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白居易一首詩，道盡了江南的風光之好。
正值江南春光之時，淮左名都揚州城，。魚米之鄉的富足，水陸交通的樞紐，引得富商巨賈云集，三教九流蟻聚，造就了天下一等的繁華之地。未時，幾匹快馬馱著幡子打扮的人，進了揚州城北門后分做兩隊。兩人徑直去了揚州知府衙門。另一隊去了河道總督的衙門。劉師爺匆忙的叫醒了正在小憩的揚州知府。知府大人迷茫的眼神透出的疲憊，聽到師爺在耳邊說了兩句話。年過不惑的汪知府一個激靈立時清醒了，急匆匆的趕往了書房。此時河道總督的衙門中，擔任河道總督的蘭總都與幾位幡子中領頭的人密議幾番之后，急忙派親信出了河道總督府門，奔向了漕幫所在。酉時剛過。幾位仆役打扮的精壯漢子從一條槽船上，登上了揚州的漕運碼頭。一路披著余暉，進了揚州城等東城門，直奔城東的青石大街。
城東青石大街寬闊，東西大路通行，南北小巷交錯，整條街有六家鏢局坐落。因為鏢局扎堆兒出現在這條街上，本地人又把其稱為鏢局街。此時晚霞密布，家家炊煙升起。源順鏢局，坐落在街西南的一座帶東西跨院的大宅。鏢局接待往來的地方，是中間院子，作為鏢局之主，周廷質的起居在此院正堂。家眷在后院，前院有時也停放貨物。正常日常的往來鏢局的生意卻在此院。東跨院兒是周標頭一家老幼游玩之所。西跨院，是鏢局中的鏢師們，以及，未成家或無家的趟子手、下人仆役居住的地方。日常的練武養護車馬都在西跨院中。
東跨院兒花廳之中，大大的八仙圍一坐著數人。居中坐著的是一位中年人，頭發胡須梳理的整整齊齊，面色黝黑，正是周廷質。旁邊坐著兩位夫人，左手一位攏著一位孩童，是大夫人李氏，正在輕輕地叮囑兒童，似乎是讓兒童等著，莫要著急，可是兒童哪里按捺的住。另一位夫人，是二夫人邢氏，正在看著管家指揮丫鬟仆婦將酒菜器具擺放妥帖。再右一位坐著一位閨中打扮的美麗少女。
周廷質睜開微閉的雙眼問道：“何管家，給老爺子的酒飯送去了嗎？”
這時管家打扮的人，急忙向前來回“老爺，剛剛已經差人將老太爺愛吃的酒菜送去了。老太爺說自己想在花廳慢慢的享用，就不過來和大家一起吃了。讓老爺領著少爺小姐們自行用飯。”
周廷質聽到這里點了點頭。看了看了空著的位置。問道。“小四怎么還沒來？”旁邊正在哄著兒童的那位夫人急忙答到。“小四兒新買的那頭鷹，剛剛調教。許是又去鷹房看去了。我已經讓人去叫了。快了。”這時姥爺點了點頭。剛要說什么，門口機匆匆走進一人來，邁步撩衣跨過門檻。在落日與燭火的交映下，來者身材高大面如冠玉，束發帶冠，穿著一身藍色綢緞的長袍，足蹬快靴，是周廷質第四子—周沐林。進來后向請安到。“爹、大娘，二娘。小妹。剛才去看了看我的寶貝兒，來晚了一些。中年人點了點頭作罷，用眼睛示意來者入座。這時那位。大夫人一邊照顧兒童，一邊說“以后可不許再遲到”。少女看這位少年。“四哥，新買的鷹可是比原先那玉面鷹還要神駿？”。少年賭氣一般點頭說道：“強過許多”。周廷質打斷了后面的話：“既然來齊了就開始吃飯了。”說罷端起酒杯，慢慢的淺酌起來。杯盤碰撞之聲極小，八仙桌上擺放的都是揚州的本地的名菜，比尋常的店中，分量夠足。待老爺大口的吃起菜之后。邢夫人問道：“神鷹調教好了。想來，小四又可以去打獵了。”少年人急忙回到“二娘說的是，有了這頭寶貝兒，打獵之時，不管什么樣的狡猾得獵物，卻都逃不過咱的弓箭”。
邢夫人“不枉一番心血和許多的銀子。“”少年人說道：“銀子好說，心血卻難得。這事情可不得托付得利的人才行，否則像前面那個管理神鷹的家伙，愣是把我的寶貝兒給養死嗎？”
這時那位少女說道“四哥，你有了新的。管鷹的、給喂食的。那個叫什么來著？”
少年說“叫陸羽。”少女說道，“你可還要罰他嗎？”此時見父親也將眼睛斜了過來。忙說：“原想是罰他的，念著情分，輕輕放過吧，可是這鷹卻不敢再讓他管了。讓他回去當趟子手吧。”
周廷質不由得沉吟了一下“小四，你年紀也不小了。我曾經多次說過，咱們家的鏢局和旁人家的不同，咱家的鏢局是老祖領著一幫軍中的兄弟創辦的。論交情武藝，未必及得上的上江湖上的好手。但是能立足，靠的卻是軍中的兄弟之情，袍澤之義。傳到今日，到我手上，沒能墜了祖宗的威名，靠的便是這一點。你們沒有生在軍中，也沒去軍中歷練。所以不太明白這種袍澤之義。我把你大哥送去軍中，除了讓他奔個前程之外，更多的是讓他體會體會什么叫袍澤之義，對的鏢局兄弟要寬厚。規矩要有，但是不能小題大做。此番做法不太妥當。不可因為一頭牲畜，壞了鏢局中的情誼。”
邢夫人說道，“還是老爺說的對。乖囡呀！你可要好好的跟老爺好好學。”
這時年長一些的李夫人似乎面有不豫之色。“小四這也是心疼那個東西，氣迷了心。這不，事后將那個叫陸羽的喊了來，好言安撫了一頓。雖說不讓他管這個，但是還是給他好好地安排了，讓他去當趟子手也不會耽誤他的前程，說不得還有一個更好的前程的。聽到夫人如此回，周廷質問“聽說，那個叫陸羽的還病了？”夫人忙回到：“是呀，是呀。小四還去看了他好幾次了，可不敢忘了老爺的教誨。老爺說道。“沒學會祖上馴鷹的本領，還要埋怨別人，小四就是少了歷練，你回護的太多了。”話不投機，晚飯似乎進行得更加沉悶了。此時一名下人急匆匆的進了院落，到了廊下，卻不敢進來。總管眼尖，看到了之后走了過去。那人在總管的耳邊低語了幾聲，管家打發他出去。急急到了老爺近前，“軍中來人了。”周老爺臉色一怔，放下酒杯對桌上幾個人說道，“你們吃吧，我有些事情。”徑直出了花廳。
幾人嘴中所說的陸羽，剛剛睜開眼睛。眼中所見是熟悉的擺設。一股難聞的汗味兒，加上仿佛發霉的惡臭還有中藥味兒。混合起來的氣息直沖大腦。身上乏力。衣服、被褥，似乎黏糊糊的粘在了身體上。可是這些都沒有打擾陸羽，呆呆地望著房梁。明明很熟悉似乎，又有一種久遠的疏離。病中，迷糊了不知道幾天。這幾天做了許多的夢。夢，是支離破碎的。夢中的片段，自己以旁觀者的角度，仿若看彩戲一般看過了一生。是以另一個人的角度過了一生。那個世界，光怪陸離。一個人，從少年到中年的成長，似乎非常的圓滿。另一段，一個不知什么的世界，自己似乎撞入了一個氣泡。進入氣泡之后，危險的天雷追殺而來，可自己不能控制身體，每一次被天雷碰撞，自己仿若受到巨大的傷害。前面似乎有一只飛行的鷹。這鷹的身上，似乎自己可以躲一躲。另一個片段。自己仿佛進入了神鷹的身體。緊跟著天雷也來了。這神鷹被天雷入體之后變得十分的亢奮。從前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個少年。現在回想起來這少年不就是自己嗎？緊接著就是自己熟悉的畫面了。在夢中。自己。與身體從神鷹中出來。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當中。緊接著。自己也變了。夢中的片段到此為止。掙扎著起身。身上乏力，但是身上似乎輕快了許多。只是仍舊沒有力氣。掙扎著挪下地來。來到屋中的條凳上。緩緩推開窗，濕潤的空氣流動進來，沖淡了難聞的氣味，也清醒了許多。自己分不清是莊周夢蝶，還是那個夢中世界所說的穿越，抬頭望向窗外的明月。不禁嘆道“今夕是何年？”然后，不速之客打斷了陸羽的望月懷古，一對黑影無聲無息飄落院中，看到黑影的一刻，兩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透過窗戶看到了陸羽，來客對望一眼，向著陸羽飄來，陸羽呆住了，黑影太快，來不及說出兩個世界的解釋詞語。看著來人冷漠的目光與動作，陸羽還是確定了一件事，自己仍舊是自己，那個走霉運的自己。
夜黑無聲，兩個夜行打扮的人，從鏢局的一角翻墻而入，輕手輕腳沒驚動一個人。鏢局里養的獵狗，竟是一個也沒汪汪著示警。二人沒有奔向鏢局的正堂、臥室、以及財庫等重要的地方。拐來拐去，輕車熟路的進了一間雜物房。未曾用言語交流，到了雜物房前頓了一下。其中一人向左手另一人，用眼光示意。另一人看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點了點頭，似乎是說就是這里。那人便不搭話，輕手輕腳的從腰間囊中，翻出了一小包兒，掏出一物，輕巧似乎是一個小鉤子。這人拿著它，在門縫滑了一下，向上一挑，便將房間的門栓挑了開。這人的動作極為輕巧，一連串的動作竟是半點聲音也無。這人捏住了門的門邊，緩緩的將門推了開，沒急著進去，先讓眼睛適應了一點兒，接著緩緩的蹲下身子。慢慢的將腿看不進去，這動作緩慢，輕巧，仿若積年老龜。待到眼睛完全適應了室內黑暗，回頭看了看門外警戒的人。那人看到同伴的眼神，再一次點了點頭。這人便不再遲疑，快速向屋內走去，消失在黑暗中。門外警戒的人，很快變等到了去而復返的同伙。兩人配合默契，眼見是做的熟練。黑暗中建筑與擺設沒能給兩人造成阻礙，反成了兩人的掩護。一路返回，還有一層院子，就可以離開。剛進院子，這院子雜亂低矮，顯然是下人們住的，夜間濕氣重，院子里的窗戶基本關得嚴實。
“呃——”有一間窗戶開著。定睛一看，打開的窗前坐著一人，借著月光，坐著的是一位消瘦的少年，少年目光看到自己二人，目光呆住了，停下了嘴里的嘟囔。
“晦氣，剛才進來的位置，視線被窗扇擋住了，落到院中才看到人，否則就避開了。”黑衣人想到。“看到也無妨，這種意外，自己處理多次了。周家鏢局的本領早已了解，可是及不上咱家”
看向同伴，顯然他也是這么想的。同伴已經發力去堵住門，不給對方走脫機會，當下不再遲疑，向著少年撲去。
這一撲這動作快而準，手中匕首對準了獵物要害，對方的反應比普通人還不如，自己眨眼間便能得手。上半身撲進窗戶時手中，少年透出驚慌的瞳孔周圍，起了一層金光。
另一位黑衣人與自己的伙伴幾乎是同時搶進屋內，從門進來的，看到了撲擊的動作。有些奇怪的是，沒有輕聲的刺死獵物，自己與同伴可以做到這一點。
“哐當————噗通”
“該死”同伴把那少年從長凳上撞到了地面上。
“怎么還弄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汪汪---汪----------”凳子翻倒，身體落地的聲音還是讓狗叫了起來。
沒看見獵物有什么反應，但是-----同伴落地就沒了反應，一定出了意外，如果拉開同伙身體再刺殺獵物，自己也會有危險，狗一叫，鏢局的人很快就會循聲而來，雖然不擔心鏢局的人能留下自己，差事重要，不能漏了痕跡，最快最穩妥的辦法----只有對不住自己的同伙了。
那人搶到近前，手中的一柄峨眉刺，對準少年咽喉猛刺，絲毫不管這一擊可能將少年與同伙扎成一串。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那一對染著金邊的瞳孔。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陸羽看到看到黑衣人穿窗而入，向自己撲來，自己從沒有應對過這種局面，本能的向后仰倒用以躲避，慌亂中用手去扒拉敵人，對方手中匕首泛起寒芒，刺激的自己汗毛乍起打了個激靈，便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小腹直入雙目，熱流進入雙目，自己眼中看到的世界明亮了許多，不過很多事物多了重影。作為眼中世界的主角，對自己惡意滿滿的黑衣人，陸羽看的更加分明，甚至看見這廝漏出的半截眉毛中長得一顆痦子。看向對方的眼睛，陸羽只是想看看是誰。
瞳孔盯住對方的，與對方眼光碰撞的剎那，對方冷漠的眼神登時便呆滯發散了，握著兵刃迅捷有力的手，少了中樞的控制，變得飄忽無力，真的被陸羽慌張的掙扎撥在一邊。沒能躲過沖來得動作，陸羽被從長凳上撞翻在地。
這一撞一摔，讓陸羽后背著地，疼的眼冒金星。對方的同伴也進來了，陸羽咬牙忍住喊疼的聲音看著另一人。幾乎是沒有遲疑，就搶了過來。尖刺對著自己扎來。剛才是怎么做的？來不及想明白，還是身體先做出了的反應。熱流有一次進入雙目，眼中再一次產生了剛才的變化。果然，第二個人的眼睛被自己盯住后，眼神也散亂了，這次，騰不出手撥打防守了。
“噗呲——”
黑衣人失去控制的身體倒地，帶動手臂，讓峨眉刺扎入同伴的后心。血腥味彌散開來。
大腦一陣慌亂。“怎么辦？幾輩子也沒經歷這種陣仗啊。”
看著倒臥眼前這兩人，陸羽忍著身體的疼痛，“歹人是誰？沖自己來的，還是巧合？我只是個鏢師，有什么被人覬覦的嗎？自己有什么仇家？可為什么想不起來？不行，尸體不能放在這里。如果放在自己的房間里，自己怕是要吃官司。如何與人解釋？真為這事進了衙門，只怕以自己現在的身體，很難保住這條小命。”紛亂的想法讓陸羽的頭越發的脹痛。還不等下定決心。院外犬吠越來越近，人聲漸漸嘈雜。院內響起了起床的咒罵聲。
來不及了，沒法他們尋一個好去處。掩藏是來不及了，只能撇清關系。
沒有經驗，在夢中人生看過一些奇特的彩戲。講的是聰明的捕快通過蛛絲馬跡找到人犯。倒是可以學學。可時間不夠啊。輪值巡夜邱大叔的大嗓門已經能聽到。陸羽只來得及把自己的腳印劃拉幾下，身上手中沾到的血跡，用自己退下來沒來得及洗的臟衣服擦拭一下，升上挺臭的，那堆衣物更臭，不知道是病重的自己怎么折騰的，估計別人不會愿意碰。掙扎著回到床上，盡量恢復醒來時的姿勢。
“黑子叫的奇怪，一直往這個院跑，一定有事，間去看看。”
雜亂的腳步聲、叫嚷聲與火光，涌入了院落。
“黑子，虎子進了陸羽屋里。”
“門窗全開著。”
“快看看。”
隨著眾多的叫嚷聲，陸羽看到兩頭熟悉的黑色大狗竄入屋中，徑直撲上去撕咬地上的兩人。
“放心了”
這一放松，疲憊、虛弱、疼痛，一起發作。眼前漸漸模糊。隱約聽到幾個熟悉的聲音。
“地上躺著兩人。”
“黑子，別咬。”
“去看看陸羽怎么樣————”
“咳咳——”鼻子聞到了煙味，刺激肺部抽動。陸羽咳嗽起來。睜開眼睛，定一定神。還是昨夜的屋子，“還好，沒進班房。”
“醒了？”一陣渾厚的聲音傳來。
循聲望去，坐在條凳上的一位中年漢子望向自己。國字臉，塌鼻闊口銅色皮膚，頜下紛亂的絡腮胡子，有些紛亂，脖頸與手臂上的肌肉虬結，手持一桿旱煙桿，是個威猛的漢子。額頭上幾條皺紋與兩鬢的幾根白發，有些損壞形象。病中經歷了夢幻般的人生，仿佛親身去活過別人的半生，多了許多記憶。自己的仍舊是陸羽。說話的是自己正式拜師學藝，帶自己進入鏢局的師傅--楊孝祖。
“總鏢頭吩咐過，你一醒過來，就要見你。你娃命夠硬了，連遭幾難，都能挺過來。想想那晚上的事，好好跟總鏢頭回話。”師傅說。
“哪個晚上？”陸羽問。
“你說吶！你屋死了兩人的那晚上。”
“死了？”
“哼--，要不是總鏢頭，你這貨，早在囚牢里死透了。”說罷，起身來到了門前，對門外面說了句。“板凳，你師弟醒了。”
“哎，聽到了，師傅。”門口露出一張大臉，帶著憨厚的表情，是自己的師兄郭同。“師弟醒了？覺得怎么樣？”
“等給總鏢頭回話后再慢慢說”楊鏢師打斷了兩個徒弟的敘話。
“板凳，去何管家那里，煩勞他給總鏢頭回稟，就說，陸羽已經醒了，聽聽有什么安排，再回來說給我聽。”
“哎，師傅，明白了，這就去。”郭同答應一聲便匆匆走了。
半盞茶功夫，郭同又跑了回來，何管家也來了。
“楊師傅，老爺說了，要問陸羽幾句話，還說了，不要驚動旁人。”何管家說。
楊師傅聽完皺了皺眉。吩咐“好辦。板凳，背上你師弟。”
又問何管家，“去晴安堂嗎？”
“老爺在東院花廳”。
陸羽趴在郭同背上。思維有些散亂。師傅坐在條凳上，腰板筆直，行走中，后背卻有些駝了。自己的師傅在常人中已算是高大，師兄郭同，比師傅還高出半頭。從以前的了解，師兄的性格與塊頭不太相稱。
郭同的步伐很穩，讓陸羽好受了許多。幾人到了東院花廳，這是個清幽的所在。廳內一應布置，古樸雅紙，似乎與鏢局的職業相悖。幾人入內，陸羽看到了總鏢頭周廷質。幾人行禮，周總鏢頭笑吟吟的大家落座。總鏢頭，陸羽是經常見到的，那是曾經在四公子那里當常隨的時候。見陸羽看過來。周廷質問“身體怎么樣？”
“謝總鏢頭照顧，身上輕快了很多”。
“你年輕，又練武，總能慢慢好起來。那晚，鏢局進來了歹人，歹人斃命與你無關，衙門中的馬快、步快的班頭們，看后也是這么回稟衙門的，你不必擔心。我倒是想知道你那晚看到了什么？”
陸羽讓自己鎮定下來。不敢牽扯太多。只能隱去自身的奇怪之處，與廝打的過程。說自己是看歹人不知為何裝撞入房中，廝打而死。
周廷質神色平靜，點點頭。“我知道了。與你無關，大家也都可以安心了。”說罷便開始寬慰陸羽。讓陸羽安心跟楊師傅練武，養好身體后，會逐漸安排陸羽跟隨鏢隊走鏢。臨了還吩咐管家給從賬上，支出銀錢，幫助陸羽養病。特別吩咐管家，陸羽即使不當常隨了，當初配給陸羽使用的武器與器物，就算是陸羽自己的，有收回的，一樣不少的還給陸羽。仕途再次謝過之后，離去。周廷質手捻胡須，看著管家送客走遠，花廳屏風后傳出聲音“你覺得他說的可信嗎？”
“有些疑問，怎么會闖到他的屋里。會是巧合？那兩人來干什么？兩人的死法蹊蹺，一個被狗咬，流血而死，另一個死在同伴手上。大活人遇到兇險，一點掙扎的痕跡也沒有。陸羽這人拳腳稀松，彈弓用的熟練，對上這兩人，哼哼--。我看過尸首，沒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也軍中來的兄弟一起看了，倒是可以確認，死的兩人多半就是青鸞衛派來的，會不會消息走漏了？沒有內賊，引不來外鬼。”總鏢頭站起身，說了一連串的話。
屏風后，再次傳出聲音“這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就沒有什么秘密。面對青鸞衛與慈萱寺這樣的所在，本就不該有僥幸的心思。你給老大老二安排不同的前程是對的，除了多留后路，還要廣布恩德，聚攏人心。內鬼的事，不要聲張，免得被外人所稱，可以暗中排查。”
回到陸羽屋中，楊孝祖打發大徒弟去找些熱粥，開始嘮叨起陸羽的前程。
“原以為你命好，當了常隨便有了著落，哪知道你自己不爭氣，把那么珍貴的一頭海東青養死了。回來當趟子手你干得了嗎？硬橋硬馬的功夫，你練的不扎實，江湖上的門路你又不熟。你那門彈弓手藝，打打一般的人，打打鳥雀還行。碰上強梁硬手、碰上猛獸，你試試還管用嗎。也怨我，看你有了差事，就沒下狠心磨練你。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慢慢把落下功課補回來。好在總鏢頭許了你的，總不會沒飯吃。”說到這句話，楊孝祖眉頭更緊了。
陸羽從記憶里，回想自己的處境，又想著那晚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奇怪事情，還要要接著師傅的訓斥。應對的逐漸吃力，急忙的想解圍的辦法。耳邊響起一人的聲音“陸羽，兄弟來看你啦。”
跟著話語，走進來的一位身材橫著寬的少年。曬得漆黑的風字臉，大小眼，厚嘴唇，嘴唇與下頜已經開始生長胡子，是自己的朋友潘得貴。進門后，看到楊孝祖坐在屋內，立刻行禮”師傅來了，您老——“
“打住，這個稱呼不能亂喊，你可是漕幫中的人。”楊師傅沒等來人說完，立刻打斷。
“您老講規矩，可是一來小子在您門下學過拳腳，二則我與陸羽是好兄弟，您是他的師傅，怎么論，我也該尊您一聲師傅”潘得貴說話還是像以往那么快。
“規矩就是規矩！”楊孝祖有些不快“空著手來看望病人？”
“這不是來得急嗎”說著看向陸羽，“小陸，看你這精神，可算好了”
“讓兄長擔心了，我好多了。”陸羽回禮。
“哎，你以前可不會這么客氣，自家兄弟這么生分。這幾天，我可幫你尋了好幾處住處，保你滿意。”潘得貴說道。
陸羽聽后愣了。
楊師傅接話：“你生病，沒來得及與你說。你的長隨不當了，回來當趟子手，總鏢頭說，原本你也可以住在鏢局，可我想了想，便替你婉拒了。我想好好磨練你的武藝，還是住在自己家里方便督促。你快十八了，本領沒練到手，以后靠什么成家。”看到陸羽被訓，潘得貴也不太敢說話了。
這是，門外有人呼喊陸羽，楊師傅請來人進門，是賬房先生與總鏢頭身邊的聽差。二人帶來了一個大包袱。打開了讓陸羽點收，一把角弓，一只護手鐵鉤，鹿皮囊，牛皮的寬大腰帶，都是陪著四少爺打獵時用的，今日又回來了。還有總鏢頭賞的十兩湯藥銀。陸羽一連串的感謝送上。點收后填好收條，送走賬房與聽差。回到屋中，郭同也端來了熱粥。楊師傅讓陸羽先吃粥，自己抽著煙，與大徒弟、潘得貴說話。
陸羽腸胃早就餓的受不了，小口的喝粥，看著郭、潘二人稀罕的把玩角弓與鐵鉤，楊師傅不時地出言點評。角弓是獵弓的形制，護手鉤二尺多長，材料與制作精細。選牛角與黃楊木，用魚鰾膠粘合制成的弓身，裹麻刮漆后黝黑，有彈性且防水。弓弦是幾股牛筋混麻線制作，兩節短弦連接一塊厚皮，是裹住彈丸的扣碗。。楊師傅說：“要是一整根完整的弓弦，這把弓可就強過八斗步弓。”轉頭又對陸羽說：“你養父用的是生鐵鉤，就是鐵棍前頭帶鉤子，又干活也防身，生鐵容易生銹，這只就不同，用的好鐵沙還加了黃銅，又多了護手，這就多了幾種用法，是件好家伙。”
送還的物品，是自己的所有家當；屋子里的，就是與自己最親近的人。
陸羽不是揚州人。遇到了天災，全家人向著揚州逃難而來，一路艱辛沒到揚州，只剩下幼兒的陸羽等死。一個孤老頭路過救了陸羽，老頭是個干販賣私鹽買賣的，沒有家人，緣分到了，收養陸羽成了一家人。可是五歲的孩子受不得江湖上的奔波。于是把陸羽托付在自己一個江湖上認識的朋友-楊孝祖的家中。楊家家傳的武藝，陸羽在他家長大的時間反倒較多。原以為等養父掙夠了錢就可以安定下來。可上得山多終遇虎，這位常走江湖的陸師傅終究還是死在了販私鹽的途中。去的一幫人沒一個回來，只是道聽途說了些消息。有人說，與稽查的巡檢起了沖突，也有人說死于鹽梟的火并。總而言之，又剩陸羽一個。好在楊師傅還有江湖義氣，也許是看著陸羽的養父面子或者留下了一筆養家銀錢的關系，把這位陸羽收作了徒弟，教授武藝又帶進了鏢局。陸羽醒過來之后，閑來無事躺在床上時常的思量。在另一個人生里上有一種文學，里面描述了神奇的武林。可是這個世界，也有武林，卻沒有那般神奇。這個世界最強的武藝是在軍中，那些流傳于后世的武將、名垂千古的英雄，往往把自己的武學在軍中在家中傳了下面。一個個武將們在沙場上大展身手，可是那些無意并沒有那么神奇，只是實用，是那種用進廢退的使用訓練。從幾十斤重的兵器到上百斤重的兵器，從百步穿楊到器械運用。這些沙場上的武藝，在江湖中流傳開來而且越來越廣泛，逐漸形成江湖武藝。沒有那些飛來飛去、高明的武士。自己的師傅就是鏢師，自己這位師傅，是家傳武藝。所以對器械熟悉，郭、潘二人也受到影響才這么喜歡好兵器，當然也又好兵器太貴，常人用不起的原因。
這個楊師傅見陸羽喝完粥，吩咐他好好歇息，自己帶郭、潘二人離開。可沒一會楊師傅又拐了回來：“你養父讓你跟著我，就是不想再讓你和幫會接觸。你與那潘子是朋友我不反對，這孩子嘴滑人挺好，可他是漕邦人，家里都是漕幫人。漕幫水深，這也是我不愿意正式收他為徒的原因。你去跟他混的久了，難免沾上一些事情，這些幫會可不是好相與的。鏢師雖說要和各路人馬打交道，可絕不能陷進去。你年紀小，陷進去就真的出不來了。要我說，我給你點兒錢。你先臨時找個小店兒一住，或者租個地方。慢慢的把你養父和我的本事練好了，跟著我給人保鏢護院。或者好好求求你們鏢局，看能不能走鏢的時候帶上你。這才是正營生。”
陸羽說：“徒弟明白師傅的意思了。我會注意。我手頭還有點兒錢。師父就別擔心了。”
楊師傅看了他一眼，“再多的錢也架不住坐吃山空。”
古揚州城挨著運河而建。世事變遷，揚州有傳承的古跡，也有說不出來歷的地名。柳樹集就是這么一處所在。地處城墻與運河一大塊不規則的空地，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有人開始再此處居住，往來揚州的人，慢慢在此形成了定期的集市，逐漸有了彎曲的幾條街，沿著運河有許多柳樹，也許這就是柳樹集這個名字的由來。多年前，朝廷在這里設置里長管理。最近，柳樹集東街來了一位年輕人。
這位年輕后生，最近幾天是東街口幾位年長老人常常說起的話題，話題往往集中到新鄰居是做什么營生的。張家的老嫂子嘴快，跟著家里男人聽了些事情，常常能在吵架聊天中占上風，這不又在賣弄昨天從賣包子的鄰居那里聽來的新消息”我昨日打聽了，新來的后生姓陸。”
“每日進進出出，沒見干什么活計，到底做啥營生的？”圍坐的有人搭腔。
“聽說，是在鏢局里做活的。”
“鏢師什么樣，咱可見過，一個個人高馬大。陸家后生長得瘦小，長眉細目的，倒像是個讀書的。哪像個會拳腳的。”哪里的聊天，都有能抬杠的。
“誰說鏢局里都會拳腳，就不能有干別的活計的？”張家嫂子見有人質疑，立即給自己的話增加可信度。“我可是聽里長家里說的，他來租這房子，是在里長家里與中人交易，還有漕幫的人作保。”
“估計會拳腳，有街坊在運河邊看見過他練拳。”也有人附和。
“我見過幾次，看他出入常帶著一把弓，有時會帶點野物回來，倒像是個獵戶。”
“還不讓人家嘴饞了打點野物打打饞蟲？”
街坊們聊得人，就是陸羽。六天前來到柳樹集，租了東街最外邊有兩間房的一處小院。
六天前，陸羽在床上躺著，回憶那夜發生的驚險一幕。那夜自己瞪死敵手的辦法能復制嗎？心念轉動，丹田處熟悉的異動再次傳出，控制著向雙目移動，就在快要成功時，一股帶著凜然威勢的無形力量從從天靈處進入了身體，直撲升起的異動，兩股力量如同天敵一般斗在一起。每一次碰撞，都會爆發出電閃雷鳴的天地之威。身體失去控制，靈魂每經歷一次碰撞余威，就像風中殘燭一般暗淡一點。最后一次碰撞格外猛烈，雷鳴之中陸羽失去了意識。
“還活著？”看電影一般猜測前因后果。前一個人生的靈魂進入了這方天地，被天地當做了域外天魔追殺。幾次躲藏進入一頭海東青身體，以為要用鷹的身體活一段鷹生，無奈在飛行中被天地意識發現，神鷹亢奮生病，正是天地之力入體追殺的副作用。神鷹死去，躲進了為了照顧海東青而接觸最多的陸羽身上。最后一次在陸羽體內的交戰，徹底將外來者打碎，與陸羽同樣破碎的靈魂合為一人，天地之力失去絞殺目標于是作罷，再生的靈魂僥幸存活。
像殘疾一樣慢慢控制適應運動。從神鷹的身上離開時，似乎把什么東西帶到了自己身上。左手扶著桌面，緩緩撐起身體，那硬雜木的桌面上瞬間留下了四道指痕，陸羽愣了。用指甲輕輕一劃，桌面上便留下了深深的爪痕。控制好力量，輕輕的試，桌子分好不動。回憶起與師傅的相處過程中，似乎從未聽說江湖或者行伍的人有什么內功？在另一個人生當中，似乎也只有在小說里面才有這個東西。這個是怎么來的什么？是自己獨有還是--？自己的幻覺？可是看看桌面上的痕跡，確定不是幻覺。然后有個不好的發現，丹田中那股力量沒有了，丹田，兩股力量交戰的譚中都沒有。好消息是自己的身體素質增強了。生病的身體極快的好了起來。除了雙手猶如利爪無堅不摧之外，自己的身體也慢慢強壯起來。那只沉重的護手鉤，在自己手中已經輕如木柴。
見陸羽病愈，楊孝祖急急的帶著郭同幫陸羽收拾行李，搬出了鏢局。楊師傅還是堅持徒弟住到自己家，方便學藝，一來陸羽不想寄人籬下，自己的怪異也不敢暴露，二來自己到師傅家中拜望師娘時，感到一絲冷漠。第三潘得貴真的幫著找了幾個住處。保證了每日來練武，不會惹禍，楊師傅才放陸羽出來找住處。
與潘得貴一同看了三處地方，最后選了柳樹集東街最外層的住處。這里離揚州城很近，去潘得貴家也方便。在里長處報備，與中人簽契約，付過一年的租錢，陸羽就在這里暫時安了家。
收拾好住處，二人約著去吃蝦子餃面。潘得貴年長一歲，兩人在楊師傅家里認識。兩人說話無所顧忌，陸羽有一種難得的輕松。陸羽說起在師傅家中，師娘臉上熱情，話里卻有厭煩之意。郭同神秘的笑了，“師娘不是咱師傅的原配。”
“這還用你說。”
“別急，我可是聽說了，師娘忙著給閨女說親。”
“師妹的事，說了幾次了。”
“這次不同，家境殷實不說，男的還是秀才。咱師傅也動心了。”
“我卻不知還有這事。”
正說著，蝦子餃面已經端上，兩人唏哩呼嚕的吃起面來。潘子邊吃邊聊“師娘是什么人，后半生的體面都指著閨女吶。你要是住師傅家，男方是讀書人，講究男女之防，萬一有閑言碎語傳了出去，出什么變故咋辦？眼見得好事將近，師娘是不會允許有意外發生。”
陸羽停下吃面。師妹是師傅的獨女，是自己師兄弟幼年是的玩伴。師傅原配故去的早，續弦的師娘來了，有意識的把閨女保護起來，理由是孩子大了。自己與師妹已經很陌生了。
見陸羽想事情，潘得貴笑了：“你不會還惦記自己的師妹吧？想也沒用。師傅師娘鐵了心了。”
陸羽被逗樂了“從來就沒起過這念頭。這么一來，郭師兄怎么辦？”
“郭師兄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沒辦法，誰讓咱師傅都改主意了，師娘防他防的最緊。”
想到郭師兄的憨厚，“哎--”這也太狗血了。
“所以，咱們就準備當送客吧，對了，你也得開始準備賀禮銀子，畢竟是師兄妹。銀子不夠用了，就跟我說。”
“放心吧，夠用了。”
其實陸羽沒什么積蓄，只是強撐。得了十兩銀子，租錢與各種花銷，花去將近一半。鏢局里像他這樣的，不干活就沒進項。練武的動輒花錢多，又來一筆賀禮的花銷。
“要想辦法掙錢了。”
