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急診副主任朱昌慶當值,他早早就穿著筆挺的白大褂,朝著搶救室走過去。
這已經是他在附屬醫院工作的第三十二個年頭,也是他工作的最后一年,過了今年,他就達到退休的年齡,可以從副主任的崗位上退下去了,回去安享晚年。
“如果再遲一年,就要晚五年才能退休了。”
朱昌慶默默地想著,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只是單純的感慨。
按照大夏官方公布的政策,從下一年開始,退休年齡就進行調整了,延遲五年。
也即使說,如果他的年齡再稍微年輕那么一點點,或許就要在自己的崗位上多干五年才能退休。
朱昌慶常常會問自己,愿不愿意再干五年,可他每一次都沒辦法得到答案,因為他留戀急診這里的一切,不想離開,可是同事的,他卻又會感到力不從心,心生退意,矛盾之極。
他二十八歲之前,在一所小縣城的醫院工作,獲得醫執。
后來憑借著努力和能力,走進鵬市,走進附屬醫院,走進急診,并成為這里的副主任。
然后一干就是三十二年,朱昌慶已經把自己生命的大部分時間花在了這里,這用官方一點的說法或許叫做奉獻,可他卻并不認可這樣的說法,因為他喜歡這里的人,喜歡這里的事,這里的環境比他的家更讓他感到舒服,他愿意呆在這里。
“退休以后,或許可以接受返聘,再回到這里來。”
朱昌慶一直這么打算著的,以他的級別和條件完全符合醫院返聘退休人員的要求。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收錢,他也愿意繼續呆在急診。
不慌不忙的走向搶救室,還沒走近過去,就看見迎面走來一人,讓他怔了一怔:“老何?”
那人正是骨科主任何堂生,何堂生比他小五歲,原本只要再干五年就會退下來,可是偏偏這時候官方延遲退休年齡,所以何堂生就變成了還能再干十年了。
五年和十年的差距很大,那感覺就是“正當盛年”和“臨離退休”的區別。
何堂生也怔了一怔:“老朱,今天你們急診你當值?”
朱昌慶點點頭:“是,你有事?”
何堂生把手里的一份文件袋拍到朱昌慶的手里:“看看吧。”
有話不好好說……
朱昌慶疑惑的看了何堂生一眼,然后低下頭打開文件袋,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細細查看。
里面當頭是一封信,全英文的,不算長,但也差不多占滿了一頁紙。
朱昌慶屬于老干部,英文什么的懂得不多,不過抬頭還是能看得明白的,上面寫著“Dear Dr.Zhang,ShaoBai”。
“給少白的?”
朱昌慶抬頭看了看何堂生,發出疑問:“這是什么?從哪兒來的?”
何堂生是留德的骨科醫生,英文算是同年齡段的醫生中比較好的,一向洋派,所以聽見朱昌慶的問話,表現得有點沒好氣的指了指后面的紙張,說道:“后面有華文版,自己看。”
朱昌慶忍住懟對方兩句的沖動,耐著性子繼續翻開英文信的后頁,看起來。
把華文版的信件閱讀了一遍后,朱昌慶明白了,這是一封來自卡特杜擼多醫生跟腱康復研究中心的邀請函,邀請張少白到米國去學習,為期三年。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朱昌慶皺了皺眉頭,心里生出點莫名的情緒,有點高興,又有點可惜,甚至還有點惱怒,一時半會兒也理不清楚,需要整理。
何堂生說道:“信上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之前我帶著少白去了一趟濱海,參加從米國來的卡特杜擼多教授的手術交流會,人家相中他了,所以給他發邀請函,想讓他到米國去。”
這話說得簡單,可朱昌慶聽起來卻不怎么好聽,只是繼續皺著眉頭看著何堂生,等他解釋。
何堂生當然明白朱昌慶的意思,便把張少白在濱海開博醫院里的表現詳細說了一遍,然后有點唏噓的感慨道:“像他這樣的孩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每一次看他做手術,都讓我覺得驚喜,因為他的進步實在太快了,雖然不知道他的斷指再植做得怎么樣,可是就說跟腱重建這一項,他肯定遠遠的超過我了,如果把他放在我們骨科,就是這個……”說話的時候,何堂生比了個大拇指,不過停頓了一下后,他又改口:“噢不,就算放在整個廣南,也是這個。廣城那幾個老專家或許在理論方面還行,可他們幾年都做不了一臺手術,在技術上肯定也是不如這孩子的。”
朱昌慶聽著何堂生的話兒,也不知道是因為太突然還是信息量太大,反正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兒來,依然沉默。
何堂生輕嘆一口氣,有點語重心長的對朱昌慶道:“老朱,你是知道的,我之前一直想把這孩子挖到骨科來,可是經過這一趟去濱海后,我已經打消這個念頭了,這孩子的天賦太高了,讓他到我們骨科來,就是浪費了他。”
微微一頓,他指了指朱昌慶手里的信紙:“或許那里才是這孩子應該去的地方,他如果能去這一趟,將來一定是全世界手足外最頂尖的專家。”
朱昌慶終于回過一點神來,嘴里有點干澀的問道:“這事兒少白知道嗎?”
“知道!”
何堂生點點頭。
“他怎么說?”
“我聽說卡特杜擼多教授已經在私底下給他提過這件事情,向他發出邀請了,可他卻拒絕了。”
“哦?”
也不知道為什么,聽見何堂生的話兒,朱昌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似乎有一點點驕傲和高興混雜的東西沁染他的心頭,讓他之前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通通為之消散。
“為什么?知道為什么他拒絕嗎?”朱昌慶忍不住問。
何堂生看了朱昌慶一眼,有點無奈,又有點羨慕:“他說他想留在大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說你們急診這里有足夠多的東西讓他學習,他喜歡呆在這里。”
“這孩子還是有心的。”
朱昌慶的心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心情變好了,因為他感到自己之前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沒有白費,那是沒有被辜負的感覺,那個他一直看重的孩子沒有因為更好的前途和更高的臺階就離開附屬醫院。
追逐更好,沒有什么可非議的。
可是心懷誠摯,卻更讓人感到珍貴。
很自然而然的,朱昌慶又有點擔心起來,這么好的一個孩子,具有這樣的天賦,如果讓他留在附屬醫院的急診,會不會真是一種耽誤?
是不是應該支持他到米國去,這樣才可以走得更高更遠?
朱昌慶一時間有點理不清心緒。
正當他想要在和何堂生問點具體情況的時候,護士長王麗娟突然快步走了過來:“朱主任,小張他去了檢驗科,我怕出什么事兒,決定還是應該和你說一下這事兒。”
“小張?”
朱昌慶怔了一怔。
王麗娟很快很簡短的把檢驗科那邊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后才道:“小張醫生聽說我到檢驗科送檢驗物被攔下來了,所以他就拿了檢驗物自己過去了。”
“他自己一個去了檢驗科?這不是胡鬧嘛……”
朱昌慶有點氣急敗壞的朝著檢驗科趕了過去。
他不是發怒,而是擔心,他這個時候,萬萬不愿意那孩子哪怕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盡管他知道那孩子會武術,身手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