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暫時沒有理會任務獎勵,而是轉頭尋起了姜嫻的蹤跡。
眼下竹屋周遭十米范圍內的白霧已然散去,但十米之外依舊迷霧漫天,且這些霧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是透著幾分暗黃,看上去分外詭異。
“只會侵蝕外來物嗎?”
沈言掃了眼生機勃勃的竹林,思忖兩秒,轉身回到竹屋的回廊上。
這間竹屋的外部設計頗為別致,除了左側位置有通向二樓的露天臺階之外,屋子外圍還被設計成帶有圍欄的回廊,置身其中,多少有了幾分與世隔絕的意境。
沈言沿著回廊行走半圈,很快就在屋后看到了姜嫻的身影。對方此時正站在茂密的竹林間,距離外邊的黃霧僅一步之遙。
“這些白霧是怎么消失的?”沈言快步走到對方身側。
姜嫻偏了偏頭,微微抿唇道:“白霧是一些小蟲子吐出來的,我把它們都拍死了。”
她這話說得風輕云淡,竟沒有絲毫負面情緒夾雜其中。
“尸體呢?”沈言對此并不意外,轉頭開始巡視四周的地面。
“消失了,那些蟲子好像不是實體,而是跟我差不多的存在。”
“哦,也是鬼怪嗎?”沈言低聲念叨一句,隨后抬手指著眼前的黃霧道,“那這些黃霧又是怎么回事,不能解決?”
姜嫻轉頭看了眼他手上的薯片,沉默不言。
沈言見狀倒是明白了過來:“你也沒法待在這黃霧里?”
姜嫻嘆了口氣:“我的身體出了問題,雖然跟你還是有些不太一樣,但已經徹底固化成了某種實體。剛剛我想嘗試進入黃霧,結果不到一秒就被燒傷了。”
她抬起右手,向沈言展示自己被“燒”得通紅的手背。
“嗯……”沈言瞇起眼,回想了一下先前的指尖觸碰——那感覺,確實不像是印象中鬼怪該有的樣子。
“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似是察覺到了氣氛有異,姜嫻慌忙撇開目光,轉身回到了竹屋邊。
沈言站在原地,等到身后的腳步聲遠去,才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到眼前的文字信息上。
【獎勵已發放,請自行領取】
沈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思索片刻,在心中默念一句“領取”。
下一秒,他眼前的文字驟然消失,化作一塊白底黑字的虛擬面板,呈現出了網格模式的六個區塊。
【信息】、【魘屋】
上方的兩個區塊清晰可見,且似乎可以選擇;而下方的四個區塊一片灰暗,上面還有鎖鏈封印的圖案,一看就需要解鎖。
“真人游戲?”沈言一挑眉毛。
眼前的一切與他玩過的一些游戲十分相似,只不過信息的載體如今已經變成了他的大腦,而非計算機。
他伸出手指,嘗試著觸碰【信息】選項,只見虛擬面板倏然一變,直接進入了【信息】的子區塊。
‘看來是意念和實體都可以操控。’他在心中默念。
【積分:0】
【物品:柴刀】
子區塊中,只顯示了兩條信息,左上角還有一個退出按鍵。
‘這個柴刀……不會就是任務獎勵道具吧?’
沈言見“柴刀”二字被高亮標出,下意識伸手點擊。
下一瞬,他眼前就憑空出現一把柴刀掉落到了地面上。
與此同時,虛擬面板中的“柴刀”字樣也迅速黯淡了下去,連同“物品”這一行字一同消失無蹤。
很顯然,這種“取出”操作是不可逆的。
沈言彎腰將柴刀撿起,隨意掃了兩眼。
刀的制作工藝精細,刀身與刀柄嶄新無傷痕,刀刃鋒利,寒光隱現,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的鋒利柴刀。
‘不管從什么角度看,這任務獎勵都很挫的樣子。’
沈言面色不變,暫時放下柴刀,選擇退出【信息】,屈指點擊【魘屋】。
這一次,畫面沒有跳轉,而是在虛擬面板中央突然彈出了一個對話框。
【請問是否進入魘屋】
【是/否】
“嗯?”沈言面色微變。
他平時在上網時就對類似的對話框十分敏感,遇到這種彈框提醒基本都會小心選擇,謹防意外。
這樣的對話框……大概率不會只是進入子區塊那么簡單。
沈言沉默半晌,點擊了【否】。
對話框即刻消失,虛擬面板一切如常。
他思索一瞬,在心里默念一句“關閉”。
虛擬面板毫無反應。
想了想,又在后邊加了一個限定,默念“關閉界面”。
虛擬面板瞬間消失,眼前也恢復了清明。
沈言松了口氣,默念一句“開啟界面”,便見虛擬面板又跳了出來。
‘很好,目前的情況,暫時還在可控的范圍內。’沈言輕吐一口氣,關閉虛擬面板,提著柴刀轉身走回竹屋的回廊。
竹屋二樓與階梯相鄰的區域是一片三面通風的平臺,有三十平米左右,占據了樓層約四分之一的面積;而二樓的另一側有三間帶門房間,大小基本一致,看起來像是三間臥室。
此時的姜嫻,正站在二樓平臺的竹制圍欄前,靜靜眺望不遠處的黃霧。
“有什么發現嗎?”沈言提刀上前。
姜嫻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我們暫時沒法離開這里?”沈言不由皺起了眉頭。
外界的霧氣大概率也不是天然形成,而是由一種特殊的蟲子吐出,若是沒有辦法解決那些蟲子,兩人很可能就會一直被困在這間竹屋附近。
“不知道。”姜嫻繼續搖頭。
“麻煩……”沈言將柴刀丟在地上,一臉凝重地打開了手上那半包薯片。
可以預見,在資源匱乏的竹林里,他基本沒可能活過一個月。甚至……在缺少淡水的情況下,他在第三天大概就已經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什么麻煩?”姜嫻不解道。
或許是當慣了鬼,她幾乎已經忘記了正常人類的生理需求,一時間完全沒考慮到吃喝拉撒的問題。
“就是……”
咕——
一陣腸胃蠕動的聲音忽然打斷了沈言的話語。他轉過頭,面色古怪地盯著身旁的女孩。
“我這是……”姜嫻一臉恍惚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
“很明顯,你餓了。”沈言一本正經道。
“餓……”姜嫻眨了眨眼,認真思索了兩秒,繼而面色大變,“身體固化,連新陳代謝都恢復了?”
“大概吧。”沈言不動聲色地以晃動手臂為掩護,將手上的薯片轉移到了遠離對方的一側。
姜嫻轉頭看著他,目光直指露出的薯片包裝袋一角:“我記得你有一包……”
“我沒有,不知道,別亂說。”沈言否認道。
姜嫻微微一怔,隨即收回了目光,面色黯淡道:“也對,真要是恢復了新陳代謝,一包薯片在這種地方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沒錯,而且黃瓜味的你肯定不愛吃。”沈言松了口氣,取出薯片塞進嘴里。
“我……”姜嫻目光閃爍,一臉幽怨,“我最喜歡黃瓜的。”
沈言聞言搖了搖手中的薯片,轉頭問道:“所以你想吃?”
“想吃!”姜嫻不假思索道。
說話間,她已將希冀的目光轉到了薯片外包裝的青檸圖案上。
看看這個水潤晶瑩的青檸,多……
等等,為什么是青檸?
“你喜歡黃瓜。”沈言笑了笑,“可我這里只有青檸。”
“……一包薯片而已,至于要這樣算計嗎?”姜嫻呆愣過后,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覺得有些好笑。
“對我來說……至于。”沈言卻是一臉認真地說道,“吃完了薯片,我們只能吃些竹筍草根,然后……”
他抬起手,指著下方的竹林,“這里能吃的也就這么些東西,沒了,就沒命了。”
穿越前,沈言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身上就是白背心加大褲衩的普通居家打扮,除了捏在手上的薯片,他一無所有。
沒法上網查找求生攻略,他也只能憑借有限的知識儲備進行自我拯救。
于是,在分給姜嫻一些薯片、讓對方繼續尋找出路之后,他也提著柴刀來到了竹屋正門前的竹林處。
竹是綠竹,大多都在土質疏松、濕潤、肥沃的土壤中生長,于夏秋季節會出幼芽(竹筍)。
沈言蹲在門前,一眼就看到了竹林中生長了許多黃綠相間的竹筍。單看數量,這些竹筍已足夠兩個人吃上好幾天,既補水又解餓。
雖然生吃竹筍會給身體帶去一些不良影響,但與性命相比,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先挖兩個竹筍補點水,然后再動手砍些竹子,想辦法用其他渠道接水。’
沈言并沒有絕望。
相反,他心中還充滿了希望。
希望的來源,自然就是那塊神奇的虛擬面板。
既然它發布了第一個任務,并給予了獎勵,那它就很可能會繼續發布第二個、第三個任務,給予更多的獎勵。
更何況,眼下還有一個【魘屋】的選項尚未嘗試。
‘【魘屋】這玩意兒,聽名字像是噩夢屋之類的東西,結合之前的任務系統來考慮,大概率是跟游戲的副本相似,估計也是通關后給獎勵的那種存在。’
沈言一邊用柴刀挖著竹筍,一邊漫不經心地思索著。
柴刀并不適用于掘土,但竹筍附近的土壤足夠潮濕松軟,用柴刀挖起來也毫不費勁,他僅僅花了不到五分鐘時間,就挖出了兩個竹筍。
將竹筍最鮮嫩的部分吃下解去饑渴后,沈言又砍倒兩棵成竹,削去枝葉,把剩余的主干部分帶到二樓的空地。
他有心利用成竹做一些有用的的工具,但現在顯然還不是時候。
趁著姜嫻還在下方查看黃霧情況,他轉身鉆進二樓的一間臥室,關上房門。
‘暫時還不清楚【魘屋】的存在是否會對眼下的生存產生影響,所以必須先考量一下,再根據結果進行分析。’
沈言靠坐在墻邊,默念喚出虛擬面板,伸手點擊【魘屋】選項,在再次跳出對話框后,直接選擇了【是】。
下一瞬,黑暗便如潮水般涌來。
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
悶熱,晃動。
身體似乎正躺在一張木椅上。
從昏暗中醒來,沈言聽到有無數嘈雜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最為清晰的……是略顯夸張的譯制片腔調。
‘交通工具上,老電影?’
他一邊思索,一邊睜開眼,環顧四周。
這似乎是一個陳舊狹小的船艙,又好似是被截出一片區域的電影院,不大的空間內擠著十幾張座椅,正前方有一塊顯示電影畫面的白色幕布。
電影是黑白背景,畫質模糊,演員陌生,顯然不屬于他所生活的那個年代。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樣子。’
沈言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了一眼。
此時的他,已經換了一副白色短襯加藏青色短褲的不倫不類打扮,雖然看起來有些怪異,但基本符合他心中的時代背景,在人群中并不突兀。
“電影院”內只有三名觀眾,他們各自坐在屬于自己的角落,磕著瓜子、吃著零食、甚至旁若無人地吞云吐霧著。如此景象,已充分詮釋了“電影院”的檔次以及幾名乘客的個人素養。
沈言起身離開座位,只在過道上走了兩步,就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在一艘老舊游輪上。
‘所以……我這是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是進入了某個副本當中?’
他停下腳步,在心中默念“開啟界面”。
虛擬面板瞬間出現,上邊的內容卻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六大區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任務界面。
【新手體驗世界已開啟】
【主線任務已觸發】
【找到“它”,抓住“它”】
【任務完成獎勵積分100點】
【新手提示:如果玩家死亡,將會永久失去進去該世界的權限】
【新手說明:任務進行時,玩家將會擁有一項固定技能以及一項隨機技能】
【固定技能:大師球】
【隨機技能:幻鬼——奈落】
‘玩家……’沈言抬眸看了看“電影院”的出口,邁步走了過去,‘看起來像是那種不會真正死人的正經游戲,就是不清楚100積分有什么用。’
他是一個很容易進入狀態的人。
既然已經接到了任務,不論如何,他都會就盡力去完成。
至于一些深層次的問題……在路上思考就行。
他扶著過道邊的椅背,踢開腳下的香蕉皮,在昏暗中快步接近出口。
就在這時,一名坐在出口旁的中年男子忽然站起身,搶在他前頭撩開出口處用于遮光的黑色布簾,抬腿跨過了內與外的界限。
沈言腳步一頓,等待對方先行離開。
豈料,就在中年男子單腳落地的那一剎,簾外異變陡生!
只見,對方撩起的黑色布簾突然開始劇烈晃動,上邊映出了許多人體輪廓,就好像有無數乘客正擠在出口外,不斷想往中間的縫隙移動。
中年男子一臉驚恐地做著后仰拔河的姿勢,拔的……是他自己的手臂。
沈言望見黑色布簾背后空無一人的通道,瞬間明白了眼下的狀況。
“開門殺啊,可惜殺的不是我。”
中年男子聽到身后的動靜,一臉希冀地轉過頭,漲紅著臉,艱難地從牙齒縫里憋出兩個字:“救我!”
看起來,他確實已經拼盡了全力。
沈言沖他笑了笑,快步上前,伸手拉著他的胳膊,用力往回一扯。
有了沈言的參與,簾子外的存在顯然有些不夠看,時間僅僅過去了兩秒,中年男子就順利將自己的手臂拔了回來。
掙脫束縛的中年男子快速后退至過道中段,驚魂未定地望著出口。
另外兩名看了半天戲的觀眾立馬圍上前,詢問發生了什么事。
“鬼,有……有鬼!”中年男子癱坐在地,雙手扒著一旁的椅背,哆哆嗦嗦地念道。
“鬼?”兩名觀眾滿臉狐疑地將目光轉到出口處,對中年男子的話持著懷疑態度。
此時的出口早已恢復平靜,半開的黑色門簾外沒有任何人影,即便門簾曾詭異地晃動過,在昏暗的環境下,也很難讓沒有看清細節的兩人信服這就是鬼怪在作祟。
“兄弟,你看到了什么?”其中一名叼著香煙的壯漢,見沈言頗為鎮定地站在原地,便直接轉移了詢問目標。
“我看到……”
沈言轉過身,剛說出了三個字,就感覺右手腕一緊,類似于手掌緊握的束縛感包裹了腕部的小片區域,冰冷刺骨的寒意沿著手臂,瞬間侵襲了全身。
半秒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從這身后的方向傳來,拉扯著他朝出口外而去。
沈言驚詫了兩秒,隨后又迅速鎮定了下來,想到眼下僅僅是在“攻略游戲副本”,頃刻間就將心中的懼意壓到了角落。
“這是……把簾子外的東西也拉進來了嗎?”
他思忖兩秒,轉過頭,十分平靜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般來說,不管是不是在游戲中,突然遭遇這種情況,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拼命掙脫束縛,或者直接呼叫支援,也有少部分人會選擇冷靜地思考脫身之法。
但,作為一名玩過無數款恐怖游戲、思維活躍、腦回路清奇的“游戲高玩”,沈言卻絕對不會將自己的思考方向,限制在正常的邏輯線路上。
他玩游戲,從來就只是為了享受過程。
“啪——”
清脆的聲音在室內驟然響起。
沈言感覺自己的手掌似乎拍到了什么冰涼滑膩的東西,左手腕的束縛瞬間解除,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在“電影院”內其他三名觀眾古怪的目光下,一道略顯虛幻的人影在沈言身前漸漸顯現。
人影雙手捂著自己的左側臉頰,一臉懵逼地望著沈言。
“怎么稱呼?”
沈言面色不變,放下胳膊后,順勢還用居高臨下的語氣問了一句。
事實上,他也沒料到原本只想用于解除束縛的一巴掌,會直接甩到對方臉上——這看起來確實有些侮辱人。
剛剛大學畢業的他,在二十多年間從未有過恃強凌弱、仗勢欺人的經歷。在他心里,自己的性格依然是溫柔和煦得,猶如春日里的陽光那樣。
他,一直都是個好人。
不過,如今既然已經打了臉,以眼下的局勢來看,繼續強勢下去顯然要好過以禮相待。
被扇了一巴掌的……“厲鬼”,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它只是狠狠瞪了沈言一眼,轉身準備隱去身形。
不料,它想離開,對面的人卻沒打算放行。
沈言眼疾手快,上前直接抓住了它的一只半虛化手臂。
去意受阻,厲鬼一臉兇狠地回過頭,發出了猶如野獸般的嗥叫。
“嗷——”
“干什么,以為學獅子王我就會放過你啊?”
沈言絲毫不怵,拉著對方快速遠離出口處的黑色布簾,期間遭受的反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看起來比電影劇情還要扯淡的一幕,讓原本見到鬼影后無比驚慌的三名觀眾,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什么情況?”壯漢取下嘴上的煙,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我抓住它了。”沈言轉頭說道。
“我知道你抓住了,不過這應該是鬼吧,你怎么敢……”壯漢瞥了眼面目猙獰的厲鬼,欲言又止。
“它剛剛被我當眾扇了一巴掌都沒想著報復回來,你覺得這是為什么?”沈言不答反問,將厲鬼拖至三人身前。
此時的厲鬼已徹底顯現出了實體,其軀體看上去十分孱弱,預計戰斗力只與母雞相當。
“它是只膽小鬼?”三人中唯一的青年女子縮著身子,舉手回答。
她的穿著打扮在這個時代應該算是比較時尚的那一類,身上帶著些旁人沒有的知青氣質,與周遭的環境稍顯不合。
“這不是腦筋急轉彎。”沈言無奈道。
“那……”
“它變弱了?”
一旁的壯漢突然說道。
沈言眉頭一挑,沉默片刻后,點頭回道:“差不多。”
說罷,他便提著厲鬼開始四處探查,沒有再多作解釋。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眼下這三名觀眾,極有可能會給他接下去的行動,帶來一些意料之外的阻撓。
從“厲鬼”無法進入“電影院”、“厲鬼”越過黑簾后變得極度虛弱,這兩點上可以看出……“電影院”內必然是存在著讓厲鬼畏懼、可以削弱厲鬼力量的東西。
沈言自然需要那東西幫他驅逐厲鬼、完成任務,但一旦讓那三名觀眾知道了這回事,對方未必就愿意將東西交由他保管,也更有可能不會同意讓他把東西帶離“電影院”。
畢竟在面對生死攸關的問題時,大多數人的選擇都是十分自私的。
如果他繼續給出提示,讓三人意識到了這一點,那么“尋找”就極有可能會變成“爭搶”,讓整個局面都失去控制。
他不認為在場的三人都是沒腦子的NPC,也不奢求對方會理解不了他的行為,他只是期望對方可以“醒悟”得慢一些,給予他充足的準備時間。
“你在干什么?”青年女子瞧見沈言的古怪行為,忍不住開口問道。
知道出口處情況的中年男子,直到此時都還癱軟在地,沒緩過勁來,這也就意味著,青年女子和壯漢并不清楚外界的情況究竟如何。
不過,單憑顯形的這只厲鬼,兩人也沒膽子輕舉妄動,只能下意識將之后的行動方向,寄托在看似鎮定的沈言身上。
不管怎么說,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的人,確實是一個值得依靠的目標。
“想問題。”沈言不假思索道。
從廣義上來說,他的這句話其實并不算是說謊。
“想問題為什么要提著鬼走來走去?”
“個人習慣。”
“這樣有用嗎,不會反過來擾亂自己的思路?”青年女子想通過聊天的方式,稍稍緩解一下周遭壓抑的氣氛。
“有用。”沈言走到幕布所在的墻角,轉過身,繼續前行。
“剛剛你在出口的地方看到了什么,是不是這里不止一只鬼?”
“是。”
“有很多?”
“是。”
“你有解決的辦法嗎?”
“在想。”
“……”青年女子的心中隱隱有股火氣正在翻涌。
不論是誰,面對這樣的回應態度,心里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些許不滿。這與個人素養無關,純粹只是因為對方太過氣人。
“你這是在找什么吧?”恰在此時,壯漢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話。
沈言停下腳步,將目光從厲鬼身上收回,轉頭看了他一眼,沉默兩秒后,點頭應道:“是。”微頓半秒,他又補充了一句,“已經找到了。”
說罷,他便后退兩步,從幕布下方的地面撿起一冊書。
隨著書冊的靠近,身軀本就在微微顫抖的厲鬼,抖動幅度驟然加大。
這一刻,連一直靠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都看出了厲鬼對書冊的懼意。
“它在怕這本書,所以之前才會變得沒有一點反抗能力?”青年女子以拳擊掌,作恍然狀。
“大概吧。”沈言將書冊拿至眼前,松開早已動彈不得的厲鬼,就著投影儀發出的微弱光線,看向書封。
封面是純白色的硬紙,上邊只有用疑似水彩筆手寫而成的五個大字——約翰的筆記。
五個字豎直著排列在書封的右側,看起來就像是一本武功秘籍的名稱。只不過,“約翰”二字在這兒卻頗為扎眼,甚至可以說是十分違和。
很難想象,在這個年代,有誰會給自己取一個翻譯過來的英文名,還毫不在意地將其寫在書封上。
沈言正要繼續翻閱筆記,卻聽不遠處的中年男子開口問道:“有了這本書,我們是不是就能離開這里了?”
沈言聞言微微一怔,一段莫名的訊息忽然在其腦海轉瞬而過,觸之不得。
‘離開這里?’
他默默咀嚼對方的話語,努力找尋著那一絲靈感的來源。
任務的目標是什么來著?
找到“它”,抓住“它”?
是大海撈針,還是要根據有限的線索抽絲剝繭?
沈言捏著筆記本沉思半晌,等回過神時,發現其余三人都已將目光轉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了?”他后退兩步,直接倚靠在顯示電影的幕布上。
“你覺得我們應該先出去看看,還是在這里等船自己靠岸?”壯漢問道。
講道理,不論是從心態的角度、還是頭腦的角度考慮,這名壯漢無疑都是三人中最為突出的一個,在厲鬼的潛在威脅下,也只有他還能稍顯冷靜地去分析眼下的形式。
“你們的想法是什么?”沈言不答反問。
“逃出去。”
“去看看。”
中年男子和青年女子分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言將目光轉向剩下的壯漢。
“我也建議先出去看看。”壯漢道。
出人意料的選擇。
“嗯……”沈言沉吟一聲,說道,“也行,那就我走前面吧。”
說罷,他便收起《約翰的筆記》,徑直向出口行去。
“等等,地上那只鬼……”中年男子指著倒地抽搐著的厲鬼,臉上仍有懼意。
沈言回頭看了眼,一臉平淡道:“工具鬼,沒用了。”
中年男子:“……”
壯漢伸手推了他一把:“走吧,沒有書的壓制,估計它要不了多久就會恢復過來。”
中年男子如夢初醒,連忙跟上沈言的腳步。
來到出口處的黑色布簾前,沈言先試探性地伸出一只手,不見拉人的厲鬼后,才逐漸增加自己伸出去的身體部位,直到整個人都站在了簾外。
“安全。”他回頭招呼一聲。
聞言,剩下的三人也迅速走出“電影院”。
門外是一處狹小的空間,左側有一段向上的臺階,略顯刺眼的陽光混合著古怪的水腥味,像是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阻擋在眾人的去路上。
站在此處,已經依稀可以聽到不遠處潮水沖擊的聲響。
沈言思忖兩秒,邁步踏上臺階,走到艙外。
眼下這艘船……是一艘典型的江上游輪,總共只有上下兩層,估計載客量僅在百人左右,跟那些海上游輪比起來,完全就不在一個量級。
“船停了!”中年男子在看到江面后,第一時間喊了出來。
沈言沒有去回應這幾分鐘前就能想到的話題,轉身沿著臺階走進了上一層的客艙。
客艙內空無一人,然而各個座位的角落、下方的地面卻都堆積著各種大大小小的物件;在座位間的木桌上也有許多已拆封的零食、堆積在一起的瓜子殼等。
“沒有掙扎、打斗的痕跡,這里的人是突然消失的。”壯漢在一邊說道。
沈言點點頭,微頓半秒后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是在同一時間消失的,否則先消失的人依然會引起后消失的人的騷亂。”
“這可能嗎?”青年女子看著兩人,疑惑道,“就算鬼的數量比乘客還多,也不可能同時完成抓人的動作吧?”
“為什么你會認為鬼需要抓人?”沈言反問道。
青年女子微微一怔:“之前在下面,我明明看到……”
話說到一半,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
“電影院”與客艙之間是有區別的。
而造成區別的東西,此時還在沈言手上。
“你的意思是,這里的乘客都被鬼集體附身控制了?”壯漢問道。
“這是一種假設。”
“還有第二種假設?”
“當然。”沈言拍了拍手中的筆記本,沿著客艙的過道緩步前行,“老實說,厲鬼集體附身乘客這件事,其實有一個很難解釋的問題。因為存在這個問題,就使得這種假設成立的可能性并不高。”
“消失的問題?”壯漢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就是這個。”沈言點點頭,“雖然這一點依然可以用厲鬼控制乘客集體跳江來解釋,但這種行為顯然有些多此一舉,而且也完全沒必要控制在同一時間去附身。”
他嘴角微掀,“關于集體消失,其實有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言至此處,他停下腳步,將目光轉向了側邊通往甲板的通道。
與此同時,一個答案也已經瞬間浮現在了壯漢和青年女子腦海之中。
“他們……全都變成了鬼?”青年女子喃喃道。
她的面色忽然變得十分蒼白,好似根本無法接受從自己口中聽到這樣一句話。
“我們……”沈言回過頭,剛想說些什么,面色卻驟然一變,“大叔呢?”
大叔,指的自然是那名膽小的中年男子。
似乎自三人進入客艙后,就再沒有聽到過對方的聲音和動靜。
“他……他剛剛好像沒有跟過來。”壯漢在呆愣一瞬后,同樣面色大變,“我回去看看。”
說罷,他便準備返身尋找對方。
“等等!”
“什么?”
“噓——”沈言將手指豎在唇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仔細聽。”
壯漢見他神情嚴肅,心中一凜的同時也不敢再輕舉妄動,默默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一時間,客艙內再無動靜,耳邊只有“沙沙”的潮水聲在不斷回響。
就在這時,一陣古怪的敲擊聲從“電影院”出口所在的方向傳來。
啪噠——啪噠——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濕衣服不斷甩擊地面的動靜,又好似有無數微不可聞的滴水聲拼湊在一起,組成了一道道大合聲。
密集,同時又毫無節奏可言。
“這是?”青年女子轉頭看向兩人。
“腳步聲。”沈言面色重歸平靜,“很多腳步聲,聲音還在不斷靠近,我們……”他瞥了眼身側通向甲板的通道,“往后退一退。”
“去甲板?”壯漢問。
“現在沒什么選擇,只能去甲板。”沈言道。
青年女子沒有言語。
從其微微顫抖的身軀可以看出,她早已六神無主,失去了思考能力。
趁著腳步聲還有一段距離,沈言帶著二人迅速離開客艙,跑到游輪的甲板上。
江中浪潮不大,卻依然打得游輪搖擺不定。
沈言佇立船頭,靜靜等待著腳步聲的臨近。
神情慌亂的壯漢見他依舊鎮定如常,心中也不免升起了幾分期望:“你還有辦法?”
沈言雙眉微揚,聲音平靜:“有。”
【名稱:幻鬼——奈落】
【類型:技能】
【效果:呼喚虛空之中的幻鬼從天而降,攻擊一定范圍內的敵人】
【消耗:一點點體力】
【冷卻時間:3600秒】
【使用方式:鎖定目標,默念技能名即可】
【備注說明:帥是一輩子的事】
沈言并不知道該技能的威力如何,也不清楚僅僅使用一次技能,能否將那些迫近的敵人一網打盡。但事到如今,作為一名不會異能的普通人,他除了依靠這個技能之外,也暫時沒有更好的應對方法。
“需要幫忙嗎?”壯漢的求生欲望相當強烈,并不想錯過任何生還的機會。
“暫時不需要,看著就行。”沈言嘆了口氣,向前邁出一步。
烈日之下,帶水的腳步聲還在不斷迫近,十米之外甚至已經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濕腳印。
沈言一邊聆聽聲響,一邊仔細觀察出現在視線中的腳印。
大約三秒之后,他將目光鎖定在身前約十米處的地面上,心中默念“幻鬼——奈落”。
幸好這羞恥度爆表的“報技能”環節僅需默念就行,否則光是克服心理障礙,他都得糾結五秒以上。
隨著“儀式”的正式完成,沈言突然感覺天空中有一道強大的能量正在積聚。
這種感覺頗為奇妙,具體形容起來,就像是人體意識與天空中的能量構建了某種聯系,從而使身體獲得了部分新的感知。
半秒后,陰云忽然遮蔽了天空,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咚——
地面傳出沉悶的回響。
黑影執劍落地,定身的同時,十分干脆利落地揮出了一劍。
黑影幽幽,長劍卻寒芒乍現。
霎時間,狂風肆起,詭異的波動以黑影為圓心,用肉眼可見的扭曲形式,迅速向外擴散。
甲板上即刻響起了恐怖、凄厲的哀嚎,無數看不見的存在,于此波動中灰飛煙滅。
兩秒后,哀嚎漸息,波動亦消弭無蹤。
黑影佇立原地,持劍斜指向下,慢慢淡去了身形。
江風輕拂,帶走最后一絲異樣。
直到此時,在場的三名普通人才逐漸回過神來。
“這些……”壯漢滿臉不可置信地轉頭看著沈言,“都是你干的?”
“是我。”沈言點點頭。
“你是神仙?”壯漢一臉驚悚。
“我像嗎?”沈言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捉鬼道士?”
“像嗎?”
“那你是什么?”壯漢伸手抓了抓腦袋,思考對方身份的念頭,一時間竟壓過了心中的震驚。
由于暫時無法通過網絡獲取大量信息,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在超自然方面的想象力十分匱乏,很難說出一些獨特的詞匯,接受能力也要相對低上許多。
所謂的神仙和捉鬼道士,已是他想象的極限。
“嗯……”沈言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思忖兩秒后,無奈搖頭道,“你就當我是個捉鬼道士吧,不過我短時間內也發不出第二招這種威力的術法,我們現在的處境依然危險。”
“哦。”壯漢一臉恍惚。
沈言收回目光,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甲板的地面。
【幻鬼——奈落】的洗地攻擊過后,那些怪異存在似乎已被滅殺殆盡,再也聽不到任何濕漉漉的腳步聲自前方傳來。
沈言又繼續等待一分鐘,隨后轉頭對兩人說道:“走吧,我們回去看看。”
青年女子聞言連忙湊到他身邊,寸步不離。
壯漢倒是恢復了些許平靜,緩步跟上:“之前那位大哥估計已經……”
‘涼了。’
沈言在心里補充一句,順勢開口道:“先去找找,然后再去駕駛室,想辦法讓船靠岸。”
老實說,他并不想前往駕駛室。
如果他先前的假設成立,游輪上除“電影院”內的乘客之外,其他人都在瞬間轉化成了厲鬼,那么……理論上來說,這艘游輪最多也就缺少一個掌舵人,發動機不應該停止工作,船也不應該停止前行。
可如今,游輪已然停航。
出現這樣的狀況,就說明駕駛室內存在著一些貓膩。
依眼下的形勢來看,有貓膩就可能有危險。
說實話,沒有人會愿意讓自己身處險境。
然而,這趟行程看起來就像是游戲中的主線任務,只有完成了這一環,才有可能進入下一環,要想完成任務,似乎就必須根據提示一步步往下走。
“先圍著邊緣逆時針走一圈,回到‘電影院’,之后再走老路,從客艙進入駕駛室吧。”壯漢提議道。
“嗯。”沈言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江面上看不到任何其他船只,兩側江岸的距離也遠得讓人無法看清細節。暫時來說,腳下這艘游輪確實處于一種孤立無援的狀態,三人只能選擇自救。
三人花費兩分鐘時間,繞船走了大半圈,最終又回到了“電影院”的簾外。
投影儀還在播放電影,室內卻空無一人,連之前那只躺地抽搐的厲鬼也已沒了蹤影。
“應該是真的消失了。”壯漢嘆道。
“也變成鬼了嗎?”青年女子低聲念道。
即便身邊還站在兩個人,恐懼依然似無邊的黑暗一般緊緊包裹著她。
“走吧,我們去駕駛室看看。”
壯漢松開撩起的布簾,轉頭準備上樓,卻見沈言皺著眉頭站在原地,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怎么了?”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沈言單手托著下巴,將《約翰的筆記》夾在腋下,“嗯,我在想……之前我抓住的那只厲鬼,真的只是在害怕這本筆記嗎?”
壯漢聞言面色微變:“什么意思?”
“問題很明顯。”沈言放下胳膊,指著眼前的布簾,“如果是害怕筆記本的話,你不覺得它們只在出口的地方徘徊很奇怪嗎?”
他用腳沿著布簾落地處劃了一條線,“以黑布為界,劃分明顯,距離精準,剛好把‘電影院’隔離了出來,我不信這是一本隨時會被人移動的筆記本可以做到的。嗯,就算厲鬼害怕筆記本,這種行為看起來也非常不合理。”
“你的意思是?”
“兩種可能。”沈言伸出兩根手指。
“一,這‘電影院’有類似于結界的存在,可以傷害厲鬼,保護我們。”
“二,那些厲鬼受到了某種威脅……”
“威脅?”壯漢眉頭一皺。
沈言雙手抱胸,倚靠在墻邊:“‘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門’,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這……”
壯漢將目光轉向黑簾后方,心中陡然間生出了幾分寒意。
他的直覺告訴他,“電影院”里,還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