏡做個警示，提醒自己以后出來狩獵，一定不要低估人類的狡猾程度，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心里又隱隱后悔，傷口不該那么快自我修復，估計是這驚人的再生力把那幾個家伙給嚇尿了，一定是看出自己這個等級，絕非這些開局一個桶裝備全靠撿的小公會殺毒師所能染指的。
明天查查，這三女一男究竟是哪家垃圾公會培養出來的奇葩？
她要讓這四個人類在自己手機里日夜哀嚎生不如死。
猙獰的臉色漸漸平復，上百只在風中凌亂的手縮回體內，文婷整理了一下發髻，身子輕輕旋轉一圈，濺滿泥點的旗袍立刻恢復如初的月白色。
她收起雨傘，沿著小巷前行，昏黃的路燈下，背影輕得像一團夢魘。
……
還沒走出巷子，文婷停下腳步。
她不需要眼睛去看，身體的每個虛擬細胞都能發現前方墻角的陰影下，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地上爬。
她嘴角泛起冷笑。
這是個老年男性乞丐。
正匍匐在地上，用一只受傷蜥蜴的猥瑣姿勢一點一點向巷口挪動。
他動作十分輕微，顯然在極力掩蓋爬動的聲音，但身體與淤泥摩擦散發出的臭味，已經暴露了他的行蹤。
這具既骯臟又衰老的肉體，對文婷來說沒有任何收藏價值，不過被踩扁時發出的慘叫聲，或許可以讓自己在經歷羞辱之后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就在文婷停下腳步之時，老乞丐身子一僵，扭頭看她一眼，顧不得再掩飾什么，突然瘋狂地加速爬行，直到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擋住他的去路。
他崩潰似的大叫：“我什么都沒看見，真的什么都沒看見！三年沒洗澡臭得很！不要把我塞到手機里啊～～”
他聲音比老樹皮還粗啞。
邊說邊抓一把淤泥往臉上抹，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骯臟不堪。
“你沒看見，怎么知道我會抓人？”文婷蹲下身饒有興致地問。
老乞丐被問住，舌頭打了結。
有意思，文婷嘴角飄動一抹詭笑，去翻自己的手提袋。
老乞丐偷瞟一眼，魂飛魄散。
不知道這個手比章魚還多的恐怖女人要拿什么可怕的東西折磨自己？他閉眼抱頭，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爛布。
一件東西輕飄飄落在老乞丐的頭上，驚得他再次大叫，又倉皇捂住嘴巴。
“蠢貨，別鬼哭狼嚎，睜開狗眼看看，這可是你們人類最想要的東西哦。”
文婷戲謔的語氣充滿誘惑。
老乞丐一動不動，開始裝死。
“你不要是吧……”
頭頂上的聲音變得冰冷起來。
老乞丐渾身一個激靈，哆哆嗦嗦把掛在頭發上的那片東西拈了起來，手感竟然很熟悉，瞇眼一看，果然是張百元大鈔，搓了搓呱呱響，扭頭對著路燈本能地鑒別起鈔票的真偽來。
文婷起身大笑。
人類還真是賤呢，要錢不要命，性命攸關的時候，一張鈔票就迷了眼。她喜歡看見人類匍匐在自己腳下。
她抬腿，準備一腳踩下去。
老乞丐突然悲憤地抖著鈔票大叫：“這錢是假的，水印不對呀！”
文婷把腳放下，臉色一怔，既對老乞丐出人意外的膽大感到吃驚，又對他話的內容深表狐疑。
怎么可能是假鈔？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個小有名氣的模特，貌美多金，光這一身手工定制旗袍就要一萬多塊，手中的名牌包包更是十幾萬，這種美女對男人具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才把她感染成為自己的傀體人。
好，再陪你玩一玩。
她冷笑著奪過鈔票，仔細辨認，讓這老家伙死得心服口服。
空氣突然扭曲，一記藍光巨拳從乞丐手里爆射而出！將她身子轟出一道炸開的波浪線，直嵌入對面的圍墻里！
噗，綠血飛濺！
陷在人形窟窿里的文婷，四周裂縫呈現蛛網狀蔓延，她像只神志不清的白蜘蛛，還沒等掙扎起身，圍墻后飛來四道黑影，一張閃著綠光的網從天罩下。
三女一男，面孔好熟。
正是那四個無恥的殺毒師。
文婷發出凄厲的嘶吼，一百多只手瘋狂撕扭綠色網線，在劇烈顛簸中，執網的越楓四人東倒西歪，老乞丐凌空躍起，人在半空，對著文婷就是一槍！
呯！
一個奇異的六邊形嵌入文婷額頭！
一切動作戛然而止。
文婷半跪在墻縫里，一動不動就像被人點中穴道，極度不甘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悲催氣息。原以為今晚的劇情到此結束，萬萬沒想到還有一只最大的戲精在路口等著自己。
……
現場一片沉寂。
在喘息片刻之后，五個人相視一笑，全身放松下來。
笑容有苦澀更有興奮。
裝備精良的大公會殺毒師拼的是實力，而他們這些小公會的渣渣，只有拼演技，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制造偷襲機會，否則連口湯都喝不上。
四人把綠網收起來，額頭被打入六邊條形碼的病毒，除非是S級以上，其他等級的病毒根本無法自己解開。
老乞丐長吁一口氣，退開幾步，腳步在距離文婷3米左右的地方停下。
四個同伴對視一眼，以文婷為中心，默契地守住四角方位，眼神犀利地掃視小巷周邊，做好現場保衛工作。
老乞丐將打碼槍和激光手套塞入臀部后的肥大褲袋，掏出一個藍殼手機，右手食指插入手機底部的凹洞，進行“指靜脈識別解鎖”。
在滴滴聲中，手機屏幕開啟。
老乞丐點開公會聯盟特制的殺毒師APP，出現一個閃動的掃描框，然后舉在空中，對著文婷額頭方向開始掃描。
條碼框剛對準文婷額頭的六邊形，她全身立刻觸電般顫抖起來，痛苦的表情極盡扭曲，越楓和三個女殺毒師看了一眼都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唯有老乞丐臉色平靜，連握住手機的手都不起一絲波動。
在一陣奇異的吱吱聲中，六邊形條碼漸漸壓縮成一圈閃光的白線，從頭到腳，沿著文婷全身上下一層層掃描。
最后在后腦勺位置停住不動。
果然在這里！
老乞丐神情一凝。
他手指在手機屏上一點，這條線像條白蛇突然從文婷后腦鉆進去，文婷身子再次劇烈顫動，發出慘叫，守在四周的同伴們忍不住眼角抽搐，尤其是越楓，更是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
片刻之后，白線一頭從文婷后腦直接射入老乞丐的手機屏幕，手機猛然晃動起來，老乞丐神情沉穩，雙手牢牢握住。
白線向手機屏不停縮進，在伙伴們的屏息傾聽中，伴隨一道刺耳的摩擦聲，從文婷后腦終于扯出一張白色的紙臉，接著是它半透明的水墨色身體。
這張皺巴巴的紙臉上，長滿了肉色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令人寒毛倒豎。
呀——
丸子頭少女忍不住驚叫，噗通跌坐在地上，真沒想到如此美麗的女人身體內竟然隱藏著這么一張恐怖面孔。
……
這張慘白的紙臉在空中掙扎扭曲，說不出的驚悚可怖，它無聲咆哮著，一雙黑手死死勒住文婷的脖子不放，文婷臉色爆青，舌頭被擠了出來。
老乞丐冷靜地按下加速鍵。
紙臉人瞬間被白線洞穿五六個窟窿，然后被猛然一扯，縮小為一張薄如蟬翼的剪紙小人吸入手機。
紙臉在藍色手機屏幕中上躥下跳，瘋狂掙扎了幾秒之后，最終凝固成一個靜止不動的頭像，但表情依舊猙獰，絕望的哀嚎仿佛能破屏而出。
呼，老乞丐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握手機的手神經質地抖動著，看來剛才他遠非臉上顯露的那么輕松。
此刻的文婷雙目充血，表情呆滯，身子慢慢滑過墻壁昏死過去，越楓搶在三個女人之前將她身子扶住。
之前并不能肯定文婷就是被病毒控制的傀體人，所以他是真想認識這個有著共同愛好的女人，可惜紙臉人的出現，驗證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
“我把車開過來。”
那個金發馬尾的西方女子看了文婷一眼說，越楓正想開口，就見她回頭補充一句，“放心，我車里有醫療包。”
其他兩個女殺毒師聚攏過來，直到她們伸手攙扶起文婷，越楓才松開手。
那個一臉沉靜的黑發女子見越楓神情落寞，微微嘆口氣，比劃著想要用手語安慰一下，但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咬了咬嘴唇，黯然把手放下。
文婷血已經變綠，這說明被病毒重度感染，而且后腦神經元遭受嚴重損壞，必須進行全身換血手術和神經元再生移植，即使手術成功，也可能成為植物人或者智商退化為四五歲的幼兒。
……
喘息之后，老乞丐凝目看了看手機，嘴角不動聲色地翹了翹，站起身走向同伴，似乎有什么消息向大家宣布。
“我呸，滾遠一點！”
丸子頭尖叫著跳到一邊，“儂腦子瓦特啦，從哪個垃圾桶里淘來這件極品？人家隔夜飯都嘔出來了，扮個乞丐而已，要不要弄得這么悲壯啊！”
“糖炒栗子，其實我這件衣服，就像你愛吃的臭豆腐，聞起來臭，穿起來爽，不信你試試？”老乞丐一本正經。
他音色居然很年輕，頗有磁性，飛揚中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
說話間一把扯下蒼蠅繞飛的爛衣，拋向措手不及的飯田栗子，嚇得丸子頭少女見鬼似的嗷叫，黑色動力服讓她一躍跳到3米高的圍墻上。
老乞丐呵呵一笑。
笑聲中，緩緩掀開臉上的3D打印面具，露出一張越看越有味道的臉。
二十出頭的年紀，臉部輪廓分明，眼神犀利，又透著三分懶散，談不上帥氣，但笑起來的樣子很陽光，向陌生女孩要個微信號碼什么的應該沒問題。
“李悠宅，那100塊錢應該交公。”飯田栗子騎在墻頭咬牙切齒。
“你不早說，那是假錢，我扔臭水溝了。”李悠宅摸了摸鼻子笑道。
卸了妝的他引體向上，對著天空緩緩伸了一個拉風的懶腰。
泛起毛邊的無袖T恤下系著一條松松垮垮的七分褲，腳上穿著不知什么牌子的大號運動鞋，配合他迎風滾動的雞窩頭，身上的宅味好喧囂。
……
“我信了你的邪！”
飯田栗子一躍而下，掏出手機，在短信欄寫道：“夏姐，這貨一定把錢藏在褲子口袋里，你去搜搜看。”后面加了一連串憤怒的表情包。
把手機遞給氣質沉靜的黑發女子。
夏綠捏著鼻子，微笑著搖頭，表示自己也怕挨近李悠宅。
她容貌清麗，眸如清泉，不含一絲雜質，令人見而忘俗，可惜是個聾啞人。
飯田栗子臉鼓成一只剛想出門旅行就四腳栽進糞坑的青蛙。
李悠宅不再理會這個懟他上癮的毒舌少女，走到沉默不語的越楓跟前，手搭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做為殺毒師，一旦感情用事，會使自己在面對傀體人時變得畏手畏腳。在對付高等級病毒時，這份軟弱不僅救不了傀體人，還會要了自己人的命。
越楓回頭擠出一個笑容，眼神示意自己沒事，他不是第一天當殺毒師，也知道只要網絡病毒存在一天，就會有更多像文婷這樣的無辜人類成為犧牲品。
他們必須習慣面對這一切，把眼淚化為殺毒的動力。
不過人心是肉長的，談何容易。
所以，越楓在之前偷襲時，雖然咬牙捅了文婷腹部一劍，但如果還有機會捅上第二劍，那么即使明知病毒有自我修復能力，他也未必能下得了手。
看越楓笑得勉強，李悠宅嘆口氣，原本要宣布一個消息的他，只好把手機放回口袋，一切等明天再說。
……
車輪和地面傳來一聲尖銳的摩擦，一輛紅色SUV旋風般開進來。
西方女子剛下車，李悠宅用衣角擦了擦，把一個造型古怪的手槍扔給她，“莫妮卡，下星期輪到你用。”
這正是他之前用的打碼槍，
槍身通體烏黑，和普通手槍不同的是，它槍管不是圓的，是個奇特的六邊形，手柄上面亮著各種圖標和選項，就像握著一塊冰涼的手機屏幕。
打碼搶，是殺毒師標配的專業工具之一，由SDGH（殺毒公會聯盟）設計定制，根據殺毒公會的積分來限量發放，嚴禁私人制造和流通買賣。
打碼槍最大的作用就是將病毒定形，至少讓它在24小時內處于靜止狀態，方便殺毒師將其捕獲。
當然缺點也很明顯，一是，必須命中病毒體的關鍵部位，否則無效。二是，固定病毒的時間為24小時，過期不候。
此外，還有最令殺毒師抓狂的是，打碼槍欺軟怕硬，只對S級以下的病毒管用。對S級以上的病毒來說，它就是一個給小孩子過家家用的玩具。
莫妮卡接過，吹了吹搶口，斜插在后腰上。表情有些郁悶，大公會的殺毒師都是人手一把，他們是五個人排隊用。
……
在給文婷簡單包扎后，三個女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抱進車里，準備送去專門治療傀體人的圣保羅陽光醫院。
由于空間不夠，莫妮卡并沒有邀請兩個男生同去，在車子啟動時，她搖下車窗兩眼直勾勾看向李悠宅。
這個金發美女是個急性子。
她的字典里，好消息不能過夜。
作為世界上最熟悉她眼語的戰友之一，再加幾個月前借了她一個新款榨汁機一直沒還，李悠宅小雞快跑，恭恭敬敬地奉上手機給她老人家親自過目。
莫妮卡在藍色屏幕上點開一個陰森的紙臉人頭像，立刻出現一面屬性欄：
【名稱】未知
【外號】未知
【傀體】文婷/女/23歲/模特
【異體】海葵狀橡皮手
【屬性】紙臉病毒家族
【等級】C級病毒
【速度】C-92/100
【力量】C-70/100
【技法】手牢、手刀、手鉤等
【攻擊力】C-78/100
【防御力】C-45/100
【再生力】C-96/100
【感染力】C-75/100
在等級上凝注了一秒，找書苑 www.ｚhａoshｕyｕａn.ｃom 莫妮卡把手機丟還給李悠宅，面無表情地搖上車窗，飆出去的瞬間，車輪發出歡快的咆哮。
和殺毒師等級稱謂一樣，網絡病毒按實力劃分為9個等級，從高到低依次是：SSS級、SS級、S級、A級、B級、C級、D級、E級、F級。
雖然在SSS級之上還有超SSS級，不過無論是殺毒師還是病毒界，這個等級的猛人目前只是在傳說中存在。
按照殺毒公會聯盟的積分制度，捕獲一只C級病毒，可以加300積分，而且他們五人以F級實力捕獲C級實力的病毒，屬于越兩級殺毒，還能獲得公會聯盟額外100分的紅包獎勵。
這等于一次性漲了400積分！
那么從下月一號開始，他們所在的【藍翼殺毒公會】終于可以由可憐的丁級公會升級為丙級公會。
這意味著可以得到SDGH（殺毒公會聯盟）更好的裝備和更多委托單。
二手動力服和在關鍵時就掉鏈子的激光手套，她受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