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靈娥做個夢。
夢里面她被一位老神仙收做了徒弟,還帶回了神仙的住所,見到了一位從水里面跳出來的英俊師兄……
呃,好像這不是夢,就是剛剛發生的事。
迷迷糊糊間,藍靈娥又聽到了自己師父的嗓音,只是此時的師父有點兇悍,跟自己印象中的慈祥老神仙相差甚遠。
“混賬!翅膀硬了是不是!現在連師父都敢算計了!”
然后,藍靈娥就聽到了那溫潤溫雅的嗓音:
“師父您消消氣,弟子只是防患于未然,又剛好要修行水遁之法,就做了這防賊的布置去了湖中修行。
弟子不知師父您今日突然趕回來,沒能及時撤掉,還請師父原諒。”
師兄說話不急不緩的,讓人不自覺就想多聽幾句呢。
緊接著,藍靈娥又聽師父長長的嘆了口氣。
竹床邊,老道拍拍手,滿是無奈地抱怨著:“我說長壽啊,這是在山門內,你做這種布置有什么用啊?
還防賊,咱們小瓊峰就差把這個瓊字寫成窮字了!哪里會有什么賊來光顧咱們!”
長壽?
師兄就是叫長壽嗎?
好樸素的道號呢,又透露出了師兄質樸單純的美好愿望。
藍靈娥突然發現,自己雖然能聽到外面的動靜,卻根本無法睜開雙眼,眼皮十分沉重,渾身也沒什么力氣。
師兄又說話了,嗓音好溫暖,給自己的感覺,好像母親大人……
“師父此言有失偏頗,山門內并非就沒了危險。
峰與峰之間近年競爭激烈,山門長老們又不怎么關心這種事,而弟子又是咱們這一脈僅有、哦不,唯二的弟子,必要的謹慎還是需要的。
本來我們小瓊峰在門內存在感就偏低,也沒什么靠山,說不定就會有人想要奪走咱們這一畝三分地,暗施算計。”
師兄剛說完,又聽老師父埋怨道:
“咱們度仙門門規森嚴,怎可能會有這般事發生?
罷了罷了!為師說不得你了!整天這么多歪道理!也不見你修為怎么升!
你在此地等靈娥醒過來,拿著為師的令牌,就帶她去主峰登錄名冊,領取正式弟子的身份牌和月供!
真是,氣煞我也!”
老道一掃衣袖,從竹椅上起身,估計是剛才藥勁還沒過,又是一個踉蹌,讓這老道老臉一紅。
“氣煞我也!”
“師父您慢些。”
“哼!為師閉關參悟無上妙道去了!”
齊源道長狠狠地一跺腳,身形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此處草廬;
眨眼的功夫,隔壁草廬頓時傳來了一陣叮鈴哐當的響聲,顯然是道長解除法術后又是一個重心不穩。
“唉……”
站在門前的青年輕輕一嘆。
伴著這聲嘆息,竹床上躺著的女童雙眼睜開了一條縫隙,看到了此時那個低頭思索的身影。
師兄個頭好高呢。
“師父的底子還是太弱了些,神魂之力不足,恐怕難以扛過成仙的天劫。”
這些話,都是什么意思……
倦意再次襲來,藍靈娥不自覺又輕輕閉上雙眼,很快又聽到了越發清晰的腳步聲。
莫看她此時只有九歲,因靈智開的早,又生在一個人族俗世的權貴家,自小學習禮法,對各種事已經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這般孤男寡女的情形,且一個陌生男人不斷靠近自己,這在藍靈娥看來是不尊禮法的。
但如果是自己師兄,以后就是如同親兄長一般的人,好像,也沒什么……
“藍師妹,我是你師兄李長壽。
現在我為你緩解軟仙香的藥力,如果你能聽到的話,請不要把我當做變態,我是一個價值觀很正的男人。
呃,在說什么夢話,她剛開始修行,哪里抵得住這藥力。”
變態?價值觀?
這些關于修仙的專用辭藻好難理解……
師兄不愧是煉氣士!
藍靈娥想努力做出回應,避免在師兄面前太過于失禮,但自己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只有心念在活動。
突然間,她感覺一張大手輕輕放在了自己額頭,一縷縷清清涼涼的氣息從額頭匯入,瞬間流遍全身,讓她感覺異常舒適。
師兄在為自己療傷……
藍靈娥心念不知為何有些雜亂,心思飄到了云端,迷迷蒙蒙又真真切切。
李長壽看著床上平躺的這個小姑娘,皺眉一陣思索。
雖然師父此前就說了很久想再收一個徒弟,自己也做足了心理準備,迎接小師妹或者小師弟的到來,但總歸有幾件事,他還是頗為在意的。
‘趁機查看下她魂魄吧。’
李長壽散出一縷清涼的氣息,輕輕觸碰著藍靈娥的生靈本源之所在。
嗯,魂魄與身體完美融洽,沒有絲毫違和感,應該沒被奪舍。
資質似乎也不錯,水與木的相性,就是不知道脾性如何。
小師妹這個年紀,性格應該已經成型了,希望不是那種到處惹禍的性子……
不過,看長相以后也可能是個美人,自古紅顏多禍水,這可能是一個沖突爆發點,要盡力避開才行。
‘再檢查下是不是藏著魔種之類的東西吧。’
嗯,這個也是很有必要的檢查,雖然發生的概率很低,但也不能排除這種微小的可能性,防患于未然總歸是不差的。
與此同時……
誒?
感受著那只大手離開自己額頭,開始在各處緩緩滑過,正昏睡的藍靈娥,小臉也略微有些發紅。
師、師兄……
這樣是不是太……
那里不可以!
很快,李長壽點點頭,經過他縝密的檢查,小師妹應該不存在什么問題,沒被奪舍,沒被種魔,沒有被下蠱、下咒,也確實是顆修仙的好苗子。
入門檢查,正式通過!
接下來,就是關于開展對師妹的培訓課程了,這個也要好好準備。
最好,師妹不是那種喜歡惹是生非的性子,這樣自己沾上因果的概率,就能大概跟此時保持一致了……
李長壽坐在床邊略微有些出神,隨后便啞然失笑,低喃道:
“不過,大概也理解為什么上輩子有那么多蘿莉控了。
這么可愛,誰頂得住?”
蘿莉控?
可愛?
上輩子?
藍靈娥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師父果然沒說錯,師兄有些怪怪的。
可能是那些清涼氣息發揮了作用,藍靈娥周身力氣恢復了一絲絲,忍不住想睜開眼,小嘴微微張開,發出了一聲輕哼。
眼前從模糊變得明亮,藍靈娥總算近距離見到了師兄,果然是一張棱角分明又越看越俊美的面龐,比自己母親身邊的那幾位侍衛都要好看呢。
就是,此時這位師兄的表情,有些讓人……提心吊膽……
師兄的眼神好嚇人!
咕!
藍靈娥吞了口口水,弱小無助又楚楚可憐。
就聽床邊端坐的這青年修士幽幽地問了句:“你剛才,都聽到了?”
藍靈娥頓時有些慌了,顫聲回著:“沒、沒有……嗯……”
師兄怎么了?自己有哪里惹師兄生氣了嗎?師兄這種表情,是對她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嗎?
“師兄……”
床邊的青年緩緩站起身,低頭俯瞰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目光有少許猶豫,但很快就用低沉的嗓音道:
“看著我。
剛才我說的這句話,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哦,好,”藍靈娥小聲應著,臉蛋紅彤彤的,有些不知所措。
隨后,她見自己師兄搖了搖頭,慢慢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對著窗外一陣出神。
他叫李長壽,當年拜師時,也在自己的堅持下,道號保持了長壽二字;
跟藍靈娥猜測的也差不了太多,李長壽就是想著自己能活的更長一些,最好能與天地同壽的那種。
此刻,李長壽在回憶著,自己剛才自言自語時透露出去的那些信息。
最大的破綻,應該就是‘上輩子’這三個字吧。
我去!
這一百多年千防萬防,沒想到竟然在新來的小師妹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也是把秘密藏在心底時間太長了,忍不住就開始自言自語!
扭頭掃了眼在床上正試著坐起來的小姑娘,李長壽摸了摸下巴。
果然還是要殺人滅口吧,殺人滅口!
竹床上,已經費力坐起來的藍靈娥,剛好瞄到了自家師兄那道幽冷的目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師兄?”
“剛才我說的話,絕對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嗯!靈娥記住了!”
“一定不要跟任何人提,包括師父在內!”
“好的師兄……”
“那好,先發個誓,用無上大道的名義!”
“呃?呃……”
斜斜的日光中,坐在床上的女童額頭漸漸掛滿黑線,在旁邊技術指導的監督下,抬著小手,開始敘述那長達千字、考慮了各種情況和前提條件的……
大道誓言。
剛才,那真的是關于保密的大道誓言嗎?
走出草廬的時候,藍靈娥那雙宛若黑珍珠一般的眸子有點失去顏色,整個人也是東倒西歪,腳步都有些虛浮。
“喏,”旁邊一只手掌湊了過來,掌心托著一顆淺綠色的丹藥。
李長壽溫聲道:“培元凝息丹,沒有任何毒性,藥性也十分溫和,尚未修行的凡人也可以用來補補元氣。”
“謝師兄……”
藍靈娥怯生生地應了句,接過丹藥,側身放到了小嘴中。
這丹藥觸碰到口中津液就瞬間融化,宛若一口甘甜的清泉,讓她禁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哼,瞬間打起了精神。
‘這小師妹確實是挺可愛嘛。’
李長壽的大手從旁邊探了過來,在她頭頂輕輕撫過,溫聲道:
“以后你也是小瓊峰的一份子了,我先帶你在周圍逛逛,熟悉熟悉環境。
稍后師父過了藥勁,咳,師父打完坐,應該會給你傳授入門心法,如果修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隨時來問我。”
“謝謝師兄,”藍靈娥背著手,細如蚊聲的應著。
李長壽背著手走向了湖邊,“先來看看湖里面養的靈魚吧,這可是都是好東西,也是咱們小瓊峰資產的重要組成部分。”
藍靈娥連忙跟了上去,踩在柔軟的草地上,踮腳朝著湖內眺望。
湖水異常的清澈,里面那一條條游魚輕松自在無憂無慮的嬉戲著。
“看,”李長壽指著幾條有著五彩斑斕鱗片的靈魚,“漂不漂亮?”
“嗯!”藍靈娥重重的點頭,也被這些靈魚吸引了心神,不斷發出輕輕的贊嘆聲。
就聽一旁傳來自家師兄那溫柔的嗓音:
“等你練出第一口氣了,咱們就開個靈魚宴,這種五彩鱗片的靈魚名為鱧鮪,不僅味道鮮美,無論煎、蒸、烤、炸,都是一等一的美味,更難得還能為煉氣士提升第一口靈氣的質量。”
藍靈娥額頭頓時掛了兩道黑線,“要、要吃的嗎?”
“不然養它們做什么?”
李長壽左手揚起,袖袍揮舞,撒出去了一把米粒,口中還喊著:“開飯了!”
一條條靈魚從四面八方游了過來,湖邊也頓時熱鬧了起來,看得藍靈娥雙眼一陣放光。
“給,”那只大手又遞了過來,里面卻是一只小巧的布包,“這里面是魚食,你要喜歡,以后每天喂魚的使命地交給你了。”
“嗯!謝謝師兄!”
藍靈娥開心地應了聲,接過布包,在里面倒出了一些米碎,朝著湖面灑了下去;
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好似這些魚食會把靈魚漂亮的鱗片砸破一樣。
一旁李長壽淡定的笑了笑。
啊,每天又少了點活,可以更多時間用在修行上了……
從這個角度而言,有個師妹也是挺不錯的。
藍靈娥小手一揚,一把把魚食撒下去,水里面的靈魚成群結隊地晃來晃去,玩的不亦樂乎。
李長壽在旁等了一陣,屈指微彈,湖面炸起了兩道小小的水柱,兩條鱧鮪被推出水面,又被他憑空攝來,用湖水裹成水球,送入了袖口。
旁邊藍靈娥看的呆了下,小聲問:“師兄為什么要把魚放進袖子里?”
“送禮,”李長壽淡然道,“別看咱們度仙門是修仙門派,人情世故跟俗世也是差不多的,稍后要帶你去登記,總不能空手過去。”
藍靈娥眨眨眼,雖然不是很懂,但也還是乖巧地道了句:“讓師兄費心了。”
“不礙事,玩夠了就來這邊吧。”
李長壽背著手飄去了不遠處的藥圃,藍靈娥看了眼湖邊扎堆的這群魚,對它們輕輕揮了揮手,連忙跟了上去。
藥圃旁,李長壽簡單介紹著里面這數百株靈藥的種類和功效;
藍靈娥在旁努力記著,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師兄劃為新晉園丁的她,聽著師兄那溫暖的嗓音,不由又想起了一直都是溫聲細語的母親……
小瓊峰上景色不錯,卻也沒太多需要介紹的。
李長壽帶著新來的小師妹在草廬周圍轉了兩圈,給師妹規劃出了建造新草廬的區域,就施法招來一朵白云,駕云帶著藍靈娥飛去了群山之間。
藍靈娥忍不住問道:“師兄也可以踩著仙鶴飛空嗎?”
“嗯,只要能御物都可以,”李長壽對著腳下白云輕輕一點,白云突然冒出一聲輕啼,一只碩大的仙鶴展開雙翼,馱著兩人向前徐徐飛行。
藍靈娥的大眼頓時亮晶晶的,小手拽著師兄的道袍,低頭一陣贊嘆。
“就是些簡單的障眼法罷了,比起這些,以后你要在門內御空,也要記得幾件事。”
“什么事呀師兄。”
李長壽清清嗓子,整理下此前準備好的教學思路,還是決定要從小處出發,從小事開始指導師妹。
于是,他語重心長地說道:“首先就是在門內御空的高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高處經常有門內一些前輩高人路過,與他們正面碰到了容易冒犯;
師妹你要記住,被這些前輩高人關注到,有五成概率會留下好印象,五成概率會留下壞印象;
留下好印象不一定會得到什么好處,留下壞印象必然會留下一些隱患。
所以,最好就是不被他們注意到,遇到了就行個禮,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夠了。”
“哦,靈娥記住了!”
“還有,也不能飛太低,因為太低了容易飛過一些山峰有建筑的區域。
門內雖然表面一片祥和,但暗地里也是有競爭的,還有很多人在意一些無聊的排位,如果飛的太低,又容易被他們針對。
所以,經過百年的摸索,本師兄總結出了一個適合的山門內御空高度,就是從咱們的住處出發,升空三十丈到五十丈,這個高度很少遇到同門,更不用說前輩高人……”
藍靈娥聽著自己師兄的長篇大論,努力將這些都記在心底,又忍不住仰頭看著師兄那張棱角分明的面龐。
師兄果然很帥氣,考慮事情也十分周到……
……
伴著師兄一路不斷的叮囑聲,藍靈娥被帶到了度仙門的主峰。
這座山峰位于度仙門群峰的最中央,也是最為挺拔、最高聳的山峰;若破天之劍,貫入了云霄之中。
所以,這里也稱之為破天峰。
破天峰峰頂有一座仙殿,那是掌門和諸位長老、峰主議事之地,平日里也是禁飛區,門人弟子沒有特許不可接近;在破天峰半山腰的位置,有一片依山勢而建的樓閣殿宇,這里每日都有諸多人影走動。
經過師兄介紹,靈娥也了解到,這里是度仙門處理門內事務的‘辦事處’,各峰弟子們都要來這里領每個月的月供,并定期匯報自己的修道進展。
走在此地青石路上,藍靈娥驚奇地發現,自己和師兄仿佛隱身了一般,在此地有形形色色的同門,卻沒有一道目光會落在他們身上。
就算偶然有人視線會看向這邊,也都會平滑的掠過……
李長壽的嗓音在靈娥耳中響起,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教誨著:“靈娥你要記住,不被人關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是避免沾染因果的最好方式。
我改良了一門隱藏自身氣息的道術,等你修行入門了就傳授給你吧。”
“嗯,謝謝師兄。”
“不用,這都是師兄應該做的,”李長壽笑瞇瞇的應了句,帶著藍靈娥從路邊走過,去了掛著‘百凡殿’牌匾的殿宇。
殿內,藍靈娥看著自己師兄摸出那兩條靈魚,跟一位負責門內登記的中年道長熱絡地話著家常,忍不住眨了眨眼。
師兄他……
好成熟的說。
“靈娥啊,你可知何為氣?
氣,乃天地之脈絡,生靈之呼吸;萬般修行皆由氣始,千種神通盡為氣化,吐納輪轉,始為周天。
為師今日所傳你的,就是咱們度仙門之道承《一氣正天訣》的基礎篇。
此篇乃筑造道基之法,便是放眼五部洲之地,也是一等一的筑基法門,便是今后你要修其他功法,也可憑此法筑基。
靈娥……靈娥?”
“徒兒在!”
湖邊柳樹蔭,藍靈娥收回了不自覺就瞟向湖中的目光,有些不安地吐了吐舌尖。
齊源老道扭頭看向湖心,笑道:“你師兄在參悟水遁之術,不要被他影響了心神,且聽好,為師為你講解本篇功法。”
“嗯!”
藍靈娥收攝心神,仔細聽著師父口中所說的修行妙法,努力理解著這些語句的意思。
然而,不過一陣……
“師父!師兄消失了!”
藍靈娥杏眼圓瞪,指著湖面輕呼了聲。
齊源老道扭頭看去,頓時無奈的一笑,嘆道:“那是遁法!
走走,咱們去屋內修行!
你師兄對各種遁法有濃厚的興趣,這應該,已是他掌握的第六門遁術了。”
“師父,遁法是什么?”
齊源撫須笑道:“遁法是法術的一種,可以讓施法者迅速穿行于不同的環境,水遁之法就是能在水中快速穿梭,比游魚還要迅速。
看,你師兄那不是在湖邊出現了?這遁法之速,已是頗為不凡。”
藍靈娥踮著腳看去,剛好看到自家師兄那修長的身影從遠處湖邊冒了出來,站在水面上靜靜而立。
她小聲贊嘆:“師兄好厲害!”
“若說遁法,在咱們度仙門,你師兄確實稱得上厲害二字,”齊源老道面露無奈,“若是他在其他術法上能花在對遁法一半的心思,為師也就能安心幾分了。”
藍靈娥輕輕眨眼,已是跟著師父進了草廬中。
齊源老道隨手招來了兩個蒲團,將草廬的木門帶上,手中拂塵輕輕敲了下小徒弟的腦殼,“專心聽講!”
“哦,”藍靈娥連忙盤腿坐好,這次總歸是能靜下心來。
湖面上,李長壽踏波而行,走了兩步后身形化作一股水流消失不見,幾個呼吸之后出現在了湖中心的位置。
“水遁成了,就是速度好慢。
不過,施展水遁的時候,能讓自己融于水中,倒是能抵抗一些法寶轟擊。
水利萬物而不爭,水載千舟而不崩,確實值得繼續摸索。”
李長壽負手而立,一陣思量,隨后便繼續在水上漫步,每走幾步就直接消失在水面上……
經過他不斷摸索,很快就不需在水面走路,只要接觸到湖水,就可直接施展水遁。
李長壽猶不滿足,繼續潛心琢磨著,似乎完全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午后,齊源老道傳聲將他喊了回來。
“靈娥尚未辟谷,總是吃飽腹丹也不行,稍后你搭茅廬時,也再起個灶臺,自靈娥辟谷之前的這段時間,為她每日做一餐飯菜。”
李長壽拱手應道:“弟子遵命。”
“為師修行去也,靈娥你若有事,可找你師兄言說。”
“是,師父!”
藍靈娥模仿著師兄的動作,像模像樣地對師父拱手應答,但小肚皮不巧正發出一陣咕嚕嚕的響聲,讓她俏臉瞬間漲紅。
齊源道長哈哈一笑,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李長壽也是面露微笑,卻將目光看向了湖邊,避免讓小師妹太尷尬。
“師兄!師父剛剛用的是煙遁嗎?”
“嗯?煙遁?”李長壽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隨后又啞然失笑,“那是幻形術,主要是對敵時用來保命用的,也可傷敵、困敵,算是咱們師父的拿手絕活。
想學嗎?要等你修為境界有些火候,讓師父傳你就可。”
“那師兄的水遁呢?靈娥現在可以修行嗎?”
“水遁要更遲一些,需要等你邁入煉氣化神之境才能修行,五行遁法都是這般,現在不要多想,剛完成第一次打坐的菜鳥煉氣士。”
藍靈娥眨眨眼,“師兄,菜鳥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笨手笨腳的初學者?”
李長壽笑瞇了眼,帶著藍靈娥走向了藥圃旁的空地,“想吃什么?咱家山頭野味不少,你若是沒有忌口,我就自行給你推薦了。”
野味?
“師兄,我們中午吃……這些藥草嗎?”
“當然不是,”李長壽右掌向前探,一顆石子從側旁飛來,在他掌心轉了一圈,隨之便帶著一陣尖銳的呼嘯聲,朝林中直直飛去。
藍靈娥禁不住發出一聲贊嘆,而山林中頓時一陣雞飛狗跳,驚起了一群又一群的飛鳥。
很快,一只生有三色彩羽的錦雞破空而來,那枚石子嵌在錦雞胸口,這只靈禽早已一命嗚呼。
石子一去一回,又被李長壽隨手扔到一旁草叢,把藍靈娥看的雙目異彩連連。
不多時,李長壽已經熟練地在湖邊架起了烤架,又將錦雞褪毛除臟,拿出自己珍藏的幾罐調味品,開始在那‘勾引’小師妹……的口水。
“師兄,剛才那石子是什么法術?飛出去為什么還能飛回來?”
“簡單的御物罷了,”李長壽笑道,“只能算是一些小術。
如今的修行界,或者說整個五部洲中,最流行的打架套路就是祭練一些法寶,將自身修為加持在法寶上,用法寶砸人。
這種御物的術法,就是控制法寶的基礎。
你剛剛開始修行,對這些自然都不太了解,今后再慢慢說給你聽吧。”
“嗯,”藍靈娥跪坐在一旁,小手理了理耳旁的一縷青絲,細弱蚊聲般道了句,“感覺,師兄的法術都好厲害。”
李長壽略微搖搖頭,語重心長的教育著:“你錯了師妹,這并不厲害。
我跟師父一樣,都是還未成仙的煉氣士。
這個洪荒世界太過兇殘,成仙只是剛剛走出新手村,成仙之后還要再過七八個大境界,才能勉強算得上是一位高手,每一個境界都能卡死無數所謂的天才奇才。
而洪荒自古而來存在太過久遠,頂尖的高手又數不勝數,新人想上位難上加難。
且,修為終歸只是基礎,就算是在同一個大境界的兩人斗法,沒有厲害的法寶的一方,下場就是……
身、死、道、消!”
藍靈娥縮了縮脖子,師兄的話語如同魔音入耳,讓她禁不住寒毛直豎。
李長壽的嗓音繼續響起:
“哪怕你有厲害的法寶,如果沒有厲害的神通,也是不免身死道消。
就算你法寶和神通都齊備了,如果自身氣運不足,惹來災禍,免不了還是一個身死道消。
總而言之……”
“身、身死道消?”
李長壽頓時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夸贊道:“不錯,領悟的相當迅速嘛。”
“可是師兄,”藍靈娥小聲問,“我們修行不就是為了能夠長生不老,為了能夠無人可欺,然后逍遙于世間嗎?”
“不,你可能弄錯了,修行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事,”李長壽搖搖頭,輕輕一嘆,“我們修行是為了不斷變強,然后應對各種各樣艱苦的環境,從而讓自己活下去。
長生不老只是一個修道境界,達到這個境界你就不會自然死亡了,但各種各樣的災禍還是會要你性命。”
“那師兄,”藍靈娥有些緊張的反問,“我們該怎么樣才能真正活下去呢?”
李長壽緩緩轉動著手中的烤架,有條不紊地回答著:
“第一,要躲避因果,盡量不要跟奇奇怪怪的事有牽扯,最好的辦法就是安心在家里修道,不要亂走動,也不要跟其他人有太多接觸。
當然,要做到這點很難。
比如你跟我,因為拜了同一個師父,咱們之間就有了牽扯,也就存在了因,今后如果咱們任何一個有麻煩,另一個就會被牽扯入其中,這就是一種果。
所以,就算盡力躲避因果,我們始終不能完全避開因果,這時候就要學會審時度勢,根據情況作出合理的判斷,盡力讓自己不要落入危險之中。
如果自己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依然陷入了危險,那就只有第二條應對的辦法了。”
“第二條……是什么?”
藍靈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這只已經烤到七分熟的錦雞,已經開始散發出無比誘人的香氣。
“底牌。”
“底牌?那又是什么……”
“所謂底牌,就是指你各種各樣隱藏起來的能力,”李長壽撕下了一塊雞肉,遞給了已經有些等不及的靈娥,繼續教育著。
師妹的入門教育,可是他準備許久,在腦海中整理了幾個月的成果!
“你如果有一百分的實力,可以藏起來三十分,只展露給別人七十分。
這樣,如果有人要算計對付你,你就能打他一個出其不意……
再具體一些,以后你如果有了什么厲害法術、神通、法寶,就藏起來當做自己的一張底牌,不要讓人知道,關鍵時刻扔出來,它就是一錘定音的王炸。
還有自身修為,也可以隱藏一部分,這也是一張底牌。”
藍靈娥三下五除二將這塊雞肉解決,吃的雙眼一陣放光,味蕾在不斷回味,讓她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她仔細思索著師兄的教導,小聲問:“可是師兄,如果底牌都用了,卻依然打不過對方,那該怎么辦?”
“這就是第三條了,”李長壽屈指一彈,烤熟的錦雞直接被肢解,化作一塊塊蘊著靈氣的烤肉,漂浮到了藍靈娥面前。
“第三條其實很簡單,就是……逃。”
“呃,”藍靈娥眨眨眼,雖然被烤肉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卻依然在努力理解師兄的話語。
李長壽悠然道:“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意氣用事只會葬送美好的未來,生命也只有珍貴的一次,當然,人品和氣質絕佳的,可能會走狗屎運來第二次。
咳,說正事!
想要在高手手中遁走,需要極強的臨陣反應能力,這里就要強調遁法的作用了,多學一門遁法,你就多一份生還的希望……”
日暮西斜,肉香遍野。
在那清澈的湖水邊,青年煉氣士孜孜不倦地教育著剛入門的小師妹;抱著一塊塊烤肉小口啃食的小姑娘,也漸漸聽得入神。
這必將是影響她整個仙生的一課。
只是,雖然小靈娥不斷感慨師兄說的好有道理,但仔細回味,又覺得哪里……
有點不太對勁。
“師妹!”
“在!”
“請聽題!”
“是!”
李長壽袖袍一揮,湖邊草地上盤腿坐著的小姑娘一個激靈,頓時打起了十二精神。
“假設,師妹你修為在化神第九階,在路上飛著飛著,突然發現一處無人之地,有化神第六階的修士,強行非禮一名煉氣境的女修士,你要如何做?
下面是三個選項:
甲,沖上去弄死他,你就是正義的化身!
乙,遠遠的扔法寶打這人一下,然后從容離開,破壞他的興致。
丙,就當啥事沒看見,從旁邊溜走。”
藍靈娥眨眨眼,題干和選項中,似乎都有不是她這個年紀能理解的東西……
李長壽笑瞇瞇的提醒了句:“單選題,選吧。”
“甲?”藍靈娥帶著幾分不確定的答了一句。
李長壽淡然道:“你怎么知道,這個人沒有隱藏自己的修為,只是故意顯露出化神六階,其實已經是返虛境的高手?
通常而言,敢不加掩飾就行這齷齪事的家伙,肯定也是卑鄙無恥之人,你怎么能將希望,寄托在他的誠實上!”
“那,”藍靈娥皺起小眉頭,“乙?”
“師妹你莫要忘了,自己也是個女修,”李長壽嘆了口氣,“如果在甲的種種假設條件成立時,這個禽獸看到了如花似玉的師妹你,更是獸性大發,那你豈不是連自己都要搭進去了?”
藍靈娥小臉通紅,一陣頭暈目眩小凌亂,弱聲道了句:“可是師兄,丙這個選項并非我輩修士該做之事,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說過類似的道理,要我們兄妹幾個能挺身而出,懲強扶弱。
父親說過,如果人人都是路見不平都不去出手相助,那一旦受害者是自己,豈不是……”
“不,師妹,你要記住,如果是在一個平和、友善的大環境中,你這種想法是絕對正確的。
但洪荒不是什么平和之地,這里高手如云,煉氣士往往為了一件法寶、一只靈根就能大打出手,大部分能活下來的修士,大都是心狠手辣之輩。”
李長壽負手注視著湖面,嘆聲道:“存有這般宅心仁厚、俠義為先的想法,是很難在這個世上活下去的。
我們要做的,是不去作惡,不去為惡,卻也不必非要去制止惡行。
與其在自己本領不足時逞英雄,倒不如一直活下去,等自己站在眾生的頂點,能去制定規則的時候,去改寫整個洪荒范圍弱者的生存環境。
所以,你,明白了嗎?”
“嗯!”
藍靈娥重重的點頭,眼中滿是光亮。
也就在這時,這對師兄妹并沒有發現,一縷青煙從不遠處的茅廬中飄了出來,靜靜地飄到了他們身后。
李長壽沉聲道:“師妹!現在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痛快且堅定地說出來!
如果遇到有男修非禮女修,你該怎么做!”
藍靈娥雙眸中滿是亮光,聲音不大,但異常堅定地喊道:“丙,就當沒有看見!從旁邊溜過去!”
“嗯!”李長壽禁不住對自己師妹豎起了大拇指,心底泛起了一股感動。
兩天的教學就有了如此成果,一直這么進行下去,不出幾年,自己大可不必擔心師妹會闖什么禍從而牽扯到自己了!
有個懂得低調求生存的師妹,實在是……
突然間,背后有冷風吹拂,這對師兄妹渾身汗毛豎起,某個蒼老又冰冷的嗓音從背后突然響起:
“李、長、壽!”
咯、咯吱……
這是藍靈娥的牙關在亂顫。
李長壽嘴角抽搐著扭頭看了眼,瞬間擠出一副笑臉。
“師父您閉關結束了?要開始今天對小師妹的辛苦教學了嗎……
師父,有話好好說啊師父!您掏拂塵做什么!
我也是您親徒弟!不能有了小的就虐待大的啊師父!”
“混賬!”
齊源道長須發亂飛,雙目瞪圓,舉著拂塵就打。
“自己膽小怕事還要教壞你師妹!為師今天非要好好收拾你一頓!”
然而,拂塵砸落,李長壽身形卻被一抹青光包裹,瞬間出現在了柳樹另一側,對師父又是一陣拱手求饒。
“還敢用木遁躲!找打!”
齊源更是氣憤難平,舉著拂塵邁步猛追。
李長壽身形飄然而退,連續躲過師父的追擊;齊源道長開始催起術法,手中拂塵一陣瘋長,湖邊出現了拂塵掃出的漫天虛影,但李長壽就如泥鰍一般,總能找到間隙躲過去。
“師父您消消氣,我這不是為了師妹好嘛。”
“咱們度仙門屬人教一脈,那是三教仙宗!怎得就出了你這個滿腦子歪門邪道的后輩!”
“還不是師父您慧眼識英才。”
“呸!貧道今天就清理門戶,哇呀呀!氣煞我也!”
“師父您生氣時一點也不英俊了……”
柳蔭下,最初看到師父要打師兄還十分緊張的靈娥,漸漸也被自家師父和師兄追逐‘打鬧’逗得笑了出來。
她倒是看出來了,師父并沒有真的出狠手,師兄閃躲的身影也是十分輕松寫意。
就這般追逐了片刻,師兄似乎是腳下一滑摔倒在地;師父撲上去就直接把師兄摁在那,用拂塵一陣兇猛地抽打師兄的臀部,發出一陣富有節律感的響動……
片刻后,教訓了大徒弟一陣的齊源道長起身整理了下散亂的道袍,對著地上狼狽的徒弟吼了幾嗓子:
“給為師好好反省!
今后不準你再教你師妹怎么做人!
去給你師妹把草廬蓋完!”
“唉,是,弟子遵命……”
“靈娥過來!為師給你講道授學!把你師兄教你的那些歪理統統都忘掉!”
“哦!”
靈娥弱弱的應了聲,滿是擔心地看向自家師兄道袍下腫起的屁股,又瞥到了李長壽正藏在袖袍中的右手……
那只右手對她輕輕擺了擺,做了個豎大拇指的手勢。
靈娥稍微安心些,又見師兄趴在草地上的狼狽模樣,低頭噗嗤一笑,快步追向了師父的背影。
她步子卻是越發輕快,漸漸跑了起來……
李長壽趴在那幽幽的嘆了口氣,一朵白云從旁飄來,將他慢慢托起。
師父還真下手!
李長壽摸了摸屁股,吸了口涼氣,隨后又是幽幽的一嘆。
早知道真會被師父打一頓,就不讓師父捉到了……
也不行,師父的面子還是要顧忌的,畢竟現在師父成仙希望渺茫,壓力又大,本來就挺辛苦的。
從剛才師父顯露出的法術來看,外盛內虛,對自己的氣機鎖定也是時斷時續,顯然是提升修為境界時操之過急的表現……
罷了,還是想個辦法,讓師父度過天劫的概率增大點吧。
李長壽撓撓頭,趴在云上陷入了沉思,慢慢飄去了不遠處已經快建好的第三座草廬。
……
晚上,躺在師兄為自己剛修好的草廬中,感受著身下草墊的柔軟,靈娥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這幾天,就像是做夢一樣呢。
九歲這年;
自己在跟著母親逛集市的時候,被一位老神仙相中,被老神仙收做了徒弟。
父母雖然舍不得自己,但這是天大的好事,如果自己修煉有成,以后自己氏族也能跟著沾光,所以在家里辦過拜師宴之后,帶著母親許多叮囑,她跟著師父來到了度仙門。
然后,自己遇到了有些奇怪的師兄。
師兄有很多聽起來很有道理,可總有點不對勁的長篇大論;
師父再三警告,說師兄就是個怪人,讓自己不能跟他學做人,但總感覺,師兄其實是很厲害的煉氣士。
山里并沒有太多的禮儀和規矩,湖里、山里到處都是美味,修道也是頗為有趣的事,起碼不像自己來之前想的那么枯燥。
當然,最開心的就是跟師兄一起燒烤,一起喂魚,一起在山里逛蕩,找些美味至極的野味填飽自己的小肚皮,然后在湖邊靜靜坐一陣,聽師兄說那些歪道理……
以后的日子,都會是這樣嗎?
縮在不知道什么材質的被子中,靈娥輕輕呼了口氣,翻身面朝著窗戶。
她突然感覺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動,略微睜大困意朦朧的雙眼,卻瞬間被嚇得清醒了過來,嬌小的身體忍不住輕顫了幾下。
窗外,李長壽正趴在一朵白云上,對著她輕輕擺手。
“夜間補習喲,少女。”
“嗯?”靈娥眨眨眼,隨后縮在被子里輕輕點了下頭,“嗯……”
“下面請聽第二題!”
呃,師兄果然是個怪人。
……
于是,十年后。
‘長壽,為師昨天傳授給你的口訣可還記得?背來聽聽。’
‘李長壽!煉氣士怎么能這么貪生怕死,都不去拼一把,怎么能得到機緣!’
嘖,怎么師父變臉變得這么快。
好像這兩段記憶相隔了幾十年吧,自己剛入門的時候師父是那么和藹可親;而幾十年后的師父……
超兇。
李長壽啞然失笑,隨后就發覺,自己的道軀似乎在沉睡,此前連續修行的疲倦感還在。
這是……在做夢嗎?
好久沒做過夢了吧,修為高了之后,睡覺的次數就減少了許多,每次睡覺也都是像這般,因為長時間高強度修行,積累了太多疲倦,哪怕法力保持充盈,也需要睡一覺緩解神魂的壓力。
‘老田,老田,你別特么裝睡!給老子起來啊老田!’
又聽到了那家伙聲嘶力竭的呼喊,警笛聲由遠而近,依然如此清晰……
李長壽面露苦笑,像是在黑暗中轉了一次身,直面那些紛沓而來的記憶。
他如走馬觀花般審閱著一幅幅畫面,仿佛是在看另一個人的人生故事。
這個故事中,沒有飛天遁地的修士,沒有高高在上的神靈。——或許也是有神靈的,只是一直不為人知曉。
故事的主角叫田祖光,發生在一個名為地球的蔚藍星辰上。
田祖光,從名字也能看出,起名者對他有濃濃的期許,盼著他能為祖上增光添彩。
他的家庭環境算是比較寬裕,屬于什么都不用干就能一輩子吃穿不愁的那種類型,人也長得精神,從小學習成績突出,高中嘗試了初戀的味道,上大學也曾有兩個女友,一起度過了許多沒羞沒臊的日子。
后來,他大學畢業,拿著家里給的一筆初始資金,意氣風發的辦了個小公司,不過幾年就打拼出了點模樣,實現了財務自由,開始規劃自己幸福而圓滿的人生。
然后,他遇到了決定與彼此共度一生的女孩,很快就墜入了愛河,婚期也被提上了日程。
但命運像是給他開了個玩笑。
前二十八年的風平浪靜仿佛都是假象,這個故事的所有沖突,都集中在了那短短的幾個月。
婚前自己去做了個檢查,他被查出了無法治愈的晚期癌癥;癌癥的征兆他此前已經發現,但一直沒掛在心上。
對于一個心理承受能力還不錯的成年男人來說,這個打擊也是致命的。
但田祖光迅速接受了這一點,幾天之內就為自己最后的人生做好了詳細的規劃。
他性格本來就是這樣。
他先是跟自己的未婚妻吵了一架,然后花錢雇了個模特,演了一場出軌的戲碼,讓自己未婚妻含淚離開了自己身邊;又作為補償,為她買了幾份保險。
雖然被未婚妻的兩個表親胖揍了一頓,但也沒什么。
然后將自己的公司轉給了二姐,賣了自己打拼出來的車、房,把自己的積蓄一半存起來給爸媽養老用,雖然二老用不到他這點錢,但總歸是做兒子的一份心意。
然后,他把剩下的錢捐給了一些希望小學,最后的人生路,就是在去送這些捐款的路上,就當給自己家人積德行善了。
等他感覺到自己身體已經不行了,就給自己關系最鐵的哥們打了個電話,讓這家伙帶著自己,去了高中附近逛了兩圈,看了看已經被拆掉的網吧,遠遠望了望早已換新的操場。
說遺憾吧,二十八年已經體會了小半個正常人生,而且從小也沒吃過苦,該得到的幸福也沒落下過。
說不遺憾吧,自己一直在努力滿足旁人的期待,一路打拼到了人生的黃金歲月,眼看就要家庭美滿,跟自己心愛的女人生兒育女,卻突然來了這么一遭……
‘如果有來世,窮點苦點也沒事,能遇到對的人的時候活得長一點就行,這輩子哪怕多給我十年,也特么比現在就掛了強。’
聽田祖光這么說著,輪椅后面的那個胖子紅著眼,忍著沒哭出來。
胖子罵道:‘別特么想來世了,哪里有什么來世,咱們去醫院再檢查檢查!’
‘都換了三家醫院了,胖子你少讓我受點罪吧。’
田祖光有些無奈地笑著,依靠在輪椅上輕輕呼了口氣,感覺最后一點力氣在被抽離自己的身體。
他心底突然有了濃濃的不甘,就宛若是生命之火最后的那一撲騰,他扶著輪椅的把手用盡全部力氣站了起來,但還沒來得及向前邁出一步,就直接撲向了地面……
‘老田,老田,你別特么裝睡!給老子起來啊老田!’
記憶戛然而止,出現了少許斷檔;
這個斷檔持續了大概三年,后面的畫面就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
一個穿著開襠褲、扎著羊角辮的小男孩奔跑在草地上,然后迅速成長,一直到七八歲那年,被一位老神仙碰到,收做了徒弟……
‘挺普通的嘛,就一個穿越眾而言。’
李長壽輕輕的一嘆,將這些記憶封好,放在了心海最深處。
不管如何,這些都是自己最珍視的東西。
隨之,李長壽就在黑暗中轉過身來,感受著自己已經漸漸沒了疲倦的身體,一時間也不愿醒過來。
雖然能再活一世挺好的,也很感謝那個為自己開了個后門的、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存在的‘大神’,但……
能不能給他整回現代生活去?
就算現代回不去,那搞個盛唐、強明這種時期的古代也行,他還能安安穩穩的混混日子,開開心心度過一生,順便三妻四妾什么的。
一下,就給他發配到了一個修仙世界,還是修仙世界中,最冷酷、最無情、最無理取鬧的——
上古洪荒!
拜師之后十五年,通過度仙門內的典籍,以及自己師父講述的各種見聞小故事,李長壽總算弄明白了自己所處的大環境。
也就是那天開始,他點亮了‘自閉按鍵’的綠色按鈕。
沒錯,他來到了后世所說的上古,神話故事傳說中的洪荒,降生在洪荒兩次大劫之中的一個小時代。
朝著洪荒歷史軌跡的前路眺望,巫妖大戰的影響還在持續,人族雖然大興,但妖族余孽的勢力還相當強橫,且有人族圣母、六圣之一的女媧作保,妖族賴在五部洲各處交界,做著中興的美夢,跟人族煉氣士連年戰火。
六位圣人早已經歸位,且彼此算計,為了一丁點面皮就能讓無數生靈死來死去。
西方教的兩位大佬,接引和準提實際控制了靈脈貧瘠的西牛賀州,到處宣揚自己西方教的教義,不斷挖道門墻角。
道門三教人、闡、截早已興起,闡教十二金仙剛剛名聲大作,成為了最近幾千年煉氣士們的討論熱點。
截教萬仙來朝的氣勢也已經擺出來了,各路出身的強人在通天教主的座下聚合,跟闡教這邊天天吵來吵去,但好在還沒真的摩擦起電。
這是道門最好的時代,三教大興,三教護持的人族大興,中神州遍地都是道門的山門,三千大世界中,到處都是三教弟子的蹤跡,道門道承傳遍三界,元神道和人族煉氣士成為洪荒的主流。
這也是普通煉氣士最壞的時代,上升通道的競爭異常激烈,天庭剛成立沒多久,完全是看三教仙人們的臉色行事,五部洲、三千世界根本就沒什么秩序,煉氣士想要成長起來,全憑自己拼搏與運氣。
運氣還占了極大的比重!
李長壽唯一覺得慶幸的,是自己師父雖然不是很強,準確來說并不強,但背后好歹還有點人教的背景。
——雖然李長壽嚴重懷疑,度仙門真正的開山祖師,或許就只是度厄真人的一兩個記名弟子。
關于西昆侖度厄真人,李長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位神仙在封神大戰中培養了徒弟,成了哼哈二將中的哼將;其他,也就是一些不著邊際的傳聞。
八成,度厄真人也是太清圣人的記名弟子吧,神仙排名完全不高……
說回自己。
沒背景、沒神通、沒氣運,自己在這個時代還想混出名堂?
開什么玩笑,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所以,從那一年開始,李長壽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就是【活下去】,活的盡量長久些,努力躲避開各種劫難,安安穩穩地,過自己這好不容易混來的第二世。
出人頭地、揚名立萬什么的,跟自己完全絕緣。
再努力修行,拼得過三教大佬?
再玩命去找機緣,能抵得過那些所謂的劫運之子?
下一場大劫就是封神之戰,這場大劫,自己離著越遠越好,與其去封神做個天庭神仙,真不如自己快些修煉,在天庭式微的時候主動投靠,做個天庭元老……
自己的命格上,明明已經刻好了‘炮灰’這兩個字,何不老老實實的躲在山里修行,積累修為,悠閑度日?
哪怕摘不到長生果,只要平穩活過自己應有的壽元,那就對得起自己重活來的這一世!
所以,從那一天開始,李長壽的終極目標,就是——
活到老死!
為了這個目標,他……
“師兄?”
“師兄!”
“師兄你怎么睡在這了?主峰那邊開始集合了,咱們再不過去就遲了!”
耳旁傳來悅耳的呼喚聲,李長壽停下胡思亂想,慢慢睜開雙眼。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精致的少女面容,明眸、柳眉、瓊鼻、俏耳、粉薄的嘴唇,這些本就十分出眾的五官,又完美搭配在她那張鵝黃臉蛋上,秀眉輕皺就惹人憐愛,眼波流轉又是滿滿的靈氣……
“美女你誰?”
“師兄!”
這少女伸手捏住李長壽鼻子,輕輕揉了揉,“你又睡迷糊了!”
“啊,靈娥啊,一眨眼怎么都長得這么大了!”
李長壽打了個哈哈,身形貼著草地飄了出去,在三丈之外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我都上山十年了!”
藍靈娥跺跺腳,嘴角略微鼓了起來,說不出的可愛迷人。
不只是有張美人臉蛋,如今的她身段也已經完全長開,纖腿細腰十分勻稱,身上的仙裙也將她那身材中段那迷人曲線完美襯了出來,肌膚欺霜傲雪,青絲柔順醉人。
噹——
鐘聲從云間飄來,藍靈娥催促道:“師兄快駕云!再不過去真的要遲到了!”
李長壽皺眉道:“你不是會御空了嗎?”
藍靈娥挺胸抬頭,理直氣壯地回了句:“我又飛不快!”
“行吧,”李長壽似乎有些不太情愿,招來一朵白云,先行跳了上去;
藍靈娥目光透著少許狡黠,那粉色的布靴在草地上輕輕一點,飄到了李長壽身旁,她剛要伸手去挽住師兄的胳膊,就被李長壽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
李長壽板著臉道了句:“約法三章不要忘。”
“知道啦!師兄你真是的!小氣鬼!”
藍靈娥抱怨一聲,氣呼呼地朝著一旁挪了半步。
“這才對嘛,人前保持三尺距離。
你現在可是咱們度仙門的后起之秀,數千男弟子傾心的靈娥仙子,師兄可不想被他們施展巫術詛咒致死。”
李長壽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眼草廬的方向,“師父他老人家一直在閉關?”
“嗯,師父在靜心閉關,隨時有可能會沖擊成仙天劫!說不定我們這次出去回來,師父已經是仙人了!”
藍靈娥輕笑了聲,大眼中帶著少許期待,隨后又對自己師兄發了會楞,臉蛋掛上少許微紅,抿了抿嘴唇,小聲道:
“本來門內這種組織弟子外出試煉的事,師兄你一次都沒參加過,這次能來……是因為……擔心我……嗎?”
一只大手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隨后就是李長壽那張‘麻木不仁’的面容,以及語速極快、吐字清晰的連環回答:
“不是!
請容我拒絕!
你是一個好姑娘!
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看待!”
“哼,我也沒說什么!煩死了!不理你了!”
藍靈娥額頭掛滿黑線,轉身給了自己師兄一個氣憤難平的背影,小拳頭攥了又攥。
李長壽安然一笑,眺望著天邊白云,計算著自己和師妹進入集合地的時間和角度。
不過計算也是白計算,有個光彩奪目的師妹在身邊,想降低存在感……
真是越來越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