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劍閣,以往在江湖中只是小有名氣,平日不顯山露水。一百年前天下大亂,江漢王朝建立之初,曾有自視甚高者途經劍閣,不把這個門派放在眼里,欲在劍閣撒野,不久之后就有人在閣外見到一具具尸體,這些尸體的主人生前俱是在江湖上闖出了響當當名號的人物。
從此之后,劍閣聲名遠播,王朝新建,恐這些武林人士以武亂禁,遂派軍隊要挾,威逼鎮壓。首當其沖奔劍閣而去,劍閣憑借天險地利周旋,其中詳情不為人所知,只知那次戰事僵持不下之時,世人突見利劍如雨下一般從閣中飛出,遮天蔽日,在空中化為朵朵青蓮。青蓮盛開之時,無數利劍朝地面直射而去,片刻后王朝軍隊鎩羽而歸,如喪家之犬驚恐逃竄,不復當時氣焰,王朝不忍軍隊如此內耗,亦不再派兵而往。
經此一役,劍閣一躍成為江湖執牛耳的巨擘,更是天下劍客心中圣地,被江湖冠以:閣中之外,再無一劍。與同為一州之地的大派天府樓,遙相呼應。
只是江湖有傳聞,聲名鼎沸的劍閣不知為何突然宣布封閉山門,閣中閣外之人皆不得進出,十年之后才重開山門,從那以后劍閣之人就少有人在江湖行走了。
陳半藝見白羽瑕一身如臂揮使的馭劍之術,更是氣境修為,料想她定是劍閣中的天才人物,自己招術盡出才堪堪取勝。而自己又不敵那老者,那老者卻被河韶傾“輕柔”一掌打的內外重傷,再無戀戰之心。雖說其中有負傷再戰,以逸待勞之嫌,但經此一對比,河韶傾武藝顯然比那白羽瑕不低,年歲亦是小上一點。不知她來自何處,竟然比劍閣天才弟子更是出眾。
河韶傾感受到陳半藝若有似無的目光,又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著問道:“陳公子有事么?”
陳半藝不知如何開口,但又見河韶傾一臉期待的樣子,無奈笑道:“陳某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但說無妨。”
“河姑娘來自何門何派啊?”
河韶傾突然閉口不言起來,尷尬的看著陳半藝,沉思一會兒說道:“小女子不出于任何一門派。”
陳半藝看了一眼她,自覺無趣的點了一下頭,哦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此處除了陣陣馬蹄聲再無半點雜音,河韶傾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小流兒看著他們二人,覺得無趣,逗著大黑子玩。
一路只聽小孩兒呵呵的笑聲,和偶有幾聲汪汪犬吠。
小流兒玩累了,抬頭朝陳半藝問道:“陳大哥,我們去哪兒啊?”
“揚州!”
“揚州?”
小流兒和河韶傾異口同聲的問著。
河韶傾疑惑的朝陳半藝問道,陳半藝點頭說道:“嗯。去揚州,做點該做之事!”
小流兒嘟著嘴繼續問道:“陳大哥,可不可以不要去揚州啊?”
陳半藝大惑不解,看著小流兒一臉難看的表情,問道:“為什么啊?”
小流兒腦海中出現幼時的一幕,那夜只有五歲的小流兒,睡夢中被一陣廝殺聲驚醒,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眼,突然他爹滿身鮮血的沖了進來,把小流兒嚇了一跳,正欲大吼大叫的小流兒,突然被他爹捂住嘴巴。
他爹抱起他,滿臉笑容的小聲說道:“兒子,我們玩一個捉迷藏的游戲好不好,你躲起來,不能發出一點聲音哦!”
小流兒不解的問道:“爹爹,為何要玩捉迷藏啊?我想睡覺了,外面怎么那么吵啊?娘親呢?”
“乖,聽話,你快藏起來,躲得好好的,如果被我輕易找到了,我就不讓大黑子和你玩了。”
“嗯。我肯定讓你找不到我的,呵呵!”
小流兒說完,就把他爹推出門外,打開一個衣柜,又打開衣柜內的一個暗格,爬了進去,將柜子合攏,暗格放下,世界頓時安靜下來。
小流兒得意的笑起來,等了好久,爹爹果然沒找到自己,心里一陣竊喜,又是許久過去,一陣困意襲來,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突然柜子搖動了一下,小流兒被驚醒,打開暗格爬了出來,正想打開衣柜門,就聽到外面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誰?”
“汪汪……”一陣犬吠響起,隨后就聽到幾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說道:“敢殺我廣陵軍之人,定讓你全家賠命,這條狗亦別放過了。”
一陣撕心裂肺的狗叫聲響起,叫聲漸漸遠離,又響起幾人往外奔走的腳步聲。
小流兒打開衣柜,見父母滿身血漬手拉手的倒在地上,爬過去,搖著父母的身體哭道:“爹爹,娘親,你們不要睡了,好多血啊,小流兒怕……”
可是沒人響應他,小流兒哭的越來越大聲,突然一只小黑狗滿身傷痕的一瘸一拐跑了進來,朝他汪汪哀嚎了兩聲,便倒在地上,無力的喘息著。
屋外又是響起陣陣腳步聲,小流兒吃力的抱起黑狗,跑進柜子,躲進暗格,剛剛合攏柜門,幾人就沖了進來。
“咦?那只畜生呢,明明看跑進來了啊!”
小流兒只感覺柜子略微抖動,好像衣柜門便被打開了,小流兒捂著黑狗的嘴巴,嚇得眼淚橫流,硬是不敢哭出聲。
“怎么沒了?奇了怪了!”
屋外又是響起陣陣馬蹄,屋外人大吼道:“速速集合,將軍有令。”
“臭娘們兒,將軍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還敢不從!”
“你他媽的還敢動手殺人,老子讓你去陰間陪那賤人。”
小流兒聽到外面又是響起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好似在踢什么東西。
“磨蹭什么,還不快點!”
“來了來了!”
暗格外又是響起幾聲吐唾沫之音,此地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小流兒聽見沒人了,雙肩猛烈的抖動,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著,懷中那只黑狗亦是一直瑟瑟發抖。
小流兒哭的沒力氣了,爬出暗格,只見剛剛還手拉手的父母,已經分開老遠,身上除了血漬還沾有唾液。
小流兒慢慢的爬過去看著父親,說道:“爹爹,我們起來玩捉迷藏好不好?”
見爹爹沒反應,又爬到娘親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娘親,你給我唱一首小流兒好不好?”
小流兒見娘親不理他,便自顧自的唱起來:小流兒哦,捉迷藏喲,小流兒哦,要乖乖喲,小流兒哦,快快長大……
歌聲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一個漢子沖進來,抱起小流兒對他說道:“小流兒快走,離開揚州,永遠別回來。”
“孫叔叔,小流兒哪兒都不想去,爹爹娘親還沒睡醒呢!”
“哎……快走吧!你孫叔叔沒用,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別怪叔叔。”
“我不走……我不走!”
“汪汪……”
孫姓男子不顧小流兒的掙扎,看著爬出來的黑狗,一起抱在懷中,肩膀傳來陣陣疼痛,轉眼望去已被小孩子抓出道道血痕,男子面色不改的跑出屋子,消失無蹤。
一個月后,出現在徐州的小流兒衣衫襤褸,身邊跟著一只黑狗,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
小流兒笑著說道:“大黑子,我們從孫叔叔親戚家逃出來都好幾天了啊。你餓不餓啊?我好像有點餓了……”
沒人理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小流兒又慢慢的走著,一人一狗漸漸消失在路旁。
陳半藝終于知道當日小流兒為何會不要命的和那些人廝殺了,因為那幾個軍中之人正是出自廣陵軍。
“你為什么要從你孫叔叔家逃出來呢?”
陳半藝將小流兒抱在懷里,輕聲問道。
“他家不好玩兒,沒人陪我捉迷藏,亦沒人給我唱歌。那個嬸嬸嫌我吃的多,老是喜歡瞪我,他的兒子亦是要欺負我。”
陳半藝閉口不言,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將抱著小流兒的手緊了緊。
“小鬼頭,你那大黑子兇巴巴的,我不要了!”
“河姐姐,你不要大黑子也用不著哭啊!你都這么大了,還哭鼻子啊?哈哈!”
河韶傾轉過頭去,不看小流兒。
小流兒以為她生氣了,趕忙說道:“河姐姐,那我給你唱首小流兒好不好?”
“不要唱。”
“不要唱。”
陳半藝和河韶傾異口同聲的說著。
小流兒哈哈大笑,抽了抽鼻子賊兮兮的說道:“你們倆心意相通啊?我唱的可好聽了。”
兩人不再說話。
“小流兒哦,捉迷藏喲,小流兒哦……”
陳半藝眼睛赤紅抬頭望天,河韶傾頭轉一邊,雙肩抖動!
小流兒唱完之后嘴角上揚,得意的邀功,大笑著問道:“是不是很好聽?河姐姐你別哭了哦,再哭就不漂亮了!”
河韶傾背對著他呵呵笑出兩聲,贊揚的說道:“好聽!”
一聲聲小孩子的笑聲回蕩在此間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