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大兵家的老兵

兩天后，張浩的復習資料就到了，滿滿一箱子沉甸甸的書本，給他的肩頭增加了許多重量。
　　他開始嘗試著復習高中的課本，希望能夠早點把曾經的知識撿起來，可是他獨自坐在角落里悶了半天以后，卻沒有絲毫進展。
　　宿舍里的喧囂還在繼續，伴隨著退伍日期的漸漸臨近，老兵們變得越來越放松了。用連長的話來說，松松垮垮的跟屌似的，沒有個兵樣。
　　不過，連長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收拾他們，頂多就是在碰見的時候瞪上兩眼，再順嘴叨叨幾句。
　　自從戀愛以后，連長的脾氣似乎收斂了不少，這幾天還經常拉著團里派來駐點的干部四處溜達，那樣子倒有了幾分指點江山的領導模樣。
　　指導員要提職的消息不脛而走，不過至今還沒有得到證實，戰備期間，兩個主官分配好了任務，前四天是連長看家，后四天是指導員看家。
　　早上吃完飯，東門的哨兵就傳回了消息，老大走了，老二回來了。
　　連隊的鳥人們激動嗷嗷直叫，沒有連長的日子里，他們就像是撒了歡的瘋狗，已經無所畏懼了。
　　下午起床以后，張浩還是扔掉了課本，跟戰友們圍在了牌桌上。為此，氣的大飛一直都沒有給他好臉色。
　　大兵在一旁打著幫腔，說道：“這叫勞逸結合，虧你還是大學生呢！”
　　“勞逸結合個屁，你他么個水貨大專生，字典上的字都認全了嗎？”
　　眾人笑而不語，張浩連打牌都少了幾分氣勢，強哥就在一邊說道：“這叫戰術，你們都看不懂了吧？”
　　“哎呀，你個狗日的，竟然還耍詐！”大兵忍不住了，起身就要跟大飛做過一場。
　　大飛一腳踹在他的后膝窩上，“哪都有你！”
　　“嗞啦~~嗞啦~洞幺呼叫洞叁，收到請回答！”
　　劉輝搶過對講機，回答道：“洞叁收到，請講！”
　　“大兵在不在？他家人來探親了，正在東門。完畢！”
　　屋里的人一下子就全都看向了大兵，劉輝繼續回答道：“收到，完畢！”
　　“大兵，可以啊！”
　　“你還傻坐著干嘛？還不快點去接叔叔阿姨！”
　　“啊？哦！”大兵急忙扔下手里的牌，起身就往外面跑去。
　　“喂，接到北門來！”
　　“知道！”
　　劉洋有些茫然的問道：“咱們還打不打了？”
　　“打個屁，趕緊收拾一下，等會兒叔叔阿姨該到了。”
　　眾人連忙收起了牌桌，將內務重新收拾了一遍，而后就全都跑到了院里等待著大兵回來。
　　外面的天有點冷，西北風吹過路邊的樹葉，發出“呼啦啦”的聲響。
　　強哥突然感慨道：“又到了銀杏成熟的時候了。”
　　家屬區的過道兩邊載滿了銀杏樹，每年的金秋十月，路面上鋪滿了金黃的葉子和銀杏，看上去漂亮極了。
　　大飛有些傷感的說道：“過幾天指導員又要帶著咱們打銀杏了。”
　　劉輝在一旁接話，“那都是應該的。”
　　在場的幾個新兵露出一副茫然的樣子，大飛就跟他們解釋了其中的原因，原來指導員的父親身體不好，需要用銀杏這味中藥，因此每年銀杏成熟的時候，他都會拿著工具去打銀杏。
　　知道了這其中的原因，菜鳥們也跟著傷感起來。
　　“回來了，回來了……，”門口傳來了大兵的喊聲，中間還夾雜著老野的問候聲，隱約還有一陣親切的笑聲。
　　不一會兒，大兵帶著他的父母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大飛和劉輝立刻迎了上去。
　　“叔叔好，阿姨好！”
　　“啊！好好好，你是小飛，我記得你！”阿姨說話的同時還拍了拍大飛的肩膀，顯然他們是認識的。
　　等到了劉輝的時候，阿姨露出一副茫然的樣子，劉輝就自己說道：“我叫劉輝，去年冬天搬來的，現在和大兵在一個班。”
　　“啊，好好好，都是不錯的小伙子，”阿姨把手中的禮品遞到劉輝的面前，“拿著，隨便吃，別跟阿姨客氣。”
　　“不不不，阿姨，您太客氣了！”劉輝連忙擺手拒絕，同時接過阿姨手中的禮物，快步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
　　大兵看他們推來推去的樣子不禁感到一陣著急，就說到：“哎呀，別客氣了，又不是外人。”
　　“對，該吃吃，該喝喝！”
　　“叔叔，阿姨，你們別在門口站著了，趕緊進屋休息一下吧。”
　　大飛帶著大兵一家人進屋，劉輝轉身沖外面的人說道：“去個人，趕集的借個果籃和水壺過來，這他么來家屬了連個熱水都沒有。”
　　大腦門轉身就跑了出去，張浩就問道：“班長，我們干嘛呀？”
　　“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這下好了，大兵一家團聚，班里的鳥人們無處可去，紛紛跑到了哨位上和收發室那邊，搞得幾個警通連的哥們兒哭笑不得的硬著頭皮跟他們聊起了天。
　　這幸虧是平時雙方的關系不錯，要不然張浩他們指定就真的去喝西北風了。
　　《解放軍報》、《參考消息》、《晨報》……收發室積攢的報紙很快就被張浩他們瓜分完畢了，一個個的或靠或蹲挨著墻根看起報紙來。
　　“哎，小胖兒，你復習的咋樣了？”
　　“嗨，別提了，語數外加理綜，我也就對語文有把握。”
　　“不是吧？”眾人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模樣，大頭更是問道：“考軍校那么難嗎？”
　　“高考好像很難吧？”
　　屋里的人面面相覷，全都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張浩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會都沒有參加過高考吧？”
　　“不然你以為呢？”大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他瞬間沒有了脾氣。
　　“我初中畢業上了技校，學的是電氣焊，可惜沒有進工兵部隊。”
　　張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他么以為就我一個人是肄業呢，沒想到是一群人啊！”
　　現在看來，班里除了大飛那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之外，張浩這個高三肄業的水貨竟然成了班里的“二把手！”
　　與此同時，宿舍里大兵的父母正和他說著留隊轉士官的問題，而大飛和劉輝兩個人就成了他們口中的比較對象。
　　李叔叔指著大飛說道：“小飛，你轉士官的話待遇怎么樣？”
　　“叔叔，大學畢業生轉士官，可以直接轉二期士官，也就是中士。”
　　“那你準備留隊嗎？”
　　還不等大飛回答，大兵就有些不耐的說道：“爸，你管人家留不留隊呢！反正我是不想留隊，你們也別勸我了。”
　　“你給我邊兒呆著去！”李叔叔瞪了大兵一眼，扭頭看向了大飛。
　　大飛苦笑著回答道：“叔叔，我是不準備留隊了，家里都說好了，回家要考事業單位。”
　　聽他這么說，李叔叔認真的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落在了劉輝的身上。
　　“我肯定也不會留隊的，叔叔，我純屬來鍛煉兩年。”
　　劉輝臉上笑瞇瞇的，兩條腿卻不停地抖動著，如果不是大飛拉著他，他早就想要出去了。
　　李叔叔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可是很快就被堅定所取代了，轉過頭來對大兵說道：“你要是實在不想在這里繼續干下去，那就回東北老家，行不行？”
　　大兵的神色一喜，立刻點了點頭，說道：“真的？”
　　“真的！”李阿姨沒好氣的拿手指點了點大兵的額頭，嗔道：“你爸還會騙你啊！”
　　“哨兵準備了！”
　　門外傳來領班員的吼聲，大兵起身就要換衣服出去上哨，卻被劉輝給攔了下來，“咱們倆換換怎么樣？”
　　大兵有些遲疑的問道，“你哪班哨啊？”
　　同時又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對面的父母，家人團聚一次不容易，他也不想這么早就分開。
　　劉輝嘿嘿一笑，回答道：“第四班！”
　　“行吧，行吧，換了！”
　　劉輝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問道：“副哨是誰啊？”
　　“班長，副哨是我，你跟兵哥換哨了啊？”走廊里響起大腦門的聲音，他已經開始換衣服了。
　　“麻蛋的，你這么高，跟你一起上哨太不協調了。”
　　“那我跟小胖兒換換？”
　　“不行，他太胖了！”
　　……。
　　走廊里回響著兩個人的交談聲，也沒有什么避諱的意思，讓屋里的叔叔阿姨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想起當年咱們那會兒了，上哨急急忙忙的，下哨了就趕緊跑回去，東北那天兒冷的能把腳丫子給凍下來！”
　　從李叔叔的嘴里說起當年的情況，屋里頓時響起一陣歡笑聲。
　　大兵突然問道：“咱們家下雪了吧？”
　　“前幾天下了一場，河面都差點凍住了。”李阿姨繪聲繪色的說著他們老家的樣子，旁邊的大飛突然安靜了下來。
　　當兵兩年，他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也不知道如今家里變成了什么模樣。
　　老家的父母親人和他們一樣，打電話的時候總是報喜不報憂，哪怕是哭了、累了、冷了……他們也不會坑上一聲。
　　話筒里，隔著千山萬水，聽到的永遠都是歡樂的笑聲。
　　李叔叔也是過來人，一看大飛的情況不對，就抬腿踢了大兵兩腳，說道：“你那些小兄弟呢？別讓孩子們在外面凍著了，趕緊進屋暖和暖和來。”
　　“啥？”李阿姨眼睛一瞪，站起來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怎么能讓那些孩子們站在外邊啊，都還小呢！”
　　緊接著走廊里響起了母親特有的呼喊聲：“孩子們，快點回來吧！”
　　收發室里的眾人聽到這聲音猛然一愣，緊接著大頭腦袋一低，眼淚就流了下來，“我想我媽了！”
　　張浩用力揉了揉報紙，擦干眼角的水霧，從地上站起來，說道：“咱們回去吧。”
　　“回去干嘛？兵哥一家團聚，關咱們什么事兒啊！”
　　“就是啊，咱們不能影響他一家團聚。”
　　對面，李阿姨朝這邊走了過來，親切的喊道：“你們幾個臭小子，還蹲在這邊干嘛？趕緊跟我回屋去！”
　　“哎！”隨口應了一聲，幾個大小伙子扎著腦袋鉆出了收發室，就像是在老家時被母親找到，催促著回家吃飯的樣子。
　　進門，就聽李叔叔在點評屋里的內務，指著張浩的被子說道：“那疊的是什么玩意兒啊？后面軟塌塌的，根本就沒有撐起來！”
　　張浩頓時一陣臉紅，大飛和大兵就看著他笑，后面的人一個個跟著進了屋，狹小的宿舍里頓時就擠滿了人。
　　李叔叔又指著門口上鋪的被子說道：“那個被子有點意思，棱是棱，角是角，下了功夫了！”
　　劉洋靦腆的笑了笑，臉上的青春痘仿佛也變得光亮起來。
　　李阿姨進屋，笑著埋怨道：“你又胡說了，我看孩子們內務都不錯，比在家里的時候強多了。”
　　“你那不是廢話嗎？”李叔叔也是實在人，找書苑 wｗw.zhaｏshuｙuan．com 指著李阿姨就說道：“你咋不說比你們通信營的女兵強啊！”
　　聽他們的對話，張浩不禁感到一陣吃驚，就仔細觀察起大兵父母的動作來。
　　李叔叔坐在馬扎上，兩腿叉開，腰身挺直，雙臂自然下垂，雙手分別放在兩腿膝蓋上，分明就是部隊的標準坐姿。
　　而李阿姨也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從她的小動作不難看出，身上同樣帶著濃厚的軍人氣息。
　　大兵突然指著張浩說道：“爸，你說的這個內務不行的，就是那個小胖子的。”
　　“哦，小胖子，你能跑得動嗎？”
　　“跑不動，”張浩十分尷尬的搖了搖頭，臉上感到一陣發燙。
　　緊接著李叔叔就說起了他在部隊時每天都要跑十公里的事情，還說讓張浩以后多鍛煉，爭取早點減掉一身肥肉。
　　看李叔叔一副指點后輩的樣子，大兵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爸，小胖兒可是要當軍官了。”
　　“啥？”李叔叔當場就懵了，再看張浩的時候眼神都不一樣了。
　　張浩急忙解釋道：“叔叔，這都是沒影兒的事兒呢。”
　　“三等功哦……，”旁邊的幾個鳥人跟著神補刀，屋里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
　　沉默過后，李叔叔拍著張浩的肩膀說道：“好小子，以后可要好好干，爭取再立新功，早日提干進軍校！”
　　“嘿嘿，那就借您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