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椅上,一名身穿著老舊皮夾克的男子將手中的漫畫合上,放在了身側。
漫畫封面是兩個正在打電話的女人,一個穿著正裝,一個則是略顯風塵氣息,封面邊角位置有泛著血色的雪花飄灑,呈現出了一種類似于葬禮的壓抑。
夾克男掏出一根煙咬在嘴里,點上,吐出一口煙圈后,又抿了抿嘴唇,目光里,帶著些許追憶。
一輛蘭博基尼向這邊駛來,在即將經過長椅時踩下了剎車,穩穩地停住。
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身穿著酒紅色西服的男子,男子下車后,和夾克男對視了一眼,應該是認識的,卻誰也沒急著打招呼。
西服男從兜里掏出了電子煙,一邊給加熱棒里塞煙彈一邊在周圍隨意地目光逡巡,最終,落在了長椅上的那本漫畫上。
“是頭兒的新作?”西服男問道。
“嗯。”夾克男點點頭,他的頭發油壓壓的,哪怕是這冬日的寒風,都無法撼動其劉海絲毫。
“味道怎么樣?”
“淡了。”
西服男聞言,眼睛瞇了瞇,伸手主動將那本漫畫拿起來開始翻閱。
畫工、構圖、設計上,都無可挑剔,是頭兒的水平。
尤其是最后一幅畫,是左右兩面合在一起的大圖,可以說,無論是在劇情上還是在畫風轉變上,都形成了一種巨大的反差沖擊。
最開始的傷痕文學敘述風和都市霓虹的畫風在最后形成了雙重的反轉,好故事,也是好漫畫。
但西服男還是點點頭,同意道:
“確實是太淡了。”
頭兒的作品,他們是知道的,他喜歡追求那種極致的撕裂感,無論是劇情上還是從畫面渲染上,都能夠給人以極大的壓迫,讓人看的時候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而這部漫畫,相較于頭兒以前的作品,就像是做慣了硬菜的大廚忽然就炒出了一盤西藍花,佐料僅僅是撒上些許的鹽巴。
“你們來得可真早。”
馬路對面,一男一女正結伴走來。
他們是一對姐弟,弟弟穿著黑色的羽絨服,戴著帽子和圍巾,走路時,縮脖子縮腳,有些哆嗦,顯然,對室外的寒冷很不適應。
姐姐則是一件白色的羽絨服,天藍色的牛仔褲,不是瓜子臉,有點圓潤,但面容也是精致得很,給人一種很清純的感覺。
“思瑤,思宇,你們來啦。”
西服男很開心地打著招呼,尤其是在面對女孩兒時,更顯熱情。
“鄧歌,快擦擦你的口水。”
每個弟弟對任何一個企圖想當自己姐夫的男人都會帶著一種天然的敵意,秦思宇也不例外。
但每個預備役姐夫往往都會對自己的小舅子帶著一種極大的包容;
當然了,一旦過了預備役之后,就開始提防自己的小舅子以防止自己的妻子成為扶弟魔。
“思宇啊,你怎么出來了,今兒天涼,小心別感冒了。”
噓寒問暖,態度誠懇。
秦思宇走到長椅邊,沒再搭理鄧歌,而是看向了夾克男,臉上露出了微笑:
“強哥,你還是單身么?”
夾克男叫許強,年紀是當初這個圈子里最大的,那時候大家普遍還是大學生或者剛畢業的年紀,但許強已經是叔叔輩了,卻一直單身著,所以,他的這方面一直是大家調侃打趣的目標。
許強搖搖頭,伸手抓了抓油膩到可以反光的頭發,回應道:“還早。”
秦思瑤則是從鄧歌手中接過了漫畫,
鄧歌在一旁有些殷勤地介紹道:
“這是頭兒的新作,看樣子,是幾個月前畫的。”
秦思瑤開始翻閱這部漫畫,漫畫很薄,故事也不長,如果不去細細品味畫工的話,能看得很快。
翻到最后以一頁后,秦思瑤將漫畫放下,抿了抿嘴唇。
“怎么了,頭兒的漫畫怎么了?”
秦思宇從姐姐手里拿過了漫畫,翻了一會兒后,有些詫異道:
“頭兒怎么會畫這種作品出來?”
坐在長椅上的許強則是猜測道:
“可能,頭兒是缺錢了吧。”
如果不缺錢,依照頭兒的性格,是不會畫這種輕口味的漫畫的。
“頭兒也是的,缺錢用,為什么不找我。”鄧歌在旁邊說道。
秦思宇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鄧歌,懟道:
“知道你最近兩年搞出了幾部大紅的動漫大電影,賺了很多錢,但你說你在這里秀有什么意思?”
“秀什么秀?頭兒缺錢的話,我會不給么?當初要不是有頭兒接濟我早回老家蹲著了。”
“頭兒哪怕再缺錢,也不會開口向我們要的。”許強感慨道。
當即,鄧歌和秦思宇也安靜了下來,是的,頭兒畢竟是頭兒,不管日子過得再怎樣艱難,他都不會向自己等人開口伸手的。
這時,一輛機車開了過來,在眾人身旁停下,駕駛機車的是一個女人,緊身的機車服將其完美的身材凸顯得淋漓盡致。
女人掀開自己的頭盔護目鏡,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很平淡地道:
“都來得挺早啊。”
“阿秋……”
“秋姐……”
鄧歌等人很是意外,因為他們沒想到過眼前這位也會在今天來到這里。
“嗯,頭兒給我發了訊息。”
阿秋將頭盔摘下,掛在了把手上,下了車,將手機掏出來,念道:
“A棟3單元701,門鎖密碼110120。”
眾人聚集的位置,正對著富華小區的大門。
順著手機里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那處屋子。
“頭兒是打算辦聚會么?”
鄧歌一邊準備輸入門鎖密碼一邊說道。
工作室解散已經有三年了,解散后,大家基本也都沒有再聚過。
鄧歌進入了一家動漫公司,靠著自己的實力和創意,很快成了該公司的管理層,其親自把關監制的兩部動漫電影成了這兩年的知名爆款,無論是收入和身份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語。
秦思宇的身體不好,工作室解散后,基本就宅在家里,也沒出去工作,至于秦思瑤,則是在一家服裝公司做設計師。
許強則是在一家游戲公司上班,996,享受著福報。
至于阿秋,離開工作室后,去山區當了兩年志愿者,年初時才回來。
“或許……或許吧。”秦思宇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很久沒見過頭兒了,真挺想他的。”
頭兒的名字叫鄭凡,年紀,比許強小一些,但因為是他牽頭組建的工作室,所以是工作室里當之無愧的老大。
在工作室運營的五年時間里,他付出了最多的心血,哪怕最后工作室解散了,眾人也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紛紛離開了,他也依然一個人守著工作室。
每隔一段時間,頭兒都會給他們的郵箱里發電子版的漫畫,哪怕,這些漫畫基本都不可能出版和發行。
鄧歌輸入了密碼,門鎖解除,門被推開。
門后面,是客廳,但客廳的墻壁則是被暗色系的墻紙覆蓋,給人一種極強的壓抑感。
再加上窗簾的緊閉,所以哪怕是白天,屋子里也依舊是黑黢黢的一片。
“這里,是頭兒的家吧?”
鄧歌伸手摸到了門口墻壁上的開關,打開了燈。
燈并不是很亮,在上頭分為三盞,都只能發出淡淡的熏黃色的光線,但也足以將屋子里照滿了。
“墻壁上掛著的,是…………”
秦思宇從鄧歌身邊擠過去,走到了墻壁面前,這上面掛著一幅畫。
畫有近兩米長,一米寬,像是照片一樣,被相框罩著。
畫中,是一個侏儒。
侏儒的面容有些畸形,雙腿和雙腳都呈現出一種不成比例的粗壯,在侏儒的后背上,還有一把和其矮小身材極不相符的鐵劍,鐵劍自然不可能是豎直著的,因為侏儒的身高還沒鐵劍長,所以,鐵劍是橫著掛在背上,顯得很是滑稽。
“這是薛三。”
在看到這幅畫時,秦思宇的雙手開始了顫抖,因為這幅畫中的人物,來自于他的創意,這是他的一部長篇漫畫中的主角。
秦思宇個頭不高,這一直是他的一個自卑點,所以他的主角,是一個侏儒,一個邪惡的侏儒,這個侏儒有一個癖好,喜歡將嘲諷自己身高的人當作自己的獵物,且對這些獵物進行“再整理”,嫌高就鋸掉一截,嫌矮就拉長。
這個癖好脫胎于西方的神話故事,但也詮釋著一種人性的共通。
“薛三腳么?”
鄧歌走到秦思宇身后發出了一聲調侃。
侏儒的名字叫薛三,但有一個綽號,叫薛三腳,是當初的漫畫讀者對其的戲稱,因為侏儒的雙腳很短,但夸獎的那活兒卻比例正常,而秦思宇又是一個很講究細節的人,所以,每次漫畫中的薛三蹲下來時,可以清楚地看見三個腳。
“這是頭兒畫的吧。”許強走過來說道。
“應該是吧,可惜了,思宇的這部作品,當時的銷量太差了,畢竟這主角,很難讓讀者有代入感啊。”鄧歌在感慨著。
當初工作室還在時,頭兒曾讓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出一個角色來,然后再大家一起幫忙將其漫畫做出。
《侏儒薛三》,就是秦思宇的漫畫,只不過市場反應是最差的,畢竟,很少有人能夠將自己代入到一個丑陋的侏儒角色中去。
“都好幾年過去了,還提這個,有意思么?”秦思宇有些不滿鄧歌說話的語氣。
其實,人的脾氣和性格,確實會因為其所在社會的層次而發生變化的,尤其是現在的鄧歌,無疑是一個成功人士,哪怕他不是故意的,但再見到昔日的“落魄”好友時,有些東西,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不不不,這就叫市場把控,當初我們的工作室就是因為把太多的精力分散出去,沒能著重于王牌作品,才導致…………”
“夠了。”秦思瑤開口道。
鄧歌馬上閉嘴。
秦思宇對鄧歌的話語充耳不聞,只是默默地盯著面前墻壁上的這張侏儒畫像。
鄧歌撇撇嘴,轉身,看向了另一側,當即有些驚喜道:
“思瑤,快來看,這是你的風四娘。”
這也是一幅人物畫像。
畫像中,一個風姿綽綽的女人依靠在門板邊,粉面含春,一身與和服很相似的裝束,恰到好處的露出了一部分的肌膚,足以讓大部分男性心猿意馬。
秦思瑤走到畫像前,看著畫中的風四娘,有些出神。
風四娘,是她的漫畫作品,這是一個非人非鬼的角色,因為她沒有在漫畫里交代過風四娘的背景由來,所以當初的讀者也只是猜測風四娘可能曾遭遇過感情的背叛或者家庭出現了什么變故。
因為漫畫故事里的風四娘,是一個做事很不守規矩的女人,她開著一家妓院,不同的系列里,她就是在不同的城市或者是不同的年代開著自己的妓院。
風四娘喜歡奢華,也喜歡折磨人,她奉行著一種另類的處世規則。
當初,這部漫畫的銷量還可以,因為漫畫里,有不少香艷的畫面,細膩、圓潤且充滿想象力和視覺沖擊力,絲毫不遜于那些國外的此道大師,不少讀者就是沖著這類的畫面來的。
但要知道,秦思瑤是在剛上大學時加入的工作室,那時的她,還沒談過戀愛,甚至鄧歌可以確定,她那時還是處,但偏偏她筆下的畫面,卻又是那么的老司機。
鄧歌一度認為,自己之所以當初沒能追到秦思瑤,不是因為自己太差勁,而是因為任何活生生的男人都PK不過秦思瑤筆下的二次元。
“這是,我的樊力。”
許強走到一幅畫前停下了腳步,他有些激動地伸手又抓了抓自己油膩膩的頭發,帶下來不少頭皮屑。
在其面前的畫中,是一個背著木柴的樵夫,樵夫很精壯,看起來也很憨厚。
他是一個樵夫,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樵夫,他殺人的頻率和他砍柴的頻率一樣,他不是單純地以殺人為樂,而是機械地習慣性地去殺人。
這部漫畫的銷量,和當初秦思宇的薛三一樣,屬于工作室內墊底的角色,算是撲街貨了。
原因很簡單,當代漫畫是一個分工很細致的產業鏈,畫工、腳本、劇情設計人物塑造等等都精通的這種全才,還是太少。
比如秦思宇和許強,他們的優勢更多的還是在于實際操作上。
許強的這部以砍柴屠夫為主角的漫畫,其劇情也和他這個人一樣,顯得有些太過樸實,樸實得,讀者完全看不動。
“沒理由頭兒給你們畫了卻不給我畫啊,嘿,找到了,阿銘!”
鄧歌手指著畫卷上畫著一個身材略顯瘦削的男子,男子的嘴角有獠牙若隱若現,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他叫阿銘,他是一個吸血鬼,是鄧歌設計出來的角色。
可以說,鄧歌現在的成功早在當初還在工作室時就顯露出了征兆,他的這部以吸血鬼為主題的漫畫,在當時工作室的銷量上排行第二,僅次于頭兒的《魔丸》。
東方人面孔的吸血鬼,再加上冰冷肆意的性格,搭配上高節奏的血腥刺激故事,市場反應很不錯。
能夠讓觀眾喜歡的角色,加上能夠引爆觀眾熱血的故事,才是把握住市場的關鍵,也正是因為堅信這個準則,鄧歌才能在這幾年里事業上大紅大紫。
漫畫里,阿銘的性格也是那種絕對的癲狂,無論面對任何的對手,都是直接掀桌子就上去干。
同時,阿銘又是孤獨的,他不認為自己是吸血鬼,同時也確實不是人類了,他沒有什么朋友,每一次瘋狂之后,剩下的,是能夠讓人心疼的清冷。
也因此,這個角色,有很多的女粉絲。
阿秋默默地從眾人身后走過,
她似乎有些畏懼,卻又有些期待。
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看見了一幅畫,畫中是一個面色略微發青的男子,男子蹲在地上,在其身旁,是一片尸骸狼藉。
他叫梁程,他是一頭僵尸。
他嗜血如命,他殘忍絕情。
他從上古一直活到了現代,時間,帶給他的,是一種和世界越來越劇烈的疏離感。
而他的名字,和他的作者,一樣。
梁程……
秦思瑤這時已經將注意力從風四娘身上轉移了過來,在看見阿秋和其面前的畫后,她不由得也沉默了。
工作室,當初有七個人。
分別是,頭兒,自己和弟弟思宇,鄧歌、許強、阿秋,還有,梁程。
梁程和阿秋,曾是一對情侶,他們進工作室時就已經在一起了,不過在三年多前,梁程死于一場車禍。
工作室的解散,可以說是起源于梁程的死,但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梁程的死,讓阿秋對很多事情都心灰意懶了,但一個七個人的工作室,離開了兩個人,并非不能繼續運營下去。
主要原因是因為工作室一直主打的是恐怖血腥的漫畫風格,本就比較小眾,且加上政策上的限制和嚴打,讓工作室的生存開始越發地艱難。
等到工作室人氣最高銷量最好的《魔丸》系列和《吸血鬼阿銘》系列都被封殺之后,工作室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種前途迷茫的窘境。
鄧歌在當時曾強烈建議過工作室應該迎合市場,畫一些比較正能量至少是不那么血腥恐怖的題材,這樣一來生存環境會更好一些同時更大的受眾也能帶來更高的收入。
但當時的頭兒,卻直接否決了這個建議。
頭兒說大家當初因為喜歡恐怖血腥的題材才聚集在一起的,他不想玷污了大家的初心。
也因此,工作室的運營,徹底陷入了癱瘓。
先是鄧歌退出,進入了一家動漫公司,開始了自己的事業新起航。
接下來是秦家姐弟,秦家的家庭條件一般,父母都是工人,秦思宇的身體不好,每年的療養費都是一個難題,所以秦思瑤不得不選擇退出重新選擇了行當。
最后走的,是許強,在其他人都離開了之后,他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給頭兒下了一碗小面后,去了一家游戲公司。
當年,因為興趣愛好相投而聚集在一起,并肩走過了五年風風雨雨,最終卻敵不過現實的沒有不散之宴席的定律。
在僵尸梁程的身邊,靠得很近的地方,還有一幅畫,這是阿秋的漫畫主角,卻不是一個女性角色,而是一個眼眶空洞的男性。
他叫北,是一個瞎子,擅長彈鋼琴,殺人時,喜歡雙手放在身前,一邊于空氣中彈奏著鋼琴旋律一邊讓自己的獵物被虐殺致死。
這部漫畫的主筆是阿秋自己,畫風上十分寫實,但是在劇情上很薄弱,在不少系列里,往往一開始北就在殺人,似乎整部漫畫就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這讓當初喜歡恐怖主題的讀者也有些受不了,畢竟大家還是需要一些劇情調劑的。
不過似乎是因為女性視角的獨特性,導致北這個角色也吸引了不少鐵桿粉絲,所以,使得其銷量,還是在侏儒薛三和阿力的上面一點。
《瞎子北》這部作品,其主角的特性,估計還是和阿秋的家庭背景有關,她的父親當初就是因公殉職,死在一個罪犯的手上。
客廳的兩側墻壁,分別掛著三幅畫。
而對門的墻壁上,則單獨掛著一幅。
眾人在看完了自己的漫畫主角后,很默契地聚集到這幅畫面前,畫中是一個嬰兒,一身戾氣,兇焰滔滔。
這是頭兒的漫畫,叫《魔丸》,以一個嬰兒作為角色。
無論是在劇情上還是在畫面上,都近乎是無可挑剔,可以說,以純粹的恐怖扭曲的本質,吸引了當初的一大批受眾,連鄧歌的《吸血鬼阿銘》在熱度上都被《魔丸》壓在了下面。
“魔丸,和頭兒一樣倔啊。”鄧歌有些唏噓道。
他認為自己是優秀的,但同時,他也認為,頭兒是一個比自己更優秀的人。
只可惜,頭兒很倔強,和其筆下的角色一樣,明明稍微改變一下,明明稍微適應一下,就能有更好的發展,但頭兒卻偏偏頭鐵地繼續執拗著。
說埋怨,還真沒有,畢竟,大家可以說都背離了初衷,但唯有頭兒,卻一直堅守著本心。
大家心里更多的,還是對頭兒的佩服吧。
“頭兒人呢?”秦思宇開口問道。
客廳里的這七幅畫是頭兒畫的這毋庸置疑,但邀請眾人在三年后再聚首的頭兒呢?
許強推開了一側臥室的門,發現里面亮著燈。
臥室的床上沒有床單,上頭整齊地堆疊著所有人的作品系列,有些,是出版了的,有些,則沒辦法出版而是自己印刷出來的,可以算得上是非法出版物了。
這上面,是工作室存在的那五年里的記憶堆積,例如《吸血鬼阿銘》《砍柴人》《侏儒薛三》等等這些,在工作室解散之后,眾人都會每隔一段時間在郵箱里收到頭兒發來的電子稿,是頭兒還在默默地繼續為大家續畫著后面的故事。
在床下,也有很厚的一疊漫畫。
眾人走過去,將下面的漫畫撿起來,發現基本上都是和那部兩個女人打電話為主題的漫畫風格類似的作品。
頭兒一直在堅持著工作室的初衷,但頭兒應該是缺錢了,所以畫了不少可以變現的作品賺錢。
在見到這些作品后,鄧歌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有些不滿,原本他認為頭兒一直是堅守著原則,不忘初心,哪怕賺不到什么錢也無法出名也在所不惜。
但既然頭兒已經在畫這些作品賺錢了,證明頭兒已經想開了,既然如此,頭兒為什么不來找自己?
難不成,是因為不好意思么?
鄧歌覺得,如果頭兒是這樣想的話,那真的是玷污了那五年多來大家的情誼。
就在這時,鄧歌的手機響了,標注為“頭兒”的微信賬號發來一則視頻。
“是頭兒的消息?”秦思宇問道。
鄧歌點了點頭,同時將手機舉起。
其余人都站到了鄧歌的身后,大家真的很關心頭兒現在過得如何,且也很好奇,頭兒把大家聚集到這里來是要做什么。
視頻畫面中,一開始只有一把椅子,鏡頭則是有些晃動,應該是頭兒在調整手機攝像頭角度。
很快,
一個背影從鏡頭中出現,正在向椅子走去。
這個人穿著暗紅色的衛衣,步履很慢,似乎走得很吃力。
等到視頻中的人走到椅子跟前,轉過身,面對攝像頭時,
鄧歌以及鄧歌身后的眾人臉上都露出了驚愕之色。
“好久不見了……大家。”
視頻中的人,確實是頭兒,這做不得假。
但讓眾人不敢置信的是,此時坐在椅子上的頭兒,他的臉,已經瘦得凹陷了下去,露出袖口的手臂也只剩下了皮包骨頭,且還在極為清晰地抽搐著。
“頭兒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鄧歌驚呼道。
三年前,大家散伙時,頭兒看起來也僅僅是因為長時間的伏案創作而顯得有些亞健康罷了,這對于現代人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但此時頭兒的模樣,卻已然是一具骨架的即視感。
這是,病了?
最為純澈的關系,才最值得回憶,無論現在大家成就高低,混得好壞,誰也無法去抹殺在那個五年的時光里大家意趣相投的情誼。
“鄧歌,你還怪我么?”
鄭凡(頭兒)的聲音已經很沙啞了,說話時,艱難得如同是在推動著兩具生銹的齒輪在摩擦。
“對不起…………”
鄭凡的聲音很是虛弱。
鄧歌咬了咬牙。
“鄧歌,原諒我當初沒聽你的建議,否則,大家可能不會散伙的,工作室,也應該還在。”
“我們現在也過得不錯。”鄧歌自言自語著。
“我是不想變了,有些東西,有些口味,既然喜歡了,就只想一門心思地一直喜歡下去,不想變,也懶得去變了。
因為,我本來就沒有多久好活了。
所以,鄧歌,所以,大家,請原諒,請原諒我的自私。”
鄭凡似乎是打算站起身,給大家鞠躬致歉,但剛站起來,卻又像是力有不逮,又坐了回去,最后,只能坐在椅子上低下了頭。
“五年前,我就檢查出了得了一種罕見的絕癥,全球,可能也就只有一百多個人患有這個病,在醫學上無解。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了。”
說到這里,鄭凡自嘲式地笑了起來,轉而引起了自己的咳嗽,似乎每咳一次,都宛若要背過氣一樣。
“抱歉了,為了賺錢,畫了一些不是我風格的漫畫,其實,感覺還不錯。
那些漫畫,我也挺喜歡的,不過,的確不是我最鐘情的風格和類型。
但我當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正在不斷地惡化且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最終會癱瘓在病床上茍延殘喘的結局時,我決定,去荷蘭接受安樂死。
這些漫畫,是我為了湊到去荷蘭進行安樂死的款項而畫的。
當你們看到這則視頻時,我應該已經在荷蘭了吧,呵呵。
思宇啊,你得注意保護自己的身體,你的身體素質,真的太弱了,呵……當然,我也沒資格說你身體差了。
思瑤,眼光不要那么高了,也是時候找一個伴兒了,嗯,鄧歌就別選他了。”
“…………”鄧歌。
“強哥,你走的那天,給我最后做的那一碗面,味道,我一直沒忘。”
“鄧歌,你的電影,我都看了,做得很不錯,畫面很好,真的很好,可惜了,我們當初的那些作品,估計是沒機會漫改了,也不可能上熒幕了。”
“阿秋,梁程的事,你也該學會放下了,對了,阿秋,在桌子抽屜里,有我留下的遺書,遺產證明也做過公證了,我不剩多少錢了,就剩這間房子,我知道在梁程走后,你一直在做慈善,幫我把這房子賣了,賣的錢,也做做慈善吧。
畫了這么多年的惡魔,臨到頭,總得留下點什么,所以,我一直沒有選擇把自己唯一的一套房子賣了籌錢去荷蘭。”
“我的身體,真的已經不行了,說心里話,我不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路,是躺在病床上度過的,所以,今天,是我選擇拿來告別的一天。
真的很高興,很高興能夠再見到大家。
很高興在那五年里,有大家的陪伴,很高興能和大家一起創造出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和角色,我,會想你們的。
祝愿你們事業有成,身體健康。”
……………
一間病房內,鄭凡坐在床邊,其目光,在床榻周圍擺放著的七本漫畫作品上緩緩地掃過。
《魔丸》《砍柴人》《吸血鬼阿銘》《瞎子北》《風四娘》《侏儒薛三》《僵尸的血》
當一個人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時,往往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回首。
就像是垂暮老人,躺在靠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瞇著眼。
“開始吧。”
鄭凡對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說道。
緊接著,
他自己也躺到了床上,那張,四周被漫畫所包圍的病床。
“鄭先生,確認不需要牧師在場么?”出于職業素養,這名醫生大衛還是又詢問了一遍,同時補充道:“他可以讓您的靈魂,在天堂得到安息。”
鄭凡很平靜地搖搖頭,道:“大衛,我信奉的是魔鬼,我也不會去天堂。”
大衛聳了聳肩,點點頭,示意自己的助手上前開始。
鄭凡緩緩地閉上了眼,
感知著自己手臂位置有一根冰涼的針刺入了進來。
呼,
要結束了么……
我,
死了么……
鄭凡認為,自己應該已經死了。
然而,濕潤,溫熱,久違的暖意,在自己的身上慢慢地游走。
一開始,這種感覺僅僅是淡淡的、輕微的,很難以捕捉,但漸漸的,感官上的刺激,開始越來越清晰。
這是,死去的感覺么?
似乎,
也不是那么的讓人難以接受;
甚至,
還有一點舒服。
神經的輸入,像是一條干涸的水渠被重新引入了活水,從滋潤龜裂的土地再到潤濕最后再到蓄水,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伴隨著這一切的展開,鄭凡對外界的感知,開始越來越敏感。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雙手,自己的雙腳,以及,自己胸口位置滴落下來的溫熱液體。
一股怪異的念頭開始自其意識中浮現,
鄭凡開始懷疑,
自己,
真的死了?
沒人知道人死后是怎樣的局面,哪怕當初工作室的小伙伴們雖然創作過很多關于鬼怪的恐怖故事,但畢竟只是臆想罷了。
說到底,死去的人,沒辦法像小學生一樣寫一份幾百字的心得體會再傳回來了。
鄭凡開始嘗試去做點什么,最先做的,是睜開眼。
這時的他,有種在愚公移山的感覺,一邊是身體各個部分的感知正在快速地恢復著一方面則是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睜開。
像是陷入了一種鬼壓床的狀態,想反抗,卻只能剩下徒勞的掙扎。
“哐當!”
響動傳來,
隨即是一潑熱浪澆面。
在這一股刺激之下,鄭凡終于睜開了眼。
視線,一開始是模糊的,能感知到些許的光亮,卻無法成像。
緊接著,一片陰影襲來,開始不斷地擦拭自己的臉同時也將自己的視線一次次地阻斷開。
如同是剛醒的人,拿著熱毛巾洗了一把臉,確實是能獲得一段時間的神清氣爽。
鄭凡的視線,開始越來越清晰了。
首先,他看見的是一張臉,一張年紀大概在十四五歲的少女的臉。
少女身上穿著一件樸素的長裙,一只手提著銅質臉盆另一只手拿著一條毛巾,正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
所以說,
自己剛剛是被這少女失手一下一盆熱水潑醒的?
而自己先前感受到的溫熱舒適感是她在給自己擦拭身子?
少女很驚恐,因為自己的疏忽將一盆熱水潑在了貴人身上,而這個貴人,是媽媽千叮萬囑要她好好照顧的。
這半年來,她的工作一直是伺候他,哪怕他一直昏迷著沒有蘇醒,但她沒敢有絲毫的懈怠,最明顯的證據就是這個男人臥床半年了,身上連褥瘡都沒有一個。
真正照顧過臥床病人的人才清楚,病人身上沒有褥瘡,得意味著多大的付出。
但少女卻一點怨言都沒有,而且還對這份差事很是感激。
換句話來說,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命,要是自己出了什么差錯,依照媽媽的性子,很可能直接把她一腳踹到勾欄里的紅帳子里去,去接待那些身上臭烘烘的客人。
媽媽的脾氣,可不好,而且是非常的不好。
要是讓媽媽知道自己的失誤發現床上的濕漉,自己……
少女的失神并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因為她忽然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睛,竟然睜開了!
少女眨了眨眼,
鄭凡眨了眨眼,
4.5秒的沉默,
“啊!!!”
少女發出了一聲尖叫,
這叫聲讓剛剛蘇醒的鄭凡腦殼一陣抽搐,近乎要被再叫昏過去,這個少女不去練女高音,真的是可惜了。
“媽媽,他醒了,他醒了!!!”
少女轉身,一邊高聲呼喊一邊向房間外跑去。
房間里,終于安靜了,只剩下鄭凡一個人。
鄭凡嘗試著催動自己的手腳,一開始還有些麻痹感,但很快就找到了支撐點,有些艱難地從床上爬起,雙手撐著床榻下了床。
雙腿有些軟,好在事先有準備保持住了平衡才沒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就這樣喘了一會兒粗氣,鄭凡才重新釋放自己的雙手,讓自己完全站在了地上,只是背有些彎曲,重心略微下蹲,還在有些小心地維系著穩定。
整個過程,有點像是新生嬰兒重新學習走路一樣,這身子,似乎有點過度虛弱了,已然是虛汗淋漓。
到了這會兒,鄭凡才有心思打量起這個房間,木質結構,有些陳舊,房間里的陳設也很復古,角落里有一個梳妝臺,上面有一面銅鏡。
“我這是…………”
根據自己現在所處房間的布置,如果排除那種自己現在被送到橫店附屬醫院的荒唐可能的話,
自己這是,
穿越了?
作為一名創作者,鄭凡對“穿越”這個詞自然不會陌生,只不過是真的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罷了。
有些踉蹌地移步到了梳妝臺前,目光,看向那面銅鏡。
幾乎沒有人沒聽說過銅鏡,但切切實實地親眼見過和用過的應該不多,畢竟早就是淘汰多少年的東西了,但當鄭凡站在鏡子面前時,也被銅鏡的效果稍稍驚訝到了。
雖然肯定比不過后世的玻璃鏡子,但比自己想象中的效果要好多了。
鄭凡一邊看著鏡子一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鏡子里的,是自己的臉,唔,看來,不是魂穿……
而且,鏡子里的這張臉,和自己死時有著一些區別,自己在安樂死前,因為疾病的折磨,已經瘦成皮包骨頭了,但現在,似乎臉上多出了一些肉,雖然依舊有些瘦削和蒼白,但已經屬于正常人可接受程度。
低下頭,鄭強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然光溜溜的,不光是沒有上衣。
只不過先前醒來時,真的一時沒注意到這個。
人一旦身上沒有衣服,就容易沒有安全感,尤其是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這種不安會更加強烈。
現在想來,那個少女就是在給自己擦著身子?
鄭凡不知道的是,這半年來,那個少女幾乎每天都會幫他擦拭身子。
還是少女失手將一盆水潑自己臉上。
梳妝臺右側,有一張椅子,椅子上放著一套衣服。
這套衣服,很熟悉,是一套衛衣,主色調是黑色,其中夾雜著些許暗紅,同時,在椅子下面,還有一雙靴子。
這是鄭凡自殺時身上所穿的衣服,他喜歡這種款式的衣服,曾經自己設計訂做過好多套,因為他覺得,衛衣,能夠給自己帶來安全感,尤其是當自己把衛衣的帽子放下來遮蓋住自己大半張臉時,可以給予自己所需要的安寧。
有些艱難地將衣服和靴子穿上,鄭凡已經累得只能坐在椅子上靠著梳妝臺不停喘氣了,剛蘇醒來的身子,確實太虛弱了,但不管怎樣,比自殺時自己那具病軀,已經好了太多太多,最起碼,這具身體再靜養調理一段時間,應該能復原不少。
就在這時,鄭凡忽然察覺到門口出現了一道人影,還在喘息的他馬上抬頭看過去。
一時間,
鄭凡整個人如遭電擊,
房間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婦人,年紀在三十五六的樣子,此時穿著一身藍色的長裙,頭戴鳳簪,唇紅蕩漾,媚眼天成,這是一個*****的年紀,且這位婦人,有著氣質上的優雅又兼具身段上恰到好處的豐腴。
當然,這個婦人再怎么好看再怎么體格風騷,都不是重點,也不足以讓鄭凡驚訝成這樣,讓鄭凡真正的震驚的一點在于,
他,
認識這個女人!
而且,
他曾經親手畫過這個女人!
“風…………風四娘?”
鄭凡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難不成,人一旦死了,就會進入一場無休止的夢境之中?
那這樣子看來,似乎死亡,也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反而是一種追求自由的解脫。
婦人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鄭凡,
嘴巴微張,眼眸里竟然有晶瑩閃爍,一時間,紅唇輕啟是在笑,淚水滴落是在哭,已然是失態到了極點。
到最后,
婦人干脆雙手放于小腹前,雙膝彎曲,
泣聲道:
“主上,您終于醒了!”
如果不是此時正坐在椅子上,鄭凡認為自己會直接摔到地上。
這是風四娘,貨真價實的風四娘。
那么,
自己現在又在哪里?
“主上醒了,主上,您終于醒了,奴家等了您半年了。”
漂亮的女人哭的時候也很美,一如真正的帥哥剃了平頭也一樣帥。
風四娘雖然早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但她的風情萬種,卻是那些小姑娘根本學不來的。
她是秦思瑤筆下的人物,在創作這個人物時,秦思瑤才剛進入大學。
似乎年輕的女孩總想著急于褪去青澀,她們會學化妝,學打扮,好讓自己快速成熟起來,而真正上了年紀的女人,往往又會不惜一切地讓自己看起來盡量年輕。
秦思瑤在設計和畫出風四娘這個角色時,應該是帶有一種她視角上對一個成熟女性、一個御姐的幻想;
且因為站在女孩的角度上,反而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主上,剛剛云丫頭來告訴奴家時,奴家還不信呢,奴家是真的不敢相信,不不不,奴家是怕這丫頭片子騙奴家,再讓奴家空歡喜一場。”
風四娘直接走到了鄭凡面前,
“噗!”
將鄭凡擁入懷中。
是的,
不是身為男性的鄭凡將風四娘擁入懷中,他屬于被擁入的一方。
不過也是,以鄭凡身體現在的虛弱,也不可能真的支撐起一個成熟女人的重量,畢竟,風四娘還挺高的,并不屬于嬌小類型。
隔著裙紗,感知著柔軟,以及那絲絲不斷沁入鼻腔的肉香,
這似乎是一件很讓人享受的事情,尤其是對于雄性生物來說。
但鄭凡心里現在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面,且剛蘇醒虛薄的身子,只能算是蔫吧淋濕的柴火,想點燃也難。
最重要的是,風四娘是一個很喜怒無常的人,她很擅長將那些男人一個個迷得神魂顛倒,然后用各種匪夷所思地方式去折磨他們,手段之殘忍,讓人頭皮發麻。
這種女人,你想對她想入非非,難度太大。
鄭凡記得當初《風四娘》漫畫連載時,鄧歌還調侃過秦思瑤,說秦思瑤這是有被迫害妄想癥,明明還沒談過戀愛了,卻已經在腦子里臆想出無數種折磨自己以后出軌老公的方法了。
風四娘在度過一開始的激動之后,似乎覺得這樣子把鄭凡摟入自己懷里有些不妥,所以馬上后退兩步,再度屈身行禮下去:
“主上,四娘剛剛失態了,請主上恕罪。”
主上?
這是風四娘一直對自己的稱呼。
難不成,這是她在和自己玩兒角色扮演?
等玩兒開心后,再把自己慢慢炮烙?
不是鄭凡慫,也不能怪他想太多,實在是思瑤的這部漫畫內容實在是太過豐富,且鄭凡也曾幫思瑤補過不少后續劇情,對風四娘這個角色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主上,來,他們如果知道您醒來了,肯定也會很開心的。”
風四娘溫柔地將鄭凡攙扶起來,
說是攙扶,
但實際上和架起來差不多。
他們?
他們是誰?
一頭霧水的鄭凡被風四娘架著出了房間,進入了一個小院子,院子里就一口井一棵枇杷樹,面積不大。
應該是前廳后院的格局,前面的二層樓建筑是店面,后頭小院子加這一排平房是員工住的地方,和現代的一樓是店面二樓是睡覺的房間一脈相承。
在即將離開院子抵達前廳時,風四娘停下了腳步,架著鄭凡向這個小房間里看去,這個房間的門很窄,里面也有點昏暗。
借著不多的光亮,可以看見里面堆放著好幾層的酒壇,里面,應該是個酒窖。
一名身穿著燕尾服的男子正站在一壇開封的酒水面前,手里還拿著一個長桿勺,像是在品酒,又或許是在檢查酒水的品質。
燕尾服,很現代的裝束了,之前那個幫自己擦拭身體的少女明顯是中國古代人的裝束,但眼前這個人的裝束,反差感也著實大了一些。
這會兒,鄭凡自然是不會來得及去思考自己身上穿著的這套衛衣和靴子也明顯是現代的款式,與這里是一樣的格格不入。
“阿銘,主上醒了,主上真的醒了!”
風四娘激動地對立面的人喊道。
阿銘,阿銘?阿銘!!!
難不成……
里面的燕尾服男子手持著長桿酒勺向門口這邊走了幾步,使得其面容終于清晰了起來。
這是一張很是蒼白的面容,有點像是古代喜歡涂脂抹粉的公子哥,但比那些公子哥們,眼前的這個男子身上更多出了一抹妖異氣息。
他身上的燕尾服也明顯很是破舊了,一些地方還有明顯的縫補痕跡。
阿銘,
他真的是阿銘!
這張臉,這個人,鄭凡曾畫過許多次,在工作室解散后的三年里,他一小部分時間是拿來畫一些可以變現的漫畫賺取自己去荷蘭安樂死的資費,還有大部分時間則是在幫自己那些朋友們的太監作品續命。
吸血鬼阿銘,
他,
居然也在這里!
這一刻,鄭凡似乎終于有些明白了風四娘先前說的“他們”,到底是怎么個含意。
在這個世界里,不僅僅是他和風四娘,還有其他,其他的……漫畫故事里的主角,那些……魔王們!
不過,一個穿著夜禮服的吸血鬼拿著長桿酒勺站在中國風的酒窖里,好像有點過于不和諧。
他的身份好像更適合搭配紅酒,
搖晃的紅酒杯,嘴唇像染著鮮血……
阿銘的目光落在了鄭凡身上,像是在仔細地打量著他。
這種打量,不帶謙卑,甚至,還不是平等的關系,隱約間,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俯瞰。
至少,依照鄭凡的個人感覺來看,眼前這個吸血鬼阿銘,他對自己的態度,和風四娘,有著極為巨大的區別!
他,看不起自己!
阿銘這個角色,是鄧歌塑造出來的,而鄧歌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工作室里的人都清楚,他心里,可傲著呢,事實也證明鄧歌確實有傲氣的資本,工作室解散后,兩部由他負責領導制作的動畫電影大爆,一時間成為了資本方眼里的香餑餑。
而阿銘,則是鄧歌性格的繼承者,且和鄧歌不同的是,他因為是漫畫角色的原因,比鄧歌少了太多的約束,在《吸血鬼阿銘》的漫畫故事里,他面對任何的對手,都不會服軟,也不會認輸,更不會去虛以委蛇,而是從一而終地選擇正面掀桌子的方式去和對方拼命。
“放肆,還不拜見主上!”
風四娘的低喝聲傳來。
阿銘眼睛微微一瞇,
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位置,
微微低下了頭,
開口道:
“參見……主上。”
風四娘似乎被阿銘的敷衍態度氣得不行,又怕鄭凡生氣,只能對鄭凡小聲道:
“主上,別理他,他就這種死人脾氣,咱們去前面,見見大伙。”
話音剛落,鄭凡就被風四娘又架起來,進了前廳。
前廳面積就比較大了,有點歌舞廳加舞臺班子混合體的既視感,當然了,也依舊是復古風。
“喲,這是?”
風四娘和鄭凡剛進來,就聽到了一聲驚呼。
鄭凡扭頭看去,看見一個身高快到兩米的大漢,大漢赤膊著上身,背上背著一大捆的木柴,左邊腰間還掛著一把破損的柴刀。
砍柴人,樊力!
許強的漫畫角色。
一個老實木訥的漫畫角色,沒有趣味的主角,喜歡砍柴,也喜歡砍人,最喜歡把人砍成人棍拿在手里欣賞。
“樊力,參見主上!”
樊力的態度比先前的阿銘要恭敬多了,也沒放下背上的木柴,直接單膝跪了下來,很是誠懇。
他的嗓門又大,像是擴音喇叭一樣。
這時,
舞臺上正對著一塊巨石敲敲打打的青年忽然轉過身,目光投射了過來。
鄭凡感應到了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在這時,鄭凡的大腦忽然有些恍惚,仿佛,他看見了當年工作室的伙伴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梁程……
不,
他不是梁程,
他是梁程筆下的僵尸角色!
只不過,這個角色也叫梁程,同時,在設計這個角色時,梁程也將其畫得和自己模樣很相似。
這位僵尸梁程單手撐在石塊上,嘴角帶著笑,看著這里,看著鄭凡。
而在舞臺的另一側,一個打扮得跟小丑一樣的侏儒有些夸張地發出了一聲尖叫,直接在舞臺上朝著鄭凡跪伏了下來,帶著哭腔或者是帶著唱腔一般地呼喊道:
“天吶擼,主上,您終于醒了,小三子給您請安了!”
薛三單膝跪了下來,三條腿,格外清晰。
而這時,
門口走進來一個瞎子,瞎子年紀不大,手里拿著一條竹竿兒,一邊用竹竿兒在面前戳戳戳一邊手抓著門框跨過了門檻,
笑呵呵道:
“這么熱鬧啊,提前開飯了么?”
開飯了。
現在是上午,距離用餐的時間,還有點早,但早也就早唄,為了特意慶祝“主上”蘇醒,早一點開飯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吃飯的地方在后院,也就是鄭凡蘇醒的房間隔壁。
一張圓桌,
坐著七個人。
正首位置是鄭凡,在其左側,是風四娘,右側則是那位瞎子。
這個瞎子,是阿秋筆下的漫畫角色,阿秋的父親是一名公職人員,因公犧牲,具體的情況她沒和大家說過,估計也就她的男友梁程知道一點。
但阿秋在《瞎子》這一部漫畫里所塑造的“北”這個角色,卻帶著一種極為血腥的執法模式,私設公堂,懲罰犯人,絲毫不講究人道,手段也是極為殘忍,屬于怎么發泄怎么來。
但“北”這個人,現實里,卻給人一種很平和很開朗的感覺,笑呵呵的,沒什么脾氣的樣子。
座位的安排,自然也是有講究的,風四娘和北坐在鄭凡兩側,至少能夠讓飯桌上的氛圍不會太僵。
吸血鬼阿銘和僵尸梁程自然是坐在對面,按照風四娘的想法,他們倆端著飯碗蹲門口吃最好,甩著那冰冷冷的臉給誰瞧呢?
至于薛三,上不得臺面,距離主上太近怕影響主上食欲;
樊力則是太過于木訥,動不動就想找人聊聊削人棍的心得,在沒確定主上是否擁有重口味抗性前,風四娘也不敢讓他太靠近主上。
“來,舉杯,歡慶主上蘇醒,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有主心骨了!”
風四娘帶頭,
大家也都起身舉起了酒杯,
其余人也都跟上。
干杯之后,就是吃飯。
鄭凡是餓了,到底是一個有勇氣自己“結束”自己的人,在度過一開始的驚愕和迷茫之后,眼下倒是能挺有胃口的對付眼前的飯菜。
飯桌上,
樊力拿著一個特大號的飯碗,菜吃得不多,扒飯那叫一個香;
薛三拿著一個雞腿,美滋滋地啃著。
阿銘則是專門對付面前的那一盆羊血旺,梁程則是啃著羊骨。
北吃得很慢,也很悠哉,是眾人里,吃相最文雅的一個。
借著這個機會,風四娘開始給鄭凡介紹這里的情況。
首先,
自然是大家的出現。
那就是半年了,
半年前的某一天,總共八個人,一起出現在了一處荒漠邊緣。
這里面,自然是有鄭凡的。
但其余人都蘇醒著,唯有鄭凡還是昏迷的狀態。
大家就扛著昏迷的鄭凡,慢慢摸索周邊,后來,選擇了這處荒漠邊緣的小城當作落腳點。
此刻大家所在的地方,算是一個客棧,但這個客棧兼具著不少娛樂項目,有點像是現代的娛樂會所,吃喝玩樂睡都能在這里得到滿足。
風四娘自然是老本行生意,這些人里,其實也就只有她有經營的頭腦。
在這處客棧里,風四娘手下有十來個姑娘,專門用來接客。
舞臺是拿來表演節目的,薛三負責扮相小丑,或者說說評書講講故事,而梁程則是表演一些雜技,胸口碎大石或者喉嚨頂長矛什么的。
阿銘負責釀酒,他釀的酒在這座小城里很有名氣。
瞎子北則是在客棧門口擺了一個算卦攤,能忽悠一個是一個。
至于樊力,負責砍柴和一桿苦力的事兒。
所以,這家客棧的生意一直以來還不錯,在這個小城里,已經算紅火的了。
接下來,風四娘則開始數落了,她數落說樊力雖然干活多,一個人能頂三個人,但他一個人,能吃五個人的飯量!
老實木訥的樊力聞言,抬起頭,憨憨地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馬上又繼續低下頭扒飯。
風四娘又開始數落瞎子北早先開始還能騙不少肥羊,大家盤這個鋪面做生意的啟動資金就是靠瞎子北忽悠來的,但最近幾個月,他的客戶越來越少了,而他卻不著急,整天準時出攤,也不招呼客人也不想著商業轉型吸引客戶,只是悠哉悠哉地坐在門口曬太陽,然后再在飯點的時候準時進來吃飯。
瞎子北聞言,有些無奈地笑笑,道:
“虎頭城,也就這么一點地方,也就這么一點人,肥羊也就那么兩三只,我也沒有辦法。”
風四娘瞪了瞎子北一眼。
其余人,她倒是沒法數落,吸血鬼阿銘釀的酒,銷量一直很好,一些往來這里的車馬隊有時也會特意來這里買酒,薛三的表演和說書也賣力,就是梁程,雖然不愿意,但你要他去表演雜技吸引客人,他也是照做了。
至于自己,里里外外的,都是她在操弄,而她手底下的那一批姑娘,更是旱澇保收的財源。
當然了,風四娘也是不開心的,這大概是在她的所有系列里,所開過的最磕磣的一家妓院了,手底下的姑娘,嬌嫩的沒有,會琴棋書畫的也沒有,大部分年紀和她差不多大,有的,她甚至得喊人家姐姐。
沒辦法,虎頭城靠近荒漠,苦寒之地,這里的人消費水平有限,很多都是往來的馬隊特意過來泄個火,也不需要窯姐們懂什么吹拉彈唱,能讓自己哆嗦出來就行了。
對于風四娘來說,這就相當于是讓米其林大廚跑去路邊攤做燒烤……職業幸福感簡直低得令人發指。
不過,
聽到這里時,
已經填下不少食物的鄭凡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有一件事,
讓他極為疑惑,
環視整個桌子,
吸血鬼阿銘、瞎子北、樊力、薛三、梁程,再加上這風四娘,按理說,都應該是魔頭一般的人物,怎么現在一個個地都窩在這個小城里做起了普通人的營生?
這似乎,和他們的人設以及畫風,極為不符啊。
所以,鄭凡開口問道:
“這半年來,你們都是在這里,賺錢生活么?”
聞言,
樊力停止了扒飯,
薛三咬住了雞腿,
阿銘放下了筷子,
梁程皺眉看著骨頭,
風四娘也止住了絮絮叨叨的話頭,
最后,
是瞎子北發出了一聲苦笑,
道:
“主上,自第一天,我們醒來后,就發現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我們都,變成了普通人。”
“…………”鄭凡。
普通……普通人?
這個回答,這個現實,讓鄭凡是完全始料未及。
不過,冷靜下來想一想后,忽然又覺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吸血鬼阿銘都在吃毛血旺了,僵尸梁程都在啃骨頭了,一堆魔頭,居然一起蝸居在這邊地小城里頭賺錢養家糊口……
如果不是失去了力量,他們怎么可能會接受這種生活?
就算是體驗生活,也不可能體驗半年吧?
倒是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在聽到他們說自己變成普通人后,鄭凡心里的壓力,其實是小了不少。
沒了牙的老虎,雖然依舊能一巴掌抽死自己,但至少比原來沒那么可怕了不是?
而且,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喊自己“主上”,有種認自己為主的意思,但真要自己一上來就駕馭這幫全盛時期的魔頭,自己可能還真沒那么膽量。
似乎這個話題有點揭人傷疤了,飯桌上的氛圍一下子下降了不少。
鄭凡深吸一口氣,然后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風四娘,有件事,他其實早就想問了,但一直憋到現在。
“魔丸,在哪里?”
《魔丸》,是鄭凡自己漫畫中的主角,一個兇焰滔天的男嬰,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強橫怨念。
說句不好聽的,論起人物塑造,論起恐怖氛圍,論起劇情刺激,工作室里的其他人,是真的比不過自己的,也可以說,《魔丸》這部漫畫,是工作室所有出品漫畫中,最極端的一個。
連帶著魔丸這個角色,也是這七個魔王之中,最恐怖的一個。
但不管怎么說,魔丸,畢竟是自己親自畫出來的。
在座的這六個人,雖然自己也在之前那三年時間里,給他們的故事都續了幾畫,但畢竟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角色。
只有魔丸,是自己的。
創作者對于自己的作品,很多時候都有種類似看孩子的即視感,說魔丸是鄭凡的兒子,這話,真的一點都不夸張。
如果魔丸在這里,鄭凡心里能安穩很多。
就比如古代的將軍打仗,你手底下沒有自己的嫡系,能穩當么?
然而,
這個問題卻讓風四娘有些尷尬,似乎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邊上,坐在那里的阿銘則是站起身,離開座位后進了房間,很快,抱著一個盒子走了進來。
將盒子往鄭凡身前桌子上一放,阿銘很冷冰冰地道:
“他,在里面。”
“嗯?”
鄭凡有些詫異地伸手,將這盒子打開。
原本,鄭凡還以為是魔丸出了什么意外,里面裝的是他的頭顱,因為他是嬰兒,雖然這盒子小了點,但裝他一個腦袋似乎也夠了。
但等打開盒子后,
發現盒子里只是一塊黑色的石頭。
“這是……魔丸?”
風四娘有些嫉妒地掃了一眼盒子里的石頭,道:
“主上,他說他沒有肉身,不需要吃飯,不需要喝水,所以,不需要工作,就把自己封印在這塊石頭里了。”
從飯后一直到晚上,鄭凡都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在他面前的梳妝臺上,放著那個盒子。
魔丸,就封印在里面。
只是很不給面子的是,哪怕是自己已經醒了,哪怕是自己已經坐在他面前了,他也沒有現身出來見一面。
其實,這個態度,鄭凡早就該想到了。
他并沒有因為風四娘他們那一口一口的“主上”給叫得飄飄欲仙。
秦思瑤筆下的風四娘長袖善舞,老鴇嘛,表面功夫自然是能做得滴水不漏,前一秒對你耳邊溫柔地吹氣喊一聲情哥哥喲,下一秒就能把你丁丁切下來剁成好多節做涼拌面筋;
秦思宇的薛三也是一樣,人前,你侮辱他時,他能被你踹到泥濘里翻滾還為了討你開心學幾聲狗叫晚上能摸到你家里虐殺你全家。
而恰恰是這二人,對自己的態度,是最熱情的……
這,做不得真啊。
估計他們的真實態度,應該是和吸血鬼阿銘差不多,因為他太驕傲了,驕傲得不屑偽裝。
而自己,對于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么?
眼下,就連自己手底下的角色魔丸,對自己也是不屑一顧。
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要謝謝他們,若是只有自己孤身一個來到這世界,哪怕自己沒昏迷,估計也早沒了吧。
雖說這些個魔王現在沒了力量,但依然能夠在這陌生的世界里搭起場子過得還算可以,自己也算是沾了他們的光。
下午時候開始,客棧就開始營業了,陸續有客人上門,等入夜后,前廳那邊的喧囂聲也越來越大。
生意紅火,挺不錯的。
只是鄭凡卻沒什么興致出去看看,他才蘇醒,才面對這個局面,他需要靜靜,一個人坐在這里,也懶得想太多,就這么干坐著,也挺好。
“吱呀……”
房間門被推開了。
鄭凡扭頭看過去,進來的是那個自己一開始醒來時正在給自己擦拭身體的少女,記得風四娘好像叫她云丫頭。
云丫頭端來了飯菜,放在了鄭凡的面前。
“媽媽說,主……主人您需要一個人安靜,就不打擾您去前面吃飯了。”
鄭凡聞言,點點頭。
飯,還是要吃的。
尤其是今天還看見吃飯的吸血鬼和僵尸后,自己似乎對“人是鐵飯是鋼”這句話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
正當鄭凡拿起筷子準備吃飯時,忽然聽到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
抬頭一看,
整個人愣了一下,
云丫頭居然在脫她自己身上的衣服。
“這是要做什么?”
云丫頭咬著嘴唇,俏臉泛紅,帶著一股子輕微哭腔道:
“媽媽說,讓我從今天開始給您侍寢。”
鄭凡笑著搖搖頭,揮手道:“不用了,你把衣服穿上。”
不是鄭凡不食人間煙火想當什么柳下惠,雖說上輩子確實沒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但也不是什么菜鳥初哥。
會所就像是海綿里的水,擠一擠,總是能找到的。
只不過后來隨著身體狀況越來越惡化,的確是有好一陣子沒經歷那個事兒了,也沒精力去想那個事兒了。
雖說醒來后,發現自己身體素質得到了極大的恢復,但他也沒有對這個小女孩兒有什么想法。
太小了,太禽獸了!
在這一點上,他的審美其實是和秦思瑤一致的,要是等過陣子,等大家再熟悉熟悉,晚上風四娘來勾搭自己,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還真難說,但面對一個小丫頭片子,鄭凡真的是沒什么想法。
雖說漫畫里,二次元里,確實有很多粉絲對蘿莉范兒的角色癡迷神往;
但鄭凡不屬于這一類。
然而,鄭凡拒絕后,云丫頭直接急得哭了出來,
“主人,你不要我的話,媽媽就要把我丟紅帳篷里去接客了,主人,主人,你就要了我吧,主人,求求你要了我吧!!!”
在少女的眼里,伺候一個,給這個在媽媽眼里分量很重的男子當侍妾,和去紅帳篷里和那些嬸嬸們一起接客操持皮肉生意,無疑還是眼前的鄭凡更能接受一些。
鄭凡嘆了口氣,這確實是風四娘的作風,有些性格上的東西,確實是不會被輕易改變的。
當下,鄭凡只能繼續道:
“你出去吧,你的事,我會和四娘說的,沒事的。”
“主人,求求你,主人…………”
“滾!”
云丫頭走了。
鄭凡搖搖頭,所以,有時候太和藹,反而不好。
用過晚飯后,鄭凡離開了房間,打算出去透透氣。
走到院子里時,恰好看見樊力一手提著一個酒壇兩邊胳膊下又分別夾著一個酒壇從酒窖里出來。
“你的手,我讓四娘來幫你包扎一下吧。”樊力有些關切地對阿銘說道。
先前在酒窖里拿酒時,樊力一個疏忽,導致一壇酒跌落下來,是阿銘伸手抓住了,但他的掌心卻被酒壇邊緣凸起部分劃破了。
“沒事,我是吸血鬼。”
“但現在我們都沒有力量了,我覺得,還是需要處理……”
“就算沒有力量了,我恢復起來,也比你們快,三天時間,應該就能復原了。”
“好吧。”
樊力不再堅持,繼續向前走時,看見了鄭凡。
“主上。”
樊力很是憨厚地對鄭凡喊了一聲,同時盡自己最大努力向鄭凡彎曲了一下身子,算是行禮了。
“嗯。”
鄭凡應了一聲。
“主上,我去給前面送酒去了。”
“去吧。”
樊力提著酒去前廳了。
而這時,一名身穿著破舊燕尾服的男子從酒窖里走了出來,轉身,鎖門,再轉身,看見了站在院子;枇杷樹下的鄭凡。
似乎有些嘆氣,似乎有些無奈,又像是在做著一件敷衍的形式流程,
阿銘右手放在自己左胸口,
以一種你知道我很沒誠意且我確實也沒誠意地態度對鄭凡行禮:
“見過主上。”
“忙完了?”鄭凡向前走了幾步問道。
吃著他們的,喝著他們的,住著他們的,嗯,至少稍微問候一下吧。
“今天的酒水,應該是夠用了。”
阿銘輕輕地伸手整理著自己的袖口,這件衣服,他應該很喜歡,但沒辦法,在這里訂做一件燕尾服實在是太麻煩了,而且也太貴了。
管賬的是風四娘,她自己都穿得比以前樸素得多了,自然不會允許其他人在穿衣方面太奢侈。
“有時間,可以聊聊么?”鄭凡問道。
阿銘認真地看了一眼鄭凡,點點頭。
鄭凡主動地走到枇杷樹下,坐了下來,然后對阿銘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過來。
阿銘走了過來,卻沒坐,回答道:
“臟。”
“…………”鄭凡。
深呼吸了兩下,鄭凡開口問道:
“這里,是什么地方?”
“一個,新的世界。”
“我知道這是一個新的世界,我們是穿越了對吧?還是古代,這是哪個朝代?”
阿銘搖搖頭。
“不愿意說?”鄭凡問道。
“是不知道。”
“可你們都已經在這里半年了,也不去打聽一下么?”
“我只負責釀酒。”
“額………那你說,誰會知道?”
“瞎子吧,應該會知道一些,他天天在門口坐著。”
“不是,我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你們就都對這個世界,這個環境,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么?”
這讓鄭凡很是費解,到了一個新的地方,肯定是先收集這個地方的消息,以及這個世界的消息啊。
玩過游戲的都知道開視野有多重要,對于穿越者就更重要了。
“沒必要。”
“沒必要?”
“因為你昏迷著。”
因為你昏迷著,所以沒必要。
鄭凡很難以理解這個邏輯,鍋在自己身上?
阿銘的臉色在此時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之前的他,一直很冷酷,很平靜,似乎對大部分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但現在,他給人一種很糾結的感覺。
似乎要準備說一些,依照他的性格,本不會說也不該說的話。
“主上,你沒必要害怕我們。”
“害怕,什么?”
鄭凡的心事被說中了,但這個時候,似乎直接承認害怕他們,也不是很合適。
“的確,我們是瞧不起你,很瞧不起你。”
“…………”鄭凡。
“但我們不會拋下你,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沒有拋下你,現在你醒來了,我們也不會拋下你。”
這話,有點煽情了。
怪不得先前阿銘一臉地糾結,的確,這種煽情的話,你讓風四娘和薛三來說,很合適,但他來說,有點……劇本臺詞拿錯了的感覺。
“不會,拋下我么?”
“是的,我們不會拋下你,因為當初創造我們的人,最后都丟棄了我們。”
鄭凡心里一顫,這句話透露出來了一個重大信息,他們,他們,他們知道自己是漫畫里的人物!
“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阿銘的臉微微抬起,似乎是在看著月光,繼續道:“他們拋棄了我們,但你沒有。”
在工作室解散后的三年時間里,其他人都改行了,只有鄭凡,還在默默堅持著給昔日同伴的太監漫畫做著更新,每部漫畫都會盡自己能力去續上幾畫,讓他們的故事,得以延續。
“所以,我們是不會拋棄你的。”
阿銘的臉色,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瞧不起你歸瞧不起你,但,我們會繼續喊你主上,也絕不會拋棄你。
“謝謝。”
鄭凡覺得自己現在也就只能說這兩個字了。
“因為主上你一直昏迷著,所以,除了賺點錢在這里生活下去,等著你蘇醒以外,其余的任何事情,對于我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我明白了。”
鄭凡很嚴肅地點點頭。
“瞎子北可能對這里的環境知道的多一些,你可以去問問他。”
“好的,我現在就去。”
鄭凡對阿銘笑了笑,轉身走入了前廳。
而繼續站在枇杷樹下的阿銘,則舔了舔嘴唇,他不喜歡剛剛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很喜歡剛剛說話的內容,但說出來之后,似乎感覺心里舒服了不少。
低下頭,
看向自己的手部,
阿銘的目光里忽然閃現出了一抹異色,
因為,
掌心的傷口,
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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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書第一天,發了六章,兩萬多字了,龍手上存稿也不剩幾章了。
感謝大家對龍的支持,新書,新的故事,新的起航,新一場的陪伴,唔,至少,新書期時,大家每天的推薦票還是給龍吧。
感謝大家的打賞。
最后,
莫慌,抱緊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